可季封宴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

沈时鸢冷眼瞧着他。

停留在肌肤上的红痕还在,鼻尖馥郁的红廖香还未消散。

见他端着君子做派,仿佛方才滚烫的滋味只是一场梦。

沈时鸢的心骤然冷了。

直到现在,她混沌的大脑才察觉不对劲。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在季封宴的算计之中吗?

他出现在这儿是为了替宋妤澄找回场子,防止被她沈时鸢这个恶人为难!

若不是脑中尚有一丝理智,她怕是会揪住他的衣襟好好质问一番。

沈时鸢将微微颤抖的手埋入袖袍中,迅速调整好表情,又变回冷静自持的将军府嫡女。

“诗会已散,小女叨唠千岁爷多时,这就告退。”

说罢,沈时鸢转身就走,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想停留在他身上。

与季封宴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炽热的手蓦地抓住沈时鸢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将她向后一拖。

似笑非笑的语调再次响起:“生气了?”

沈时鸢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倏然甩开他的手。

皮笑肉不笑:“千岁爷说笑了,小女不敢。”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的打算,天字房瞬间陷入死寂。

良久,季封宴悦耳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炸开。

“本座想着怀里的小狐狸真是喜怒无常,上一刻如胶似漆,下一刻吃干抹尽就跑。”

沈时鸢暗道他无耻,分明是他算计在先,现在倒打一耙,把错都怪在她身上。

季封宴定定瞧着她,见她眼角眉梢一闪而过的怒意。

他调笑着:“原来不是小狐狸喜怒无常,是吃醋了。”

沈时鸢浑身一僵,竭力挣开他的禁锢,但身后之人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

瞥见季封宴含笑的眸子,她终于炸毛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派人埋伏傅之寒?”

季封宴点头。

见他没否认,沈时鸢忍着心中泛起的酸涩,继续道:“来这儿是为了保护宋妤澄的安全?”

其实她更想问,方才发生的一切是他故意为之,还是心向往之?

季封宴再次点头。

她的心沉到谷底,自嘲一笑。

有些答案摆在明面上,何必问的那么清楚,自讨苦吃呢?

季封宴那双诡谲异常的眸,瞬间看穿沈时鸢心里的所想。

他今日来不是为了跟沈时鸢吵架的。

语气难得放软哄着她:“何必为她吃醋?”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沈时鸢不吃这一套,追问道:“那她呢?”

“一样重要。”季封宴毫不犹豫地回答:“你们占据的重量和意义不同。”

“如果我跟宋妤澄投河,你先救谁?”

沈时鸢知道这个问题很白痴,是她在理智状态下绝不会问出来的。

可现在的她顾不上那么多,满腔怒火只想找到一个宣泄口。

“非要放在一块比较——”

季封宴顿了顿,在沈时鸢似有若无的视线里,缓缓开口:“我救她。”

“但我会选择跟你一块死。”

沈时鸢差点没被气笑。

这次愤愤挣开禁锢,顾不得利益尊卑,狠狠往季封宴脚上踩去。

这样做不能消除她的怒意,用力再碾上几转,愤然拂袖离开。

她简直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着!

见沈时鸢带着怒意离去的背影,季封宴半响不做声。

冷冷朝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团的宝禄看去。

“本座按你教的话哄她,为何她更生气了?”

察觉到冰凉的眼刃,宝禄头上的冷汗落下:“千岁爷息怒,可能这话术在白天不管用。”

“要不您晚上再去沈小姐家里试试?”

季封宴骤然捏碎手里的酒杯,千金难求的杜康酒从他的指尖流淌。

“滚!”

*

沈时鸢怒气冲冲地回到将军府。

一路上心底的气也消散得差不多。

但在瞥见装着三十万两黄金的箱子,心底那团火又蹭地一下冒出来。

她自认为是个理智冷静的人,但在感情一事上如同一张白纸。

执笔的人,随意在白纸上描摹几笔,都能让她泛起涟漪。

“大小姐回来了——”

燕梁坐在箱子上,手里拿着三块黄金,嘴里还叼着一块。

眼睛亮闪闪地,跟等待主人摸摸头的小狗一样。

“我检查过了,这些黄金都是真的!”

他激动道:“不愧是将军府的女儿,你们这些贵人出一趟门就能捞到这么多钱。”

“我们全村八辈子的命还没三块黄金值钱。”

燕梁举起手里的金块比划着:“跟着你真得劲,劳资愿意给你当狗!”

沈时鸢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被季封宴的话气到头晕,一方面她确实被燕梁的小狗脑袋取悦了。

满腔愤懑也如同云烟消散了。

见燕梁浑身上下都没伤口,她轻轻地缓口气。

“你没事就好。”

沈时鸢真怕季封宴手底下的人没点分寸,要是把燕梁打伤了,她的计划可就全盘落空。

燕梁似是没想到会从沈时鸢嘴里说出这话。

瞥了她一眼,这一眼包含太多情绪。

像她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家,竟然会放下身段跟他说话,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切——”他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劳资的命可硬了,那些个阉人对付不了我。”

实际上他一出现被都察院的人按在地上摩擦,连交手的机会都没有。

但在沈时鸢面前,他怎么能把这么丢脸的事说出来。

“慎言。”

沈时鸢沉声,指了指最上面的黄金:“把这箱拿走。”

“先前给你的银子都拿去给矿工们看病,剩下的银子撑不了多久。”

燕梁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你没在开玩笑吧?一箱里至少三十条黄金,就这么给我了?”

“你不怕我跑路?”

他狐疑着看着沈时鸢:“你……这么信任我?”

沈时鸢走进他,两人四目相对着,燕梁率先移开视线。

瞥见他红透了的耳朵尖尖,她的脸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为什么不相信?”

说罢,她从桌上拿起白纸——这是治疗妹妹的香方。

这下……妹妹的病终于有痊愈的可能。

沈时鸢心底的大石头还未落下。

只见族老浑身怒意冲进来,他的手朝着沈时鸢的方向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