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婉清踉跄走这,沈时鸢上前搀扶她到闺房。

“二小姐,您的病还未好,不能出来吹风的!”芳若把她放在雕花梨木**。

沈婉清艰难地喘息着,眼神却一直黏在沈时鸢身上。

“你今天去哪儿了?”

沈时鸢心头一阵怒火:“我去哪里还要给你报备不成?”

在京城,没听说哪家姐姐出门,还得经过妹妹的批准,简直倒反天罡!

可瞥见沈婉清的面容毫无血色,锦被下的身躯瘦弱不堪,似是被病痛折磨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她的心一软。

终究是自己带大的妹妹,血浓于水,见她这样,做姐姐的怎么会不心疼?

“今日的药喝了吗?”她接过侍女递来的药,语气放软。

“姐姐亲自喂你,知道你怕苦,特意给你准备了蜜饯。”

说话间,她坐在沈婉清身侧握住那只冰凉刺骨的手。

那双手瘦得如同枯柴一般,只留下皮包着骨头,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沈婉清撇过头,冷声:“你今天去哪里了!”

“我受长公主邀请去听戏。”

沈时鸢忍着一口气,用汤勺舀起一勺药递到她嘴边:“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沈时鸢手上的药碗蓦地被打破。

尖锐的瓷碗碎片划破她的手背,鲜血若红梅一滴滴落在地上。

芳若连忙挡在沈时鸢面前:“二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沈婉清理都不理芳若。

“沈时鸢,你为什么不肯跟表哥和好?”

她怒声斥责:“你现在就应该去侯府找姨母赔罪,让她原谅你的过失!”

“还穿着花枝招展去长公主府上,你是要去勾引谁?”她指着沈时鸢的鼻子骂道。

“你一个被退亲的女子,还有什么脸面出去招蜂引蝶?”

沈时鸢不语。

她静静看着眼前声嘶力竭仿佛一个泼妇的沈婉清,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妹妹一样。

原来在她精心呵护的妹妹眼里,她沈时鸢就是个下贱的女子,除了侯府没人娶她的破烂货?

“看在你是我姐姐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

不等沈婉清说话,沈时鸢骤然上前,朝她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警告你不分尊卑。”

她冷声:“长姐如母,你这般辱骂我,那就滚出去,别受将军府的庇护!”

沈婉清捂着脸,呆呆地看着沈时鸢,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从小到大,别说打她,连一句责罚都没有。

更别提是对她百依百顺的姐姐总是护在她身前。

“啪——”又是一巴掌。

沈时鸢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巴掌是骂你识人不清,被唐氏骗的团团转,蠢不自知!”

她对着芳若挥手,芳若点头退下。

“你只知道唐氏时常来照顾你。”她踱步来到她面前:“你可知你打娘胎的病是她带给你的?”

“这几日她没来,你难道不觉得身子爽利了不少?”

见沈婉清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沈时鸢气不打一处来:“蠢货!”

若不是尚存一丝理智,她这第三巴掌怕是要落下来了。

“唐氏随身带着兰花穗子可缓解你的喘证,这香方是从唐氏手上拿到的。”

“她自始至终都是在加害你!”

沈时鸢拿出香方,甩在沈婉清脸上:“瞪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

她一眼看到香方上的赭石,手指忍不住颤抖着,豆大的泪珠从眼里滑落。

用力地擦了擦,沈婉清抬头质问:“我凭什么信你!”

沈时鸢没说话。

心底对这个蠢妹妹彻底失望。

门外传来脚步声,芳若带着神医薛明轩来到房里。

路上芳若已经向薛明轩解释事情的缘由,他一来直面沈婉清。

“你从娘胎里就有人用毒害你,往后这十年你的身子长期被这毒浸泡着。”

薛明轩清冷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炸入沈婉清耳畔。

“你若不是将军府的小姐,早就香消玉减撒手人寰,哪还有机会坐在这撒泼?”

一路上他见过的伤患和尸骨成百上千,一个深闺娇娇小姐的哭诉,他有的是办法治她。

“我不信……”沈婉清眼眸含着泪:“姨母跟我是血缘至亲,她怎么会害我?”

芳若此刻也忍不住了:“二小姐你糊涂啊!”

“大小姐是你亲姐姐,她才是一直照顾你的人,你怎么能信唐氏不信她?”

沈婉清眼含着泪,唇角抿得紧紧的:“她根本不爱我,她一直偏心哥哥!”

“照顾我不过是为了博美名罢了!”

周遭一片死寂。

良久,沈时鸢蓦地轻笑一声:“是吗?”

“那我不要这个美名了。”她指着大门:“现在没人管着你,你自由了,请便。”

说罢,她直接离开,一个眼神都不丢给沈婉清。

哪怕身后沈婉清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的脚步也未曾停下。

*

沈时鸢气得头脑发昏,直至她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来到一处寂静的废弃别院。

与隔壁只有一墙之隔。

脚步刚抬起又放下。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日暮斜阳,此处偏僻没有下人来,是个静心的好去处。

沈时鸢蹲下来蜷缩着抱紧自己。

她没想到沈婉清是这样看待她的。

外面的刀枪戟箭无法撼动她的心智,可亲人的一句辱骂却能让她落泪不止。

自从父母离世后,她承担起长姐如母的责任。

将一双弟妹看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呵护。

她为将军府、为这个家、为沈婉清做了那么多,抵不过唐氏这个外人的三言两语。

这是她最为痛心之处!

蓦地,悠扬的笛声在日暮中响起,如泣如诉,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宽慰。

沈时鸢一愣。

这笛声是——季封宴吹奏的。

她不会认错。

当年在沈氏祖宅,每当她委屈难过的时候,季封宴都会在她身旁吹奏这首笛曲——《摇光》。

沈时鸢眼眶微微发热,闭上眼静静听着这首曲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即使她跟季封宴之间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但至少在此刻,她能感受到季封宴的用心,他在诉说着他的情谊。

这就够了。

笛声停,沈时鸢站起身静静望着隔壁,看了许久离开此处。

不远处,一道身影盯着她的背影良久,直至看不见她的身影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