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

格林德沃看着那个影子愣神了好久,才确定真的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但是他刚想走上去,就发现邓布利多的影子已经在坟墓旁边消失了。

那不过是他的幻觉,是一个梦幻泡影,还来不及靠近,就被锐利的现实给刺破了。

这一刻格林德沃对邓布利多思念的情绪到了顶峰。

他多想再一次亲眼见到邓布利多,多想再一次和他倾诉,多想告诉邓布利多,自己和塞勒斯很快就要为他报仇,消灭那个隐藏的威胁海尔波,让他可以安心的睡去,不必再去操心那些活人的事情。

他多想亲口对邓布利多说,再过不久,自己就会去找他,他们可以一起走上冒险的路。

其实校长室里就有邓布利多的画像,邓布利多离世的很突然,但是他平常就有将自己的记忆从大脑中取出的习惯,将那些记忆填充进画像里,也能造就一個“邓布利多”。

只是,格林德沃清楚的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他,他甚至于在这么久的时间里,一次也没有和邓布利多的画像见过面。

那是虚假的东西,只不过是一团记忆的填充物!

“但是我知道什么是真实的。”他慢慢走到那座坟墓的边缘,再一次倚靠它坐下,接着,便颤颤巍巍的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枚黑色的石头。

又是复活石。

这枚充满了不详的石头再一次出现在了故事里。

这是邓布利多遗留下来的那一枚,那个夜晚,海尔波杀死邓布利多之后取走了老魔杖,却留下了复活石。于是那枚复活石就落到了格林德沃的手里。

他忍耐了这么久,一直到到今天,一直到塞勒斯即将要跨越时间去彻底将海尔波消灭,他才将复活石拿出来,他以为现在已经高枕无忧了。

他不知道海尔波的背后其实是死神,因为他将力量给了塞勒斯之后,自己就差不多昏了过去,金妮给塞勒斯传递情报的时候,也是通过日记本直接在塞勒斯的脑子里传递的。

“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良夜了,阿不思。”

他说,同时将复活石在自己的掌心中转了三次。

接着,霍格沃茨的这个晚上好像有点不一样了,有一层朦胧的东西在城堡里面弥散。那像是一层浅薄的银色的雾霭,它仿佛比世间万物都要沉重,又像是很轻,比生命还要轻,比灵魂还要重!

格林德沃已经失去了他的魔力,但是他依旧能想象到,此刻一定有一个老人——他穿着他最爱的巫师袍,看起来有些臃肿,但是精致,上面的装饰很繁琐——他戴着巫师帽子,但是没有戴正,歪歪斜斜的,看起来有些不安分——他戴着金边的,形状像是月牙一样的眼镜,精巧的镜片架在他歪斜了好几次的鼻子上——

他就是邓布利多!

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比冻结的黑湖还要漂亮,它反射出来的光是智慧的光芒;他留着像瀑布一样一直可以拖到腰带位置的长须,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显老。

他一定是慢悠悠的走过每一条走廊,去每一个城堡的角落细心的观察,和每一个画像或者灵魂打招呼。去抚摸每一个安睡的小巫师的头顶,替他们盖好被子,确保他们无恙。

最后,他会穿过走廊,走进月光照耀下的中庭,走到他——格林德沃——的梦里。

邓布利多确实来了。

但是他和格林德沃想象中的模样并不同,倒是和他五十年以前的样子有些相似,格林德沃是指对方神情冷酷这一点。

“别叫我阿不思,格林德沃。”邓布利多冷漠的击碎了格林德沃的梦。

格林德沃霎时间像是被从头到脚浇了一大盆冷水一样清醒过来,这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夜,这是一个噩梦!

“你的愚蠢和任性超乎我的想象。”邓布利多口中说出来的话语似乎非常愤怒,但是他的语气却很平稳,他看起来不是气坏了,而是对格林德沃已经失望到顶,以至于已经生不出气。

他或许和一块石头说话的时候,都不至于如此的冷漠。

“因为你,塞勒斯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白费功夫。”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格林德沃此刻看起来非常的可怜而且可悲,他的体型相较于邓布利多,像是一只饿得快死掉的猫一样小,皱巴巴的缩成一团。

他同样像是一只猫一样在渴望得到一个温暖的拥抱,渴望得到一丝慰藉。

但是没有。

邓布利多摇着头:“你不值得。”

格林德沃愣住了,这短短的一句话像是热刀子一样从他的心头划过,像是一把坚固的镐子用力的锤在了冰面上,一下又一下,要将他彻底敲碎!

但是他不想被这样无情的对待。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感觉,就像纽蒙迦德湿冷冬天里的那些大理石墙面,就像这冷冰冰的白色坟墓。

他只想听一点温暖的话,就像在冬天的时候穿上一双软绵绵的羊毛袜,或者喝上一杯热腾腾的南瓜汁。

“我到底做了什么,阿不思,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要如此对我?”他悲哀的哭泣,跪倒在邓布利多的灵魂的脚下,浑浊的泪水滴入泥土中,“一个世纪了,即使过去了一个世纪,你也不愿意原谅我吗?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不久之前的那些暧昧时刻,是一种原谅的信号。

格林德沃心想。

但是现在看来,他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邓布利多从没有原谅过他。

但是实际上,格林德沃现在的这种想法才是错误的。其实关于阿利安娜的那件事情,邓布利多与其说是憎恨他,倒不如说是在憎恨自己。

他始终对格林德沃保持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但是现在,眼前的这种邓布利多却有着绝对的理智,他能放下那些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去,但是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却难以释怀。

“你不应该使用复活石。”他说。

“是……”格林德沃埋着头哭,他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他是因为难过,是因为害怕,是因为邓布利多的冷酷无情叫他悲痛欲绝才哭泣。

他就像是光着脚踩在玻璃渣子上面,每走一步,都是刺痛的感觉。

“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他哀求道。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你让塞勒斯的努力成了泡影!”邓布利多说,“他本来可以拯救一切,只要你还有哈利的灵魂一同面对死神,你们就能战胜祂。因为祂永远也得不到三个不朽的灵魂。”

格林德沃愣住了。

他现在才知道这些事情。

“但是现在已经迟了。”邓布利多说,“你的灵魂已经上了枷锁,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了你的脖子上,你无处可逃,却还要连累那两个孩子。”

他最终发出了一句叹息。

——

第二天早上,麦格教授是在邓布利多的坟墓前面发现这个可怜老人的尸体的。他就躺在那里,五官拧在一起,看起来非常的悲伤和难过,他像是把全世界的罪孽都刻在了脸上,光是看着就叫人为他觉得难过。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离世的。

除了哈利。

他看见了格林德沃到死都没有松开的手,而在他的手里,捏着一枚已经碎掉了的复活石。

“这是邓布利多的复活石。”哈利说,“我还以为那个晚上的时候,它被海尔波带走了。”

“格林德沃一定是想通过复活石,告诉邓布利多教授他终于给他报仇了。”赫敏说,“但是他没想到,从死亡中回来的邓布利多冰冷又残酷。”

“他不可能没想到。”罗恩摇着头,“你忘了吗?他和邓布利多曾经是最了解死亡圣器的人。”他满脸纠结的看向格林德沃的遗体,“他一定是想邓布利多想疯了,所以哪怕死也要看他一眼。”

“预言……已经印证了两个。”哈利握紧了拳头,“邓布利多教授被老魔杖偷袭,格林德沃又因为复活石所以自杀了。我猜那个邓布利多教授一定在折磨他。”

他指的是心灵上的折磨。

而刚好,格林德沃对邓布利多的亏欠实在是太多了。

光是复述一遍,就足以叫那个老人难以承受了。

“三个不朽的灵魂死神已经得到了两个……”哈利严肃的说。

而且还按照预言的方式,这一刻,他们内心的恐惧达到了顶峰。总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掐住了他们的咽喉。

巨大的无力感从他们内心深处涌起。

“难道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吗?”赫敏绝望的问,“塞勒斯和格林德沃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去打败了海尔波,可是格林德沃还是死了……”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命中注定了,我们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嘿,”罗恩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叫了一声,“说实话,我不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他出乎寻常的认真,“不是这样的!”

“还记得你总是逼着我和哈利写作业吗?我敢说,要不是你,我们两个的成绩可能会更差一点。你明白吗,你自己就改变了我们!”

“可是……这不一样。”赫敏说。

“不,我觉得罗恩说的对。”哈利也从刚才那消极的情绪中走出来,他想到了邓布利多曾经和他说过的一些话,“你们知道吗?其实分院帽最开始想让我去斯莱特林学院。”

“什么?!”

“你不是在说笑吧?!”

听了这句话,就连罗恩都差点跳起来。

这件事情哈利一直把它当成秘密,就连他们也没有说过。

“不,不是玩笑。他说斯莱特林可能会更好,实际上,我的魔杖也和伏地魔的魔杖来自于同一只凤凰的羽毛,我们非常的像对不对?”哈利说,“我为此耿耿于怀,可是邓布利多却告诉我,我们完全不同。因为我自己选择了格兰芬多。”

当然,学院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是我自己选择了现在的道路,不是预言,也不是邓布利多的要求。他给我放弃的机会,他和塞勒斯都对我说,如果我不想和伏地魔对抗,他们会自己来。但是我做出了选择。”

“事实就是,命运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自己,我们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们自己愿不愿意去成就自己。”哈利说。

“金妮、赫敏,别太把预言放在心上,”哈利语重心长的说,“要不然你就会发现,自己就像伏地魔一样,越是在意,越是糟糕。”

“也许你说得对。”

哈利意识到自己又被邓布利多的智慧上了一课。

一个聪明的智者总是这样,他在离开你之后,还是能让你受益无穷。当然,他也要承认,他的朋友也有着同样的智慧。

他们在上午时分看着格林德沃被下葬。

这个可怜的老人几乎没有举办什么葬礼,只有那位远在德姆斯特朗的女校长前来吊唁了他。

本来麦格希望她能将格林德沃的遗体带回去,但是却被对方拒绝了。

“就让他在这里长眠吧。”维达说,“你我都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对不对?”

“是啊。”麦格也哀叹了一句。

最终,格林德沃被埋葬在了邓布利多的身边,他没有建立一座新的坟墓,因为霍格沃茨的学生们并不会为他哀悼。

不过那位维达女士在邓布利多的墓碑上亲手刻下了一个字母“G”。

“这意味着盖勒特·格林德沃,也意味着,更伟大的利益。”维达说。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是更伟大的利益,其实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巫粹党的每一个人,他们的内心都是自私的。

就像她,自始至终,所求的人也只有一个。

当然,触不可及。

“这地方真的很不错,我看他这个没有毕业的人确实该接受一点知识的熏陶。”维达再离开的时候还在开玩笑。

至于塞勒斯,他是在不久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

当他跨越了时间回到现实之后,立刻就知道了格林德沃的死讯,他来不及为对方感到悲伤,实际上他也并不悲伤,他只是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但是他不能露出半点疲惫和怯懦。

“我都不知道邓布利多是怎么熬过这些年的。”他想。

这个世界上哪有绝对理性,又绝对坚强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