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真师父这才带了叶定宜往屋里走。

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师太昨晚起就觉得心口闷闷的,不舒服。”

“刚才起来后,觉得稍微好受了些。谁知道,二皇子妃说是来辞行,便都没狠拦她。”

“来了后却变成了请安,还打算赖着不走了。师太便又气着了,心口也更不舒服了……”

“夫人能看么?师太担心一传太医,皇上便立刻知道的。皇上本就苦夏,怕再给皇上龙体气出个好歹来,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叶定宜忙道:“我得给师太把过脉后才知道。”

“但师太之前本就差点儿卒中过的人,最忌大悲大喜,也最忌动怒的。”

“往后可得放平了心态,任何事都别往心里去才是。”

圆真师太咬牙,“换了谁能不气的,都已经躲到城外来,还连头发都剃了,也再不能锦衣华服。”

“本来是个多么爱美,多么爱热闹的人。”

“还想怎么样,简直过分!”

叶定宜不知道要怎么接这话。

只得小声道:“天热火大,圆真师父您也要注意身体,别给气坏了才是。”

“师太可全靠您服侍陪伴呢。”

圆真师父吐了一口气,“我这不是实在气不过?”

“但夫人说得对,我还得服侍师太呢,可不能先气坏了才是。”

说话间,两人已进了净尘师太的内室。

于是都打住了。

圆真师父便上前小声开了口,“师太,夫人来了,先让她给您把个脉吧?”

净尘师太有气无力的歪在榻上,因为脸色蜡黄,面上本来并不明显的老年斑,也一下显了出来。

她虚弱的点了一下头,“行,定宜你先给我把脉吧。”

叶定宜遂忙上前,凝神给她把起脉来。

仔细把两只手都把过了,又看了净尘师太的舌头,问了一些话。

方道:“无妨,师太就是有些肝郁气滞,加之天气热,引起了些许阳亢(高血压)而已。”

“吃些疏肝理气的药,再休息好了,也就没大碍了。”

“只是,切忌再动气。本来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就该心平气和才是。”

净尘师太听得苦笑,“我也想心平气和,凡事不理。”

“可你也看见了,哪里做得到?厌不可得罪,喜不可靠近……虽然不至于真这么夸张。”

“但的确对讨厌的人,都不能真不管不顾,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好在倒是没几个喜欢的人,不然更得翻天了。”

叶定宜犹豫了一下。

方小声,“您为尊为长,其实很不必委屈自己的,大可随心所欲。”

“多少寻常豪门大户家的老封君尚且众星捧月,您何止是老封君。”

“当然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净尘师太叹气,“话虽如此,怎么可能真这么做?”

“都知道皇帝敬着我,那我的喜欢,会不会就是皇帝的喜欢,我的厌恶,会不会就是皇帝的厌恶?”

“一点风吹草动,都是不知道要引起多少猜测,多少波澜的。”

“我除了远离,除了尽可能一碗水端平,还能怎么着?”

顿了顿,“可就这样,还是……这次也算吸取教训了。”

“往后谁也休想再踏进我这宝华寺的寺门一步,就没一盏省油的灯!”

叶定宜歉然,“都怪我先来了,害得师太您这般为难。”

“还把您身体给气坏了,我真的都没脸见您了。”

净尘师太忙嗔道:“怎么又扯到你身上了,与你什么相干。”

“亏得有你在,我才能有个说话的人,有个替我治病的人。”

“我也现在都高兴你来,不许再说了啊!”

圆真师父也忙笑道:“就是,夫人千万别无谓自责。”

“要不这就是差距呢,有些人只会怪天怪地怪别人,恨不得所有人都围着她转,由着她来。”

“有些人却只会往自己身上找原因……罢了,不说了。”

“夫人这便给师太开方子吗?”

叶定宜点头,“我这就开。”

“不过开之前,我先给师太揉一揉胸口,按一按穴位,应该能好受些。”

“圆真师父帮我解一下师太的衣裳吧……”

圆真师父便忙依言解开净尘师太的缁衣,看叶定宜给她按压起穴位了。

按揉一阵后,净尘师太果然觉得不那么闷痛了。

缓着气道:“感觉都不用吃药了呢。不过还是吃吧,吃了才能早些好起来。”

“也省得皇帝知道了担心……再说一遍不许告诉皇帝啊,他一天都够忙够累了,些微小事实在没必要。”

等圆真师父不情不愿的应了“是”。

她方又夸叶定宜,“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医术倒是真不错,手法感觉也挺老道。”

“私下里一定下了很多功夫吧?听说学医很枯燥的,没个三五七年的,也只能学点儿皮毛。”

“那你开始学时,年纪就更小了,委实难得!”

叶定宜一笑,“之前都是自学,充其量也就只是个纸上谈兵的半罐子。”

“好在有幸遇上了一位大家,得了他亲自教导。虽然现在依然只有半灌水,但的确自己都知道进步良多。”

“也全靠您信任我,不然我只怕也放不开手脚。”

想到常大夫,不免又在心里感激庆幸了一回。

然后,再由常大夫,想到了沐沣。

难怪他能一出手就给他弄个太医来,原来是跟太子殿下混的。

也就是说,常大夫也可能是太子殿下的人了?

但最重要的,还是他的这份心意,她想学医,就给她送大家来,需要武婢,就给她送冬青来。

就为了让她能变成更好的自己,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他待她这么好,就不怕到头来,自己的全部付出和心意,都打水漂么……

一时净尘师太吃了粥,又吃了药,睡下了。

叶定宜方回了自己屋里去。

到得晚间,净尘师太心口虽不闷痛了,还是有些精神不济。

便仍是让叶定宜和长乐县主各自在各自屋里用的膳。

叶定宜吃完饭后,见天色还早。

便又信步出了自己的院子,去散步消食。

然后,再双腿自有意识的,去了昨晚那片竹林。

虽然知道沐沣今晚上不可能再来,但……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