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前面那辆汽车,却已在一座小洋房前停下了,我们的那辆小汽车,却仍是直驶过去。在掠过那辆汽车前面的时候,见有一个穿得很时髦的女子,正从车中走下,我在一瞥之下,几乎要不自禁地,溜出一声“啊呀”来!原来:这个女子并非别个,便是我们新结的芳邻——那位老处女孙笑倩!
“我们为什么要尾随着她,难道她真是本案中一个主要人物吗?”我险些儿又要把这几句话问出口来。
十六 洞如观火
照说,我们既把孙笑倩尾随了来,如今已见她走入这所洋房中,就该在外面守候着,瞧她一个究竟了。不料,胡闲仍把车子向前驶去,并不停留下来。
我倒有些诧异起来了,便向他问:“你不是要侦探她的行踪吗?为什么既已探得了她的去处,又半途而废了?”
“她要到这里来,早已给我探得了!今天我所以还要亲自出马一遭,无非要证明我所得的情报是否确实罢了!如今既已眼见非虚,也就知道我们所走的路线一点也不差,又何必守株待兔地再候在这里呢?”胡闲满面笑容,十分得意地说。
我听了,倒默然了好半晌,心想:“近日的胡闲,真是今非昔比了,居然也会神出鬼没到如此,对于孙笑倩的行动,已能了如指掌呢!”一边也就脱口而出地向他问道:“究是谁供给你这个情报呢?莫非又是那个唯利是图、面目可憎的顾百晓吗?”
“顾百晓便顾百晓了,又何必加上这八字考语呢?”胡闲倒笑了起来,“不!不是他!另有一个和他一般职业的人,把这情报供给我的!”
我不禁又默然了,心想:“胡闲近来确是改变了作风,每每喜欢临时雇佣了几个人,给他刺探情报咧!或者能在这改变作风上,可以使他渐渐走入成功之路,而一洗向日屡次失败之羞吗?”
胡闲倒真是厉害,似已猜得了我的意思,便又拥着一脸子的笑,对我说道:“华生!如今什么都得适应潮流,加以改良了!就是我们侦探的方法又何独不然,岂能故步自封?自己少出马,多用代理人,在我们侦探界中,这是最新的一个趋势了,我又怎可不效法一下,而求能勉合潮流呢?”
“那么,你可知道,住在这所洋房中的究竟是谁?这位老小姐又是去瞧看什么人呢?”我不免又向他问。
“哈哈!老友!这真叫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不是要探访一个姓何的吗?如今这位老小姐,不辞御驾亲征,前去登门拜访的,就是这个姓何的啊!”胡闲又满脸都是笑,十分得意地在说了。
我一听这话,心中不禁突然一跳,暗想:“这小魔王沈十的失踪,照胡闲的意见,不是这姓何的实有极大的嫌疑吗?如今这位老小姐,却和这个姓何的来往着,这案情不已明了到了十分了?”便道:“照此说来,我们所走的路线,确是再对也没有了!”
“哪得不对?这案情的始末,真雪亮一片地在我脑中了:这姓何的和那老小姐一定是情人,而他所以和她恋爱,或者还是在贪着她的财!不过,双方一相熟之后,方知这位老小姐只是孙妩娟的一个保护人,这偌大的遗产并不属之于她。只待孙妩娟一成年之后,这位老小姐就得依照遗嘱,解除保护人的责任,而将这份遗产归孙妩娟本人管理。又据孙妩娟的宣言,她取得这份遗产后,将以之办医院,办图书馆,作一切慈善事业之用,又与孙笑倩经营商业之意旨相左。姓何的在失望之下,又探得孙笑倩为了侄女的意趣和自己不同,这偌大的一份财产将不能再归自己运用,也很是感到不满,于是在他一再怂恿之下,竟使这位老小姐居然同意于他,要将妩娟谋害,把这遗产据为己有了!
“可是,这姓何的却是厉害不过,以为如用寻常的方法,把妩娟来谋害,说不定要给人察破的!于是他想得了十分狠毒的一个方法,把这小魔王沈十绑了去,作为一个幌子,做出这一连串的谋杀案子,使人家相信有一个疯人正在大发凶性,作着摧残少女的无理性的行动!如此,妩娟一旦被害,就可把人们的视线引了过去,不致疑到他们了!”胡闲洞如观火地说了来。
我不觉暗暗点头,认为他的话句句都对。
十七 希望你也参加
照这大势所趋,案情已是大定,我们除了再等待这可诅咒的星期五日到来以外,似乎可不必干别的工作了!——老实说,就是要干的话,也是白费精神,于事实上毫无所补的呢!
为了凌局长很是关心着这件事,常有电话来询问,因此,趁这空闲之际,在第二天的下午,胡闲又同了我,到警局中拜访了凌局长一下。
“你对于这个小魔王,大概已探得了他的踪迹了吧?”凌局长一见我们到来,就这么很兴奋地问。
“我今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他这桩案件。”胡闲却是这么地回答,随又把他探访的经过约略说了一说,最后方说到本星期五或有一个惊人的发现,也即是本案的一个大结束。
“你真以为本案即可结束了吗?”凌局长又十分兴奋起来了。
“我想是如此!”胡闲说,又接上一句,“局长!你放枪的本领不是很好的吗?我常常听得人家说起的!”
凌局长一听得问到放枪这件事,更加高兴了,只见他两眼灼灼有光,笑容满面地说:“别的不敢自夸,说到放枪,确是很不含糊,去年年底本局比赛手枪射击,我曾全中九枪,获得锦标cb!我最大的一个本领,能在暗室之中,把纸烟头上的这星星之火打熄呢!”
“你真能打熄这纸烟头上星星之火吗?那是好极了!在我们这一次出马中,确希望有具上你这般本领的一个人!”胡闲说时,露着十分热切的神气。
这一来,凌局长倒像似有些不懂了,只瞪起了二个眼睛望着他。
“啊!我这话说得太快了!”胡闲也哑然失笑起来,“不瞒局长说,我今天前来拜访,一则把本案经过情形报告一番;二则就是在本星期五我们的出发中,也拟请局长一起参加!”
“对于这一个参加,我倒是十分高兴的!你是不是要我把这凶徒当场射倒呢?”凌局长说。
“是的!这件事情太关重要了,我是自问不能胜任的!所以,不得不来求援于你了!”胡闲说。
于是,凌局长便与我们约定:准于星期四中夜之前,来到我们寓中,一起出发。
十八 一个黑影溜进来
几天工夫一霎眼就过去,早又到了星期四的晚上了,在十二句钟刚刚敲过,凌局长果然很有信用地到来了。
他问:“我们马上就要出发吗?”
“是的。照我想,还是去得早一点好!”这是胡闲的回答。
当下,便由胡闲一马当先,凌局长紧随于后,我打尾,大家悄悄地走出屋去。凌局长身上带了枪,不必说了;我同胡闲也都佩上手枪,以备万一;因为,这并不是如何乐观的一个局势啊!
作这探险之举,在我和胡闲已是第二次了;但凌局长却还是初次经到,跳跳跃跃地,露着十分兴奋的样子。一切都和上星期的经过一般,不必赘述,一会儿,我们又在那个秘密所在伏着了。
在这深宵之中,又是静静相对,不能说得一句话,这情形确是非常难堪的!所以,不到一会儿之后,凌局长首先表示有点不能忍耐了,便悄悄地向胡闲问:“胡先生!你能决得定,这个万恶的凶徒,今晚表演的地点,定是在这里,而不是在别处的吗?”
“这虽不能一定,但照大势所趋,却已迟缓不到哪里去的了!因为,我已探得孙妩娟的生日便在下星期,一过这个生日,就满了法定成人的年龄了!”胡闲也悄悄地回答他。
于是,凌局长不再说什么了,也和我们一样,只是很耐心地等待着。
好容易,一句钟已是敲过,这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果然又依时出现。前番是在雨中,今次却有月亮,故瞧看得更是亲切。而在这里,这位凌局长却同看戏一般,已看到吃紧之处,只觉精神百倍,再也不觉气闷了!
一会儿,忽见这美人儿,又仰起头来,向着对面的高楼上望去。在这皎洁的月光下,瞧到她似乎露着喜悦之色,大概她已见到了什么吧?
你道,她向对面瞧见了些什么?原来:在这居高临下的对面楼窗中,有什么人在把火光晃动着,计共是晃动了六下。我们所伏匿的地方,和她所站立之处,是在同一的角度之下,所以,她既是瞧到,我们便也瞧到了!
而照这情形瞧来,这个人所以把这火光晃动着,大概是给她作为一个信号吧?——至这个信号所含的意义,虽不能猜度而知,至少总是她所期望的;或者她深宵来到园中,就是为了要瞧看有没有这么一个信号递了来?
当我一想到上星期五并没有见到这信号,所以没有事故发生;而今天却有了,不啻就是我们理想中这出悲剧的一个前奏曲,不禁不寒而栗,一个身子也有些抖战起来了!
正在此际,忽闻远处送来钟声,“当当”的,不多不少的正是二下,明明是在向我们报告着,这可咒诅的时间已到了!我们这一行三人,不觉齐把精神打起,并睁大了眼睛,瞧看着究竟有什么事故将发生!
此时,这园门忽悄悄地开启了,有一个黑影溜了进来。但尚未走到这位少女的跟前,她已经瞧出这是什么人到来了,即欢声叫了起来:“少牧!少牧!”
十九 可怕的一幕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早已到了面前,孙妩娟即高举两手扑了去,他们便互相拥抱着。可是,从背后看去,在那人的右手中,却见执了有明晃晃的一件东西,给这月光照耀着,瞧看得非常清切,这不是别的东西,乃是又长又尖利的一柄小刀!
“啊呀!胡闲猜想得一点都不错,果然已到了最后的一幕,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要来行刺她了!”
我一面这么想,一面便想拔足奔了去,要把他手中这凶器夺了下来;可是,时候已是来不及,早见那人已把这刀高高举起,要向她刺了下来。我急得想要喊时,谁知张口也像似噤住了的,竟是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在这里,我不免暗恨我自己太是无用了!而最是使人看了不忍的,这位天真无邪的少女,此时面含倩笑,目露晶光,似正陶醉在爱情之中,并不知有祸事之将临。
好了,好了!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得有连续不断的二声枪声,这是凌局长在表演他的神技了!果然一点都不含糊,只见那人拿刀的那只手,立刻便僵直地垂落下来,又听得“当”的一声响,那柄刀已掉落在水门汀cc上。同时,那人的身体已是站立不住,慢慢地向着后面扑去,不多时,便也直僵僵地仆倒在地上。
孙妩娟再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不免尖声叫喊起来,接着,便跽在那人的身旁。这时我们早已赶了过去,把电筒一照之下,却见那人三十不到、二十有余,面貌颇为俊秀,衣着也是楚楚,这枪弹适打中要害,所以,只见他的两个眼睛是睁大着,一张口是张开着,已是死在那里了!
胡闲想把孙妩娟搀扶起来,但并不曾办到;凌局长可不能这般地客气了,竟把她硬拉了起来,并对她很直率地说:“姑娘!我们是警务人员!此人就是摧残少女的那个魔王,如今又要来刺你了!你瞧,他的那柄刀不是掉落在你的脚边吗?不是我用枪打他,你的肩上早已吃了一刀了!”
“哪有这回事?我和他已是订了婚了!他既爱我,我也爱他,我不信他对我会有这么一手!”孙妩娟哪里会相信。
“就是我,也不信有这回事!但一瞧到这柄刀,却不能不相信!”凌局长又说。
“孙小姐!你慢慢儿自会知道!你要明白,他要对你行刺,实是有上很大的一种阴谋呢!”胡闲也对她说。
孙妩娟最初仍不相信她的这位未婚夫,今晚乃是要来谋害她的。但瞧到地上放置的这柄明晃晃的尖刀,又亲眼见到这刀确是从他手中落下,再把当时的情形一想,觉得事实确是如此,凌局长和胡闲并不曾向她打诳呢!
“但是,他为什么要谋害我呢?”她仍是带着怀疑的神气。
“这决计不会毫无目的的,你不久自会知道!”胡闲微微笑说。
二十 一封奇怪的信
后来,经我们询问之下,她方始把他们二人恋爱的经过,约略说了一说。原来,这个恶魔姓何名少牧,和她在一个喜筵上遇见后,即彼此相见恨晚,结成密友,不久,又订了婚,但他们的订婚是秘密的,连得她姑母都没有知道!这是他们二人共同的意见:因为她未达法定成人年龄,对于婚姻尚无自主之权,一旦宣布出来,如遭她姑母反对,反为不美!不如待到满足了法定年龄后,再行宣布出来呢。
不料,订婚没有多久,何少牧忽有上某种的嫌疑,受着侦探们的监视,只好离开本市,暂时避上一避风头了!这离别时的情况,自是非常难堪的,但何少牧却十分坚决地说:“可是,无论如何,我总是舍不了你的,一旦有了什么机会,我定要再来瞧看你,那时再商量妥善的办法俾仍可遂双栖双宿之愿啊!”
她那次和他话别的时候,正是某一个星期四的深夜,算起来已是星期五的上午了,时间恰恰是二句钟敲过后。所以,为便于记忆起见,便彼此约定:他如要偷偷来看她,也就在每周中这一日,并恰恰是这个时候。所以,她每逢到了星期四的深夜,定要偷偷来到园中,看他到底来与不来呢。
当她说到这里时,胡闲含笑问道:“你们不是以举火为信号吗?只要见到对面的楼窗中,有人把火光晃动着,来回共是六次,那就知道这姓何的已是偷偷回来,快要和你来相会了!”
她听了,把头点了点,同时又举起妙目来,向胡闲望了一望,似乎佩服他的本领不错,竟是什么都知道的。跟着,她把先前所说过的语,又复上一句道:“但是,他为什么要谋害我呢?”
她一边说,一边又向死在她这脚下的情人望了几眼,似乎很是悲伤的样子,而一时情感所冲,几乎要倒下地去。委实这件事太是可怪,也太是可悲了,以她一个弱女子身当其境,百端环攻,又哪里支撑得住呢?
胡闲见了,忙把她扶住了,然后又和我把她送到屋内,让她在一张沙发上卧下后,复向她安慰了几句,方又一起走出。
这时候,凌局长已从园外,把守候在那里的几个部下唤了进来,叫他们把这尸体舁起,预备送往验尸所中去。
这是照例的文章,更在这死者的身上,检查一下,究带了一些什么东西?可是,除了一只手表和少许的钱币之外,却没有别的东西。只在大衣的袋中,藏了一封已贴邮票而尚未寄出的信。
“这封信一定是很关重要的!”凌局长一见便这么说。但当一个部下把此信递给了他,他只一看信面,又像似很为诧异地,叫了起来道:“怎么说,这封信还是寄给我们警局的啊!”
我和胡闲听了,忙也凑过头去看,果见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投寄本市警察总局,一时倒也觉得奇怪起来了。
凌局长把那封信拆了开来,读了一回后,递给我们二人看。
二十一 同谋者
“你们二位请看!这不知究是什么意思呢?”凌局长说。
胡闲便把信接了过来,当和我一起读着,只见这内容是这样:
局长钧鉴:
民以偶然之机会,在新疆路一荒场上,见到所停之空汽车中,有一女子已死于其内。究是因何而死,可不得而知。
民现欲向局长报告者,即民发现此尸体之时间,正为本星期四午夜十二句钟。此对于贵局将来作本事件之推究时,或有相当之帮助。
民本应亲自赴局陈述,奈以前曾在局中有案,恐反引起种种之不便,故以此书为代。敬希谅之。
民隐名氏上
我把此信看了一看,觉得这是与本案没有什么关系的。果然,胡闲也和我是同一意见,只听他说道:“这或者是另一事件,却与本案是无关的呢!”
于是,凌局长把这封信接了去,放在衣袋中,又说道:“如今,本案总算已告一段落了!不过,这小魔王沈十究竟藏匿在哪里,与本案是否有关,还得探访明白!最使我感到辣手的,这个元凶已死,无法取得他的口供,只有今天欲向孙小姐行凶的这一事件,可由我们三人证明外,关于他以前种种之罪行,却无由证实是他所为。那么,这像有定期性的一连串的谋杀案,不仍只能成为悬案吗?”
在这里,我好像突然间聪明了起来的,便含笑说道:“不相干!这只要到了下一个星期五,不再有像这般的少女被杀案发现,就可作他是本案真正凶手一个极有力的反证!”
“不!这倒不必如此的!”胡闲也笑着说,“你难道忘记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同谋者吗?”
我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指着孙笑倩而言;可是,凌局长却有点莫名其妙了,不免带着惊诧的神气问:“怎么,还有和他同谋的?现在又在哪里?”
“好!你且随我来,待我引领给你看。”胡闲说。
于是,胡闲在前引路,我和凌局长默然随在后面,又向着屋中走去。到得里面,却见孙妩娟仍睡在沙发上养着神,但神色间已自在得多了,一见我们走入,即一骨碌立起身来,胡闲便向她问道:“孙小姐!你的姑母在哪里?不是还在楼上睡着吗?”
“不!她不在家,她昨夜并没有回来呢!”妩娟回答。
“她不是常在外面过夜的吗?”胡闲又问。
“是的,每星期中大约总有二三次。”妩娟又向他回答。
“如此,我不再惊动你了!我倒是知道她的去处的!”胡闲说完此话,即向那少女点了点头,和我们又走出来。
“哦!照此说来,你所谓那同谋者,大概就是这孙笑倩吧?”凌局长这时候似乎也聪明起来了。
胡闲并不曾回答这句话,却把头儿点了点。
二十二 扑了一个空
一会儿,胡闲又说:“我们快些儿走吧!如果等她知道了这里的情形,她的阴谋已归失败,她定远走高飞,那我们就要大费手脚了!”
凌局长把头点点,也就急急走了出去。他所坐的那辆汽车,早在门外等候着了,就邀我们一齐坐了上去。
“如今我们到哪里去呢?”凌局长坐定后方又问。
胡闲便向他的耳畔,轻轻说了一个地名,凌局长便又轻轻对那司机说了,这车即向前面驶去。我虽没有听清楚这地名,但已知道定是我们那天盯了孙笑倩去的那个地点——马斯南路,换句话说,也就是她和那姓何的秘密结合的一所小房子呢!
果然,车子一到马斯南路,就依照胡闲的吩咐,在那天瞧见孙笑倩走进去的那条里口停下了。我们三人也就从车中走出。
“她住在里中哪一家呀?”凌局长问。
“这个我早已打听清楚,你们跟了我来就是了。”胡闲说。
我们跟他走入里中,到了像似一个公寓的门前忽停了足。他在门前约略打量了一回后,方又一马当先,走了进去。我们自也跟在后面。因为这是公寓,进出之人甚多,所以虽在夜中,一任我们走去,并无人来拦阻。
直至到了二层楼上十七号房间的门前,方有一个夜班茶房走了来,询问我们道:“你们要访问什么人……”话刚说到这里,忽向凌局长看了一眼,又欢呼起来道:“呀!原来是局长吗?想不到你老人家会到这里来的!”
凌局长生怕给人听得似的,忙向他摇手,说:“轻声些!你不是××号吗?我几乎要认不得你了!你如今在这里工作吗?”
“是的。我自从辞去差使后,就到这里来了。局长不是要访十七号的何先生吗?他此刻不在房中呢。”
“那么,他的那位女朋友,今晚可来了没有?”胡闲忙抢着问。
“哦!你是问的那位孙小姐吗?何先生今晚就是同她出去的,直到此刻还未见回来呢!”
于是,凌局长倒有点踌躇起来了。胡闲忙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凌局长便也会意,即说道:“也罢,原是他约我们来的,他既还不曾回来,你且开房门,让我们进去等一下吧。”
那茶房自无话说,即取钥匙开了房门,让我们走了进去,又给我们斟上一杯白开水,便管自走了。
至是,我们方向房中细细瞧看一下,却见一切布置,都是十分富丽,倒好像置身在金屋之中了!
我不禁笑道:“这姓何的看来倒像是很有几个钱的呢!”
“他正不必自己有钱,他有了这么一位女经理作密友,怎还会布置不出一间金屋来啊!”胡闲含笑说,明是在点醒我了。
我又一眼看去,只见靠窗右面的壁上,还悬挂着一张一男一女合拍的放大摄影。我只向上面略一瞧视,不觉脱口叫了一声:“呀!”
“老友,你又看到了什么?竟是这般大惊小怪了!”胡闲又笑着问。
“我再也想不到,这位老小姐的情人,和她侄女的情人——就是刚才死在那边屋中的,怎么竟是一个人呢?”我也老实说。
“唉!华生!你真是老实,连这点事都不曾明白!我却早已知道了!”胡闲像似很可怜我的。
二十三 还有这么一个转变
后来,关于这内中的情形,据胡闲所推测得的,又由他对我们详细说了一番。这一来,连得凌局长也都十分明了了。
原来,这情形大概是这样的:这恶魔何少牧最初确是向孙妩娟追求着,凭着他的那一副好功架cd,相貌也长得相当不错,果然获得这美人儿的欢心,并且秘密订婚了!但他的目的十分之九是图财,贪色还在其次;满以为如此一来,偌大一份的财产,定可归他所有了!
谁知,订婚不到多久,却从孙妩娟的口中,探得了她的志愿:一旦获得这份遗产,却欲以之作创办医院及设立医学图书馆之用的!而妩娟的志愿很是坚决,轻易不肯变更,他又是完全知道。于是,他不免感到失望了!
可是,他是一个什么角色,既已做到如此一步,怎有肯半途而废!在苦思焦虑之下,又给他想得一个补救的方法了!这方法是,复把这目的移转到孙笑倩的身上去;同时,当然啰,早又伏下了一条谋害妩娟之心;这因为,他们孙家那张遗嘱的内容,已给他探听得明明白白的了!
这孙笑倩的年龄已近四十,可说是一只老蟹ce了;而他则三十尚未到,以他欲去追求笑倩,可云降格而求,哪里还会不达到目的的?等到目的一达,他便把那预定的计划施行起来,这件惨案也就由此开始了!至于他本人,竟会如此的一个结果,这是他做梦都不曾想到!照他想来,定可十拿九稳,马到成功呢!
“你这话确不错!观他的布置,也实是周密之至,又哪里会料到你已洞悉他的阴谋呢?”凌局长待胡闲把这情形述说完了后,却是这么说。
“然而,也还得仰仗你这一个神枪手;否则,他的阴谋虽终归失败,但这位少女的性命恐要不保了吧!”胡闲又望着凌局长笑嘻嘻地说。
世人哪一个不是喜欢吃马屁的,凌局长一听这话,不觉也把笑脸展开,像似很是得意的样子。
在这里,我不免也要插问一句了:“那么,照你想来,关于谋害妩娟的这一个阴谋,他定曾对笑倩说过,而取得她的同意的吗?”
“同意不同意,现在虽尚不能加以武断;然至少可说,她一定是知情的,因为,对于这遗产将来的运用,她是不满意于她侄女的那种主张的,就她私心而言,又何尝不希望她侄女早早死去,而可把这份遗产移转于她呢?”胡闲说。
“只可惜我们扑了一个空,竟不能在这里捉到她!不然,凭她是如何得厉害,我们总可问出她的口供来呢!”凌局长顿时又透露着失望的情形。
“真的,她究竟到了哪里去了?如何既不在家中歇宿,却又在这里捉她不到呢?”我也说。
正在此际,忽听胡闲吃惊地叫起来:“呀!想不到还有这么一个转变!我在本案中,如今又是完全失败了!”
“你说些什么?”凌局长很吃惊地问。
我虽不曾开得口,但这吃惊的程度,可自问并没有减于凌局长!
“在刚才所搜得的这封信上,这死坯不是说在新疆路的那面,他曾在一辆车中发现了一个女子尸首吗?”胡闲又突然地这么问。
“是的。但我匆匆间,还未差人去瞧看过呢!”凌局长答。
“如此,我们快去瞧看一下吧!”胡闲像似很匆促的样子。
二十四 果然是她
在新疆路的那一端,有一段地方确是很冷落的,所以,载有女尸的那辆汽车,停在那荒场的旁边,直到现在,除了那个恶魔何少牧说是瞧到过外,尚没有旁的人将它发觉得,连得岗警都不曾对它注意过!
当我们的汽车驶入了新疆路,便一路留心看去,果然在一个荒场的旁边,见有一辆汽车,像似抛锚一般地,停在那里了。
“他所说的,大概就是这一辆车子!”局长一见便很兴奋地说,随即停了车,大家一齐走下。
胡闲却显着从来未有的一种紧张的神气,即当先走近车旁,打开车门,拿起电筒,很注意地向着车中一照。只一照之下,便又退了出来,灰白着一张脸,尖声呼叫道:“果然是她!果然是她!——唉!这一遭我又栽了大大的一个筋斗了!”
但他虽是这般地说,我却猜不出他所说的这个她究是谁!
凌局长当然也和我有上这同样的情形,可是他比我要来得性急,早向胡闲发问道:“你所说的她,究是哪一个呀?”
“这还有哪一个,自然就是我们正要找寻的那个孙笑倩了!”胡闲只冷冷地回答。
这一句话不打紧,我和凌局长不觉都呆了起来了。
良久良久,凌局长方又说:“如此说来,她在本案中,并不是一个同谋者吗?不然,她自己怎反又遇了害呢?”
“唉!这情形很为复杂,停会儿再细细地告诉你吧!”胡闲只是唉声叹气着。
当下,凌局长也走到车中去,把这女尸瞧看了一下,便又把岗警找了来,对于他在这地段内出了这么一件大事,竟是毫不知觉,未免太疏忽了,不由把他大大地申斥了一顿。随又叫这岗警把这尸首看守着,然后又分头打电话给验尸所及法医,着将尸首舁往验尸所,着手进行验尸的工作了。
当我们重回到汽车中,向着警局中直驶而去时,凌局长却迫不及待地,又向胡闲问道:“请你赶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唉!这无非受了遗产之害!所以那个恶魔要把孙妩娟害死不算,同时还得先把她置之死地呢!”胡闲又叹息着说。
这在凌局长当然仍是莫名其妙,但我却是见过他们孙家的这一张遗嘱的,不由登时恍然大悟了,便也接口说道:“哦!怪不得那恶魔要写上那封信,给这孙笑倩死去的时间来上一个证明!否则,孙妩娟如果一旦给他杀死之后,人家却不承认笑倩是死在妩娟遇害之前,这在他不是前功尽弃吗?”
“唉!你们在说些什么?我却一点儿都不懂得呢!”凌局长不由发急起来了。
于是,胡闲方又把孙家所立那张遗嘱的内容,向他详细一说,他方也完全明白了。因此,他又问道:“如此说来,你所说的那个同谋者,事实上却已变为孙明玉,而不是孙笑倩了呢!是不是?”
“依情形而言,大致是如此!因为照这恶魔的那种安排,都是谋能有利于她,使她可以安然承袭这笔遗产啊!”胡闲回答说。
二十五 最后的结束
这在我很是引为遗憾的,像这般曲折离奇,轰动一时,并范围弄得很大的一件案子,自从这恶魔何少牧一死之后,就烟消火灭,不再有什么新的发展了!而就实际上言,本案也已不结束而自结束呢!因为,本案的主动者只有这恶魔一人,他一死,自然什么都可了结了!
但为求读者们明了和满意起见,我还得好好地交待上几句话:
(一)孙笑倩的尸体,已由法医检验过了,据说先是在食物中中了毒,然后又给人扼死的!据此以推测,定是何少牧先在食物中下了毒,然后以出游为名,同了她一起坐了车出去,到得新疆路那边静僻的所在,恰恰这毒发作起来。何少牧生怕或有呻吟,或呼叫之声,从她口中发出,忙依预定的计划,即用手把她扼死了!这在他真只一举手之劳啊!然后把车连人,抛弃在那边,管自逃走。
(二)孙明玉的个人历史和私人生活,已调查明白了。她是一个清苦的小学教员,在乡间教着书,自甘淡泊,什么纷华的场所都不去。也曾嫁过人,但那丈夫却不来照顾她,已出门去好多时候了!照此看来,她和本案却是没有丝毫关系的!
不过,在这里,却又听得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她所嫁的那个丈夫,也是姓何,而据胡闲详细调查之所得,正就是那个恶魔何少牧啊!
“好家伙!如此说来,孙家的那三姊妹,都在他玩弄之中了!本领倒真是不小啊!”我闻得了这消息,不免要这么说。
“这没有什么稀奇,上海尽多这辈拆白cf的少年,对于任何女子,都有接近的方法的!”胡闲含笑说。
“不过,他的手段也太狠毒了,为了要谋得这一份遗产,竟不恤把二个情人的生命牺牲了去!而他所以要把孙明玉留着的,大概为了她比较容易对付,不如笑倩和妩娟的各有自己的主张,一旦承袭了遗产,决不肯让他任意挥霍吧?”我又说。
“你这个推测一点也不错!”胡闲也加以首肯了,“不过,据我想,这只是一个过渡的办法!一旦遗产真是到了手,说不定又要找个机会,把这孙明玉也一并害死的!”
我也把头点点,觉得他已把这恶魔的心肠看得很透很透的了!如果不死的话,此后正不知还要害死多少人呢!
(三)这小魔王沈十,原是给那恶魔囚禁在一个秘密所在的;自那恶魔一死之后,经胡闲四处找寻,居然把他寻得,又恢复了自由了!而关于被骗去时的情形,正和胡闲所推测的,若合符节。
“但是,那签字的名片呢?是不是你的亲笔?”胡闲含笑向他问。
“这确是我的亲笔。”他回答,“可是,我还得有上一个声明,这全是给他赚了去的!他对我说:‘我是鉴定笔迹的一位专家,要知道你的神经是否已健全,只看你所写的字就可明白!你如今可多签几个自己的名字给我看!’因此,便将他给予我的一叠卡片,不停手地签写起来了!”
对于这沈十的签字,那恶魔是用这般方法骗得的,也可谓狡诈之至了!我和胡闲听到这里,不禁相视而笑。
案结后的数天,胡闲和我同坐在事务所中,孙家比邻的那所洋房,自然退了租了。我们不免又谈起了这件案子,胡闲叹道:“唉!讲到这一案,要算是我最得手的一案,不料在这末了,仍又来上这么一个转变,全出乎意料之外,使我不得不自认失败!由此看来,这‘失败’二字竟是跟定我了吧?”
“不!这不得称之为‘失败’!就算失败,也可说得是虽败犹荣呢!至少,孙家那位美人儿不致遭到毒手,总是全仗你力!而这恶魔的阴谋,也是由你揭穿!怎么还不值得称颂一番呢?”我忙含笑说。
失败惯了的他,骤闻这恭维的话,倒似乎有点局促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