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仍像前一天那样开始,在灯草芯蜡烛的亮光下起床,穿衣。只是这天早上,我们不得不免去洗脸这个仪式,因为水罐里的水冻住了。

这一天,我被编进第四班,还规定了我正式的功课和作业。在这之前,我一直只是洛伍德各项活动的一个旁观者,今后,我也要成为其中的一名演员了。

一个章节从头到尾念两遍,然后合上书本,姑娘们开始接受考问。不管什么大小难题,到了彭斯——就是头一天和我聊天的那位女孩——那儿立刻就能迎刃而解。她好像把整堂课的内容都记在脑子里了,对每一个问题她都能对答如流。我一直指望斯凯契德小姐会对彭斯的用功加以夸奖,可是她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突然嚷了起来:

“瞧你这肮脏讨厌的姑娘!今天早上你一定连指甲都没有洗!”

彭斯没有回答。我对她的沉默感到奇怪。

“她干吗不解释,”我心里想,“因为水结了冰,她既没法洗指甲,也没法洗脸。”

就在这时,这位女士下了一道命令,命令的内容我没听清。只见彭斯立刻离开教室,走进隔壁放书的一间小里屋,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束一头扎在一起的树枝。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屈膝礼,把这个不祥的刑具呈给斯凯契德小姐,然后不等令下,就默默地解开围裙。那位教师立刻用这束树枝朝她颈背上狠狠抽了十几下。彭斯的眼里没有一滴眼泪。她那张若有所思的脸上,神色如常,没有一点儿变化。

“犟脾气的姑娘!”斯凯契德小姐嚷道,“你那邋遢习惯怎么也改不了啦。把笤帚拿走!”

彭斯遵命照办了。当她从藏书室里出来时,我仔细朝她打量着。她正把自己的手绢放回口袋,瘦削的脸颊上还有一丝泪痕在闪闪发光。

那天傍晚,我看到彭斯跪在高高的铁丝炉档旁,借着余烬的微光,默不作声在全神贯注地看书,仿佛忘掉了周围的一切。

“你姓彭斯,名字叫什么呢?”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问道。

“海伦。”

“那个老师,斯凯契德小姐,对你这么凶。”

“凶?哪儿的话!她是严格。她讨厌的是我的缺点。”

“可要是换了我,我会讨厌她,反抗她。她要是拿那个鞭子打我,我就从她手里把它夺过来,当着她的面把它折断。”

“你也许不会那么做。可要是你真那么做了,勃洛克赫斯特先生准会把你从学校开除出去,那就会让你的亲戚非常痛心。宁可忍受一下除自己之外谁都感受不到的痛楚,总比冒失行事,让所有和你有关的人都受连累好得多。”

“可是,在满是人的屋子中间罚站,挨打,终归是丢脸的呀。再说你是这么大的姑娘了,我比你小得多,还受不了呢。”

“可是既然你躲不了,那就只好忍着点儿了。命中注定要你忍受的事,你净说受不了,那是软弱和愚蠢的。”

我听了她这番话非常诧异,这套忍耐的学说,我领悟不了,她对惩罚她的人表示的宽容,我更是没法理解和赞同。

“谭波儿小姐也像斯凯契德小姐那样对你很凶吗?”

一提到谭波儿小姐的名字,她那严肃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温柔的微笑。

“谭波儿小姐非常善良,她不忍心严厉对待任何人,哪怕是学校里表现最差的学生。她看到我的错处,就温和地给我指出,要是我做了点儿值得称赞的事,就大加赞扬。”就在这时,一个班长——是个粗鲁的大姑娘——来到她的跟前,大声嚷道:

“海伦·彭斯,你要是不马上去整理好你的抽屉,叠好你的针线活儿,我就去告诉斯凯契德小姐,让她来看看!”

海伦的遐想给打断了,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既没有回答,也没有耽搁,就照班长说的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