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云由于不能去杭州游览,到钱塘江观潮,夫人顾映秋偕爱女龙国璧只好由泸来宁,看望形同囚禁的亲人。那天,龙云命卫队营长朱希贤和二公子龙绳袓去火车站接夫人和女儿。他们二人刚剐到下关车站,一个宪兵跑过来,冲着肩扛少将军阶的龙绳祖敬了一个军礼,客气地问。
“贵姓是否姓龙?”
“是啊,我是龙绳祖。”
“请跟我们到司令部一趟,有点事情。”
这时,又走过一个宪兵,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一人架着龙绳袓的一只胳膊上了汽车。朱希贤一看大惊,急忙跳上汽车昆随追去。
频映秋和龙国璧走出车站,四处寻找接站的亲人,结杲沮丧不已,只好雇了一辆上等的黄包车回龙公馆。正当龙云责问朱希贤和龙绳祖去向何处之际,朱希贤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客厅,惊恐地报告:
“老主席!二公子被宪兵抓进‘夫子庙’宪兵司令部去了。”龙云马上想到了龙绳祖擅自解散部队一事,遂轻蔑地笑了笑。当朱希贤询问怎么办时,他又想起了自己骂蒋介石的一段话!
“蒋介石这个龟儿不是人。当他的上司,他会背叛你;当他的同事朋友,他会陷害和出卖你!当他的亲属,他会压迫你。我看只有当他的敌人,像共产党一样,他蒋介石就没有办法了。”
但是,令龙云痛心疾首的还不是逮捕自己儿子的恩怨,蒋介石自视有美国人撑腰,兵力强大,不顾全国人民的反对,凶相毕露,铤而走险,公然撕毁了亲手签订的国共停战协定,以三十万人的兵力围攻中原人民解放军,从此掲开了全而的内战。待到十月十一日,蒋介石的军队占领了张家口以后,他以为“天下事大定矣'他又准备浪一出如江西、湖南流传的所谓“赶尸回家”的戏法!
一天上午,龙云学着梁漱溟的惊世趣语,一觉醒来,和平已经死了!”悲馓地自语,和平真的死了”的时候,张秘书心情沉重地告诉他,住在南京梅园新村的中共代表周恩来就要撤离南京了。龙云听后大为惊愕,他一方面为即将爆发的全面内战焦心,另一方面为自己远离共产党人而伤感。他思之良久,忧心忡忡地说:
“张秘书,你能通过关系转告周公几句话吗?”
“可以,您就说吧。”
"请转告周公,就说我很想见到他们,可是身不由己,不能为他们饯行。佴是,请他们放心,我龙云的心是向往和平、反对独裁的。
张秘书离开不到一个小时,便高兴地打来了电话,说周公电很想和他会面,如果他认为方便的话,今天晚上就专程登门拜访。这消息犹如旱天的惊雷,使他那即将干枯的心田喜逢雨路。他无法按捺自己激动的心情,声昔颇抖地答道:
“沾转丹周公,我欢迎!”
往龙公馆的办事人员中有两个军统小特务,一个叫尤旗,一个叫刘里,全都住在廂房中。尤旗是典甩的吴越人,性格内向,受过一点教育,日常生活中斯文得很。刘里却恰恰相反,是一个典型的山东大汉,说话粗俗,强悍精明,传说还是一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龙公馆的警卫人员没有不怕他的。这两个人深得裴存藩的信赖,多年来文武相组,配合得十分默契的开晚饭了,尤旗小声地说:
“刘老弟,你注意到了没有?今天龙公馆可有不小的变化。”
刘里没有立即回答,他端起洒杯,一仰脖喝了个底朝天。望着尤旗那认真的样子,他粗野地说:
“有个屌变化!叫俺说啊,你就是属司马懿的,害了多疑症。”,
“不!”尤旗一把夺过刘里手中的洒杯,“我看你是害了瞎眼病。”
刘里看了苕十分严肃的尤狁,眨了眨服说:
“俺怎么就没有君出来?你快说说,让俺寻思寻思,看肴是不是这么回事?”
尤旗酋先讲了张秘书的变化:她一天两次进出龙公馆。第,二次回来,她满面春风,昆得格外欣喜。接着,他又指出:笼罩在龙云脸上的愁云不见了。更为惊奇的是,龙云竟然亲自动手整理客室,就象是要欢迎久别重逢的老友似的。说着,他蓦地站起身来,隔窗璜着在客厅中踱步的龙云,很是诡秘地说:
“你看他这坐立不安的神态,象不象是在等待贵客?”
刘里睁大双眼看了好一阵子,摇了摇头,憨直地说!“俺可看不出来。”
“你呀,真笨!再用心看看,他手中拿的是什么刘里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定睛细看。恰好龙云收住脚步,把打火机拿到眼前用心端详,不时地还微笑着点点头。刘里有吟茫然地说:
“他手中拿的是个打火机啊
“对!他拿的是个打火机。”尤旗又一本正经地问,平常他吸烟时是用的这个打火机吗”
“这就是你的粗心。”尤旗望着语塞的刘里,摆出教师爷的架式,以训导的口吻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察颜观色是起码的基本功。我们所监视的人非同一般,要把他的一举一动都记在心上,龙老头子从来没用过这个打火机。这个打火机我是第一次看见,而恰恰又是在他突然变高兴的时候。这不能不引起我的疑心。”
刘里听罢却不以为然地笑了,以一种幸灾乐祸的口气,不冷不热地说!
“听你讲的,倒是有鼻子有眼。俺倒想看看,今天晚上会有什么麄外的太事发生
尤旗的观察是正确的。龙云手中的打火机,的确是不同寻常。早在重庆的时候,龙云有幸见到了中国共产党的元老董必武、两人促膝畅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依依分别的时候,董老便取出了这个心爱的打火机相赠。龙云对此十分珍爱,视为一种信物长存身边。每当思念中共方面的朋友时,他都要取出这个打火机,双手捧在面前看个不休。他常常深情她对身旁的亲人说:“小小打火机,包含着共产党元老对我的深情厚愈……”今天晚上,鼎鼎大名的周公要登门来访。为了表达对贵客的诚意,他亲自动手整理客厅。此刻,在他急切地等待着周公到来的时候,他又把董老馈赠的打火机取出来。看着看着,他又想起了和周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七,七”芦沟桥的炮声打响之后,蒋介石在中国共产党的督促和全国人民的压力下,不得不宣布抗战。他为了摆出全国最高统帅的尊严,下令各省军政长官到南京开会,共商抗战大计。龙云接到电召之后,立即乘专机飞赴南京。飞机在西安着陆加油的时嫔,龙云少出客机,在陕西省主席蒋鼎文的陪同下走进沐息室迸旱餐。吃饭期间,蒋鼎文突然提出:
“龙主席,中共有几位负责人要到南京,正在此地等候飞机。你着可否搭你的专机一齐去?”
龙云远在十年内战期间就和中国工农红军有过摩檫。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笮经过黔!滇时,蒋介石委任龙云为中免“剃匪”第二路军总司令。龙云除组织兵力加强云南境内的防守以外,还组织了以孙渡为司令的第三纵队,在黔、滇边境极力阻堵红军。翌年,中国X农红军第二方面军长征经过龄、滇时,蒋介朽又委任龙云为黔滇绥靖公署主任。龙云仍然腋孙渡率第三纵队开往贲州,尾随追击过境的红军。因此,龙云对中共负责人搭乘他的专机一冏匕往南京是有顿虑的。但是,当他想到中共方而近來提出的一系列抗日主张,尤其想到共产党在西安事变中力主释放宿敌蒋介石这一点,他的顾虑便打消了。他看了看等待答复的蒋鼎文,十分郑重地问:“不知是哪几位?"朱德、周恩来、叶剑英。
龙云听后很是高兴,当即站起身来,欣然答道:“对周恩农我是久闻其名,但从未见过面。朱德和叶剑英都是我的先后同学,当然欢迎。我们一齐去南京好了。”
少顷,蒋鼎文引朱德、周恩来、叶剑英走进休息室。大家一及如故,非常热情友好:周思来那潇洒倜傥的风度、豁达的言!
谈,给龙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一位陪同者难以理解地笑着说:“你们以前曾经敌对作过战,今天见商怎么这么热情,阓恩来看了一眼龙云那不自然的表情,当即解围说:
“这说明我们和龙主席都是深明大义,以民族利益为重的啊!将来我们在@战中一定还会携手对敌的/
龙云虽然窘态未消,但也急忙附和着说:
“周公所言极是!将来我们在抗战中一定会携手对敌的。”
龙云和朱德、周恩来、叶剑英相继登上飞机,一路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地到了南京。此时,日军飞机已开始对南京实施轰炸,蒋介石惟恐在日杌轰炸时出事,特別关照龙云,请他去防空条件较好的扬山下榻。龙云在迁移住处的当天,便约朱德、周恩来、叶剑英一路同去汤山游玩。他们不仅谈了共同关心的抗曰问题,而且还就如何用兵,以及采取什么战略战术抗击日酋等问题交换了意见。当龙云获悉共产党主荽靠游击战歼灭敌人时,他诚恳地向老冏学朱德堤出:-
"我想派一些干部到你们那里学打游击,好吗?”
好啊!”朱德望着云南讲武堂的老同学龙云那副虚心的样子,率直地说,“打游击要长时间才学得到,时间短了是不行的。”
“那"….就总了吧。”龙云想了一下,又问以后我们如何联系呢?”
用无线电联系。
龙云表示赞成,并叩给了朱德总司令一本密码。
提起密码,各爾都有着神话般的传说。当年,为了应付內色恐怖的袭扰,周副主席曾受命组建特科,建立我党第一个反间谍42机兌.他对编悱密码、乃至破译密码邰有着很深的造!旨,长榭以来,我党使用的密码均未被敌人破译过。周刟主席等人研究了龙云这套密码以后,认为“这密码不好,容易泄密”并请朱总司令的秘书通知龙云,需要重新编排密码'龙云在这件事上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很是客气地对朱总司令说:“我的秘书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完全由你和秘书编好、给我一份就行了。”不久,在周副主席和朱总司令的关照下编好了一本密码,分别的时候交给了龙云。多年以来,昆明和延安进行眹系,都是便用这本密码,而且从朿没有被国民党的特务组织、情报系统破译过,这也算得上一扑有切史意义的趣事吧!
“老主席,您看谁到了?”
张秘书象阵风似地呼喊着闯进了客厅,把龙云从美好的回忆中惊醒。龙云抬头一看,周恩来已经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他急忙起身大步迎上去,紧紧地握住周恩来的双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连连说道:
“欢迫!欢迎……”
闷思来还是那样的浓观。望着苍老了许多的龙云,他非常亲切地说:
”龙院长,不要客气嘛。过去,抗击日本侵略我们是一家;今天,顺说心,要求和平建国,我们还是-家。您赞成我的看法吧?”
“赞成!十分的赞成!”龙云听着这语意双关的话,感到十分杂忉,迮忙点若头说,我们是一家,我们永远是一家。”
:占在一边的张秘书,被这相见的倩景感动了尤其是当她卷到龙云一扫往日满面的愁云,和冏恩来说着知心话的时候,打心以弘感到“兴。忽然,她发现周恩來和龙云是在站羞说话,忙提醒道,老主席,请周公坐下谈吧!”
龙云如梦方醒,匆忙掩饰住内心的喜悦,甚是歉疚地说!
“看我髙兴的,没请周公落座就说个没完。”
说着,龙云以主人的身分挽着周恩来,边说“请!请……”边向沙发走去。
周恩来紧挨着龙云坐定之后,看着龙云那兴奋的样子,幽默地说:
“看来,你我不是那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明友。对吧?”
”对、对……”
“哈哈……”随即客厅中**漾起一阵阵欢欣的笑声。
周恩来重叙了和龙云昔日的友愉,赞扬了云南人民对抗,战务做出的伟大的贡献,尔后,他又把话题引到了国共两党的分枝上来。正当周恩来愤慨地谴责蒋介石一手撕毁停战防定,在云南昆明屠杀西南联大的学生和爱国民主人士李公朴,闻一多的时候,发现客厅门外闪过一个人影,但却许久不阽进来。周恩来觉得蹊晓,忙收住话语,有意说道:
“龙院长,您的家规是否太严了?”
龙云一直在认真地听着周恩来讲话,用心品味着每一句话中的寓意,根本没有注意客厅外边的事情。他被周恩来这突兀的问询弄懵了。周恩来指着客厅的大「!,笑着说:
“我明明看见有人朝客厅走来.可他不知为什么迟迟不进
龙云恍然大悟。这种在暗处窥听淡话的行为,实在是辱没慠主人的面子,他顿时怒气冲天,拍案而起,太呼一声
“是谁在客厅门外?”
“是俺。”刘里应声端着咖啡走进客厅,非常不自然地看了周恩来-眼,“请龙院长和客人用咖啡。”
“不用!”龙云何时丟过这样的面子,他雷霆大发地责问/你为柯站在客庁外边偷听我和客人的谈话?”
“冤枉啊冤枉……”刘里大声狡赖,"龙院长,您听俺说。俺刚刚走到客厅门口,您、您就说话了。”
周恩来不屑于理睬这等小人,更不愿意为这等区区小事眈误宝贵的时间,他十分坦然地说:
“算了,算了只有那些鼠窃狗偷者才会干见不得人的事。|龙院长,你我光明磊落,从无隐私。我看,就请他留在客厅中一块谈谈吧?”
。不、不……这儿哪有俺立脚的地方?俺这就走,这就走……”刘里边说边退出了客厅。事后,他心惊胆战地对尤旗说:“这个周恩来可真叫厉害!”
周恩来深知龙云的处境,望着龙云那佘怒未消的表情,寓意深长地说:
“龙志公,人身是可以失去自由的,但是人心却是永远也关不佗的。只要有一颗长了翅膀的心,这不自由的人身嘛,迟早有一天也会冲出樊笼的!”
盛怒在胸的龙云,自然理解周恩来这番话的用盘,遂深沉地点了点头。少时,龙云又无限惆怅地说:
“你们就要离开南京了,我还能向谁述说这满腹的愁语呢?”
“天无绝人之路嘛!”周恩来仰起头,似在眺空远方。他低沉冇力地说,我们离开了南京,可数十万中国人民解放军却不会“卯岱东!”
周悤来收回远视的目光,指着坐在一边的张秘书笑着说:
“您有这样一个好秘书,我们的同志都很欢迎她。今后,您有什么事,就请她代办吧。”
龙云听罢感激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不无留恋地问:“周公,你们还会回来吗?”
会的,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周恩来无比坚定地说,“龙志公,容我说句不当说的话,张学良将军是不可效法的。
龙云自然懂得这句话的含意。但是,他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就又叹息地摇了摇头:
“难啊!我也是樊笼中的鸟、池中的鱼。不过,您的话我是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