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旗在上海失踪了,裴存藩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大笔到手的国难财丢失了不算,监视沈大夫和张秘书的计划也落了空。今天,他刚要去龙公馆探听动静,文官长吴鼎昌突然打来了电话,十分生气地问:
“裴厅长,你知道尤旗的下落了吗?”
“文官长,至今还没有査到。我准备亲自去上海一趟“不用去了。上海的小报已经当做特号新闻登出来了。”裴存藩惊呆了,好…阵子说不出话来。此时,他做了各种各样的猜测,但是没有一种令他满意。当他想到蒋介石的心腹红人吴鼎咼说话的口气时,又禁不佑地打丫一个寒嘌。他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吋是说话时的声阔却又露出了他那惴惴不安的情绪:
“文官长,我……天天瞎忙,不得空……没有时间……去看那些登载马路消息、黄色新间的小报……”
“不是马路消息!更不是什么黄色新闻!”吴鼎昌打断了裴存瀋的话,似乎有意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又非常严肃地说,“你还不知道吧?最高他……已经和上海有关方面的人士通过话,小报登载的消息是千真万确的。”
裴存藩听说蒋介石都知道了这件事,一时吏吓傻了眼。他心惊肫战地暗自说尤旗这小子到底干了什么事,还值得最高他……亲自过问?尤旗犯的案,和我那笔买卖会有什么关系?万。一就是为了这件事,对我的地位会有什么影响……总之,裴存藩究全到了六神无主的地步了。他转念一想,文官长吴鼎昌是个利欲熏心的小人,在这风雨飘摇的政局之中,也只有靠满足他的私欲,才能请他在蒋介石面前说句话。因此,裴存藩一改讲话的口气,甚是可怜地说:
“文官长,您是我的老上级了,为公为私,有哪些不妥之处,还望您多多开导、指教。”
吳鼎昌是阅历极深的老政客了,他从裴存藩说话的口气中已经猜到了此人将要走的棋路,于是,他改变了态度,显得北常豁达地说:
“裴厅长,我们是一家人,这样说不就适得远了吗?你有什么心里话就说吧!”
裴存藩听罢陪自骂道,讲辱比唱得还要好听!我有什么心里话还用问吗?”但枭,在这种极特殊的情况下,他也只好低三下西地哀求:“文官长,请您直言相告,尤旗他到底做了计么犯法的事?”“他现在不会再做犯法的事了。”
“为什么”
"他已经死了好几天啦!”
“啊?这……会是真的”?”
“真的!不佶你就冷静地听着.我给你念一段小报上登的文章……”吴鼎昌故念干咳了一下,清了请喷子,拿腔拿调地说,“尤施来沪,为其主人裴厅长煶取一笔私货。因见财忘义,准备携私货逃往香港做寓公。事败露,被上海方面的同伙人杀死于外滩,扔进海里,这笔私货至今下落不明……”
裴存藩心疼地暗自骂道,尤旗啊尤旗,我真是瞎了跟!”然而,当他听说尤旗早已呜呼哀哉以后,除去心里骂了一句“死有余辜的奴才”外,他又仔细地揣摩起这篇报导来了。有顷,他冷漠地笑了笑,又自作聪明地说:
“文官长,您可别上共产党的当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我是说,尤旗会不会是被他们搞死的?这篇报导……”
“会不会也是共产党搞的鬼?”
"对!”
“你有什么凭据吗?”
“有啊!首先,他此次赴炉,-是奉命监视张秘书和沈大夫的!再说,我有什么私货要他去上海提喔?”
吴鼎晶听裴存藩说话的口气,分明是要赖账。他暗自嘲绔地说,尾巴都潘出来了,把柄也抓到我的手里了,还不想承认,真是一个不揸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兹货!”他有意以一种卜分轻松的口吻,不慌不忙地说:
“裴厅长,事情可不象你说的那样轻松噢!椐我听知,蒋主席已经派人查过了,尤旗奉命提的不仅是私货,而且嘛,还是从云南运来的大烟土!”
“大姻土?”
“对!转货人业已交出了提货单,还说是一皮箱,不多不少,正好是十公斤重。”
裴存藩吓得拿电话的手都哆嗦了,手心里生出了冷汗。虽说畈毒这阵赓,多数政界、军界的头面人物都在搞,可没有一个捅到老头子那里去的。而他呢……偏偏在这个时候捅了这个马蜂贷!这……可怎么办呢?他真的没有主惫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吴鼎昌这时突然打了一个哈欠,通过电话传到了裴存藩的耳朵里。裴存藩这个没毛却比猴子还椅的大特务头子顿时喜上眉梢.因力他马上联想到了吴鼎昌也抽大烟,而且瘾头还不小呢!所以,他当叩又換做另一种口气说:
“文位长,您先动怒,我实话对您说了吧,云南的一位朋友,托人给您、给我都梢来了一点礼物。第一份是我的,叫尤旗这个浞蛋给败坏了。您的那一份,提货单我刚刚收到。晚上,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这……不好嘛!代我把它退回去。收人家礼的事,我不能干!”
“这有什么不好的呢?中国有句俗话: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贯,人家从云南给您捎来了,退回去,从面子上也说不过去啊!”
“咳!我等宫居耍职,是不能随意地接受他人的馈赠的。既然你这样谠,我看晚上见面的时候再谈迖件书吧!”
“行、行啊……”
“裴厅长,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啦!没有啦!只是……领袖那里不好交代啊!”
你放心。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谢天谢地,裴存藩总算过了这一关。当他一迈进龙公馆的大门,一股诱人口水的香味便扑鼻而来。他警觉地暗自问适:“这又是怎么回事!”他穿过庭院,走进刘里居住的廂房,只见刘里正捧着一张小报出祌。他快步赶过去,一把夺过了小报,術首一看,正是报道尤旗被杀的那张报纸。他仔细地看了一遍,严肃地问:
“是谁给你的?”
“张秘书。”
“张秘书,他愣了一下,鼻礼里哼了一声,遂又低声问道,“今天龙公馆为什么要大摆家宴?”
“不知道/
“龙主任的病情呢?”
听张秘书说,自从吃了沈大夫配的成药,病情大有好转。今天早上一起床,俺就发现龙家人的脸上都笑开了一朵花。接着,做饭的厨师也就忙了起来。”
裴存藩越听越感到新奇,紧锁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象是自语地问道:
“这和尤旗的死有没有关系?”
“俺看是有点关系。这等于他们的眼里少了一颗钉子嘛!”刘里想了一下,情绪忧伤地说,“平常日子里,张秘书见了俺连话都不说,活象是一辈子也解不开的死冤家。今天一清早,就笑嘻嘻地给俺送来了这张报纸。哼!黄鼠浪给鸡拜年一没安好心,!“你说得很对,是没安奵心这时,饭菜的清香飘进了厢房“刺激得裴存藩馋涎欲滴,他有意问道,“刘里,今天龙公馆的家宴!你吃不吃?”
“俺不吃!”刘里自然明白这句问话的含义,他气愤地又补!说了一句/庆贺尤大哥死的家宴,俺吃不下去!”
“好!是好样的,裴存藩原本是要察看龙云的病情的,但是他怕龙云见面时问到尤旗的死,甚至会请他赴家宴,所以他偾愤地说了句:“刘里,等我们开庆功宴席的时候,你再放开肚皮吃喝,便打兴地离去了。”
龙云是军政界的元老,才不会为尤旗这样一个奴才的死开庆赀家宴哫!他的病情突然好转,全家人喜上眉梢,欢欢笑笑地开家宴是另有原闲的。自从沈大夫来到南京以后,龙云的心里就象是点燃了一盏灯,豁然亮堂了。当他和沈大夫共同商定,先悄悄地乘坐一辆吉普车,化装逃出南京,然后再由上海乘坐预先备好的船只出吴淞口去解放区时,他立时増添了无穷的力量。
每天夜里,他一人躲在卧室里打开收音机,偷听解放区的广播,暗自想若自己到了解放区以后应该做些什么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情。按照计划,再有两天就该化装出走了。为了测试龙公馆坐探的态度,以及裴厅长乃至蒋介石的反应,他有意举行了这样一次隆重的家宴。没想到,此举竟被愚蠢的裴厅长误会了。用龙云的话说:“真是天助我也!”天近午时,张秘书象阵风似的跑进了卧室,未语先笑,尔后说:
老主席,一切正常,请入席吧!”
龙云笑着摇了摇头“不忙!”遂示意张秘书落座,很诚恳地!
“你说说看,象我这样的人到了解放区能发挥点什么作用呢?”
“那可大喽!”张秘书张开双臂,非常形象烛比划着说您到了解放试以后,只要发它一个反蒋拥共的通电声明,就比美国扭曰本扔的原子弹要厉害百倍。”
“看你说的,我哪有这祥的影响?”
“怎么没有?”张秘书突然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一本正经地说,老主席,您想想看,堂堂的国民党战略顾问委员会主任揭竿反蒋,私自投奔共产党,恐怡美联社也得抢着发个头条新闻呢!”龙云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他的话只不过是自谦。过了一会儿,他又笑着问:
“你再说说看,我这拥共反蒋的通电应该讲些什么呢?”
“很简单。第一句话,说蒋介石是个独夫民賊、人民的公敌,他就要完蛋了;第二句话,就说共产党、解放军顺乎潮流,合乎民心,我决心弃暗投明,拥共反蒋。”
“你呀,可真行!哈哈……"龙云在张秘书的陪同下步出卧室,满面笑容地走进了宴会厅。他用限扫了一下就餐的人,有点惊疑地问刘里怎么没来?”
“我没清他。”张秘书答遒。
“要请,要请龙云向张秘书使了个眼色,郑重地说,“一定要把他墙来喝一杯。”
张秘书应声离开了餐厅,很快又走进了那间厢房,只见刘里哭丧着脸,还萑看那张小报呢!张秘书走到近前,玩笑地“呔了一声,吓得刘里一哆嗉,旋即又亲热地笑着说;‘
别看了,若主席请你赴宴去。
“什么?龙主任请俺赴宴,刘里不敢相信这话是其的,忙又摇葙头说,“俺……算个什么?怎么配去吃龙主任举办的宴席。”
“你是龙公馆的办琪人员嘛!”张秘书望着刘里那难堪的表惰,几乎要笑出声来,“老主席髙兴地说:‘我身体渐銜地好了,请大家吃一顿云南风味的便宴。’”
刘里眨巴了一下眼,望着张秘书那诶笑自如的神情,仍不故相信地问:
“龙主任是真的请俺了”
“不会错的,是点着名要我来请你的,张秘书看着刘里将佶将疑的样子,强忍住讥笑,故作不悦地说,“你怎么这么罗嗉?难道连老主席的面子都不肯给吗!”
“哪里,哪里,刘里慌忙放下手中的小报,跟着张秘书赴宴去了。”
世界上尽如人意的事太少了!龙云举行完家宴之后回到卧-室里,正在试穿化装出逃时的衣服,沈大夫在张秘书的陪坷下突然闯进来。龙云根据多年从政的经验,完全料到形势可能发生逆转,他去解放区的事也许已经变为不可能了。但是,他仍然抱、着一线希望,不安地小声问道:
“沈大夫,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你就照直对我说吧!”
沈大夫虽说毕有精神准备,可他仍!日喟叹地摇了摇头,有些沉重地说:
“事情是这样的,山东境内的国民党部队就要完蛋了,蒋介石为了挽回敗局,决定从海路运输弹药和援军。这样一来,吴淞口一带的船只完全被封锁,我们商定的出走计、划就无法实现了。”
这消息就象是一声击顶的炸雷,惊得龙云几乎昏厥过去。但他毕竟是一位从军、从政多年的裘人了,很快就用理智战胜了感情。他声音低沉地说:
“我个人能否出走是小事,蒋家王朝早日倾覆则是大事。只要看见国家变了天,我就是做张学良将军第二也是高兴的。”沈大夫听后十分感动,他望若神态严肃的龙云,郑重地说:“我们党是了解您的。当年,周恩来同志撒离南京前夕来看望您,就已表明了我们党对您的态度。今后您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我们党一定会帮肋您的。”
此刻,还有什么比这更能震撼龙云的心灵呢?他十分激动地握住沈大夫的双手,无比坚定地说:
“请转告贵党,我龙云向往光明的心是不可动摇的,我一定要从这所樊笼里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