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莲刚一开口,沈璃脸上就愁云密布,不住地唉声叹气。

“倒是一桩天赐良缘,门户相当,郎才女貌的,样样都称哀家的心。只因国库空虚,皇上说拿不出太多的银子操办婚事。皇子娶妻,公主出嫁,内务府都是有定例的。如今,减去了一半的费用。

哀家想着这是皇上继承大统之后,皇家第一件喜事,无论如何这婚事都要办得风风光光的,不能让外人看了咱们的笑话儿。我的体己全部拿出来贴补,尚且有很大的缺口呢!唉,可如何才能凑够这笔银子呢?”

沈璃揉着手里的帕子,斜觑着庄静太后。

她如果是个明白事理的,就该为靖王的婚事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只要自己在殷玉莲这里得到了足够的好处,其他的太妃太嫔们自然会纷纷效仿,凑足她需要的银子。

她的银子,自然要留着用在刀刃上。

殷玉莲表情不变,却暗自腹诽,儿子猜的果然没错,沈璃没占到便宜就算吃亏了。

不过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可真舍得出这张脸皮去,竟然要四处化缘了!

后宫的女人,还有谁比她更富有呢?

不过,人家都张口了,总要打点打点的。

“姐姐,您随我进来。”庄静太后起身向内室走去。

沈璃轻哼一声跟了上去,算她识趣儿!

寝殿的陈设也很简单,梳妆台上摆着一个上了锁的木匣,看上去很是精致。

殷玉莲打开那把小巧的铜锁,略略有些窘迫地笑道:“姐姐是知道的,我们母子这些年靠着份例维持生计,日子有些清苦。好在我并没有额外的花销,因此还能积攒一些银两来。喏,都在这里了,姐姐全部拿了去吧!”

她说着亲自动手,把匣子里面的碎银、银票,还有一些首饰都拿了出来,用手帕包了,递给了仁寿太后。

很虔诚的态度,很小的一个包裹。

沈璃眼皮子不停地抽搐,脸都绿了。

她这是有多穷?

这些东西加起来的价值,不会超过二三百两。

自己做皇后的时候,赏给先皇身边太监的,都比这个多。

“妹妹快收起来吧!”仁寿太后这手伸不出来了。

她,这是把自己当要饭的来打发了?

“姐姐别嫌弃,多少是妹妹一点儿心意。”庄静太后想了想,抬手把自己头上的一支金钗取了下来。

随后又把耳环和腕子上的一只玉镯摘了下来。

“姐姐,这还是先皇赏赐的呢,陪了我二十多年,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殷玉莲目光中有几分不舍。

摩挲了一会儿,还是放进了手帕里。

沈璃急忙按住了她的手,“哀家不过是随口抱怨几句,怎么害得你把家底儿都搬出来了呢?妹妹快收起来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南陵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呢!你这份心意我领了,银子嘛,总有办法凑齐的。实在不行,哀家就去求助娘家,如何能让你跟着为难呢?好了好了,我走了,这事儿千万不要对外声张。”

仁寿太后抽身就走。

殷玉莲的便宜她是一分一厘都不能占了,否则就要落个苛待她的罪名。

如今她们地位相同,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地欺负她了。

她后悔没听儿子的话了,就不该来这慈宁宫,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穷酸的味道。

真是没用!

好歹也是先皇的女人,混得还不如她身边有头有脸的宫女体面。

既然这个做太后的都如此穷困潦倒了,她也不好再去其他妃嫔那里敛财了。

罢了,自己的梦自己圆,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吧!

她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闷闷不乐地回转寿康宫了。

“太后娘娘,您真是好性儿,仁寿太后说缺银子,您就连先皇的赏赐都拿了出来,这可是仅有的一点儿念想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竟然跑到慈宁宫来打秋风了。她拔根寒毛,比您腰都粗,还惦记您这点儿体己,也不怕传出去成了笑柄。”

庄静身边的大宫女晴儿低声嘀咕。

“仁寿太后也是你一个做奴婢的能议论的?再多嘴多舌的,哀家就打发你出去了。”殷玉莲面带愠色。

她最讨厌多嘴多舌,搬弄是非的人。

“太后息怒,奴婢是替您委屈。从前的事情就不必说了,如今您也是太后之尊,还是皇上的生母……”

“出去!以后你就做些洒扫的活计,再不必入内服侍了。”庄静太后微微提供了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太后娘娘饶命,奴婢再不敢多嘴了。”晴儿慌忙跪地求饶。

庄静太后一言不发,晴儿“砰砰”地磕着响头。

没一会儿,前额就洇出一片鲜红的血迹来。

庄静太后依然不为所动,她这个人性情柔和,但是有些固执。

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再更改。

晴儿哭了半晌,偷看坐在椅子上的太后娘娘面无表情,老僧入定般的沉静,知道再求下去也没用了。

“奴婢叩谢太后娘娘教训,今后一定谨言慎行,守住做奴婢的本分,再不敢妄言了。”她再磕了几个头,哭哭啼啼地退了出去。

殷玉莲神色漠然,这皇宫,整日的勾心斗角,有什么意思?

从她入宫开始到现在,她每一日都是如履薄冰,可是她终究还是没能保全自己。

她的羽翼太单薄,甚至连唯一的儿子都无法庇护。

好不容易熬到了母凭子贵,她依然不敢有半分松懈。

如果不能助力儿子飞翔,至少不能拖了他的后腿。

不过是几百两银子,仁寿太后想要尽管拿去。

至于先皇的赏赐,她更不稀罕!

她对那个男人没有情义,没有思念,只有无尽的怨恨。

他,毁了她的一生。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能守住意外得到的皇位。

就像她,再苦再难也守住了意外来到人世的那株幼苗。

这凉薄的皇宫里,只有他们母子二人是相互的依靠,彼此的慰藉。

慈宁宫的宫门再次紧闭了,就像殷玉莲那不愿意向任何人敞开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