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底,柳金玉还是打量着玉川的脸庞,对旁边的宫女吩咐道:“锦枝,你再去仪奴巷寻个人来。至于这个……等会去了鲲鹏宫随便赏了就是,本宫累了回去休息了,你自己办妥吧!”
说着,她便用带着金套的指甲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闭目养神了起来。
玉川的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毕竟……她其实也不想去伺候不想伺候的人。
听说那曲明鸢嚣张跋扈,任性妄为,估摸着身边宫女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锦枝是回去又寻了个宫女儿,却没想到寻的那人正是桃云!
显然,桃云对自己能被选中的欣喜溢于言表,还对着玉川眨了眨眼睛。
金枝带着她们三个宫女儿进了鲲鹏宫的时候,刚好是新晋秀女门学完了规矩午休的时候。
刚进了鲲鹏宫,就听到院子里吵吵嚷嚷的。
一位穿着明蓝色丝绣烟水裙的少女趾高气昂地站在花园里,而她的对面,站了一个显然身份地位不如她的少女,正低着头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倒像是被她打了一巴掌。
趾高气昂的少女不是旁人,却正是曲明鸢。
虽说是嚣张跋扈,但她的确有这个资本。
红唇皓齿,秀发纤腰,哪怕是这般生气的样子,也带着几分小女儿家撒娇一般的姿态。看来柳相国和刑部尚书是很明白皇上的喜好的,他看似明君,却独独喜欢这般明媚跳脱性格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和柳金玉暗通了款曲!
她高昂着头颅,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一般,指着地上摔碎的一盆花,连声音都提高了几个音调:“这盆花莫说是要你赔了,这是我打算送给皇上的,就这份心意,你赔得起吗?”
曲明鸢虽说是个新晋秀女,可家世荣耀。有一位做刑部尚书的父亲,这所有秀女之中,除了何香菱她不敢惹之外,旁人她可从不放在眼里。
而她眼前这位,怕就是一个杀鸡儆猴的例子,这是曲明鸢在给所有人下马威呢!
秀女们不敢管,周遭的太监嬷嬷们也都不敢管。
现下她们是没名没分的小主,谁知道哪一天她们就成了那锦华宫正儿八经的娘娘呢?尤其是这曲明鸢,按照她的身份,新封就算不是个嫔位,也得是七品以上的主子,那不是他们这些奴才惹得起的!
所以这看上去明摆着就是曲明鸢在欺负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制止。
还是那锦枝到底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才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锦枝虽说也是个奴才,可她那一身只有皇后正宫大宫女才能穿的绯红色八宝玲珑服,人人都知道她的身份,连曲明鸢也一下子没有了方才那嚣张的气势,笑嘻嘻地给锦枝行了个礼。
锦枝大概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将曲明鸢和何香菱单独提了出来,赐了两个宫女之后,就挥手让人散了。
当然了,锦枝可没有忘了玉川。
瞧着众人都散了,她快步走向了方才那被打的秀女,顺手就把玉川退给了那秀女:“方才你的委屈,我都瞧着呢!皇后娘娘希望后宫和睦,也希望你们这些新的小主们都和和气气的。”
拉着那秀女的手,她轻轻地拍了拍,就算作安慰:“曲家的小姐是嚣张了些,皇后娘娘还亲自挑选了一位宫女,赐给你,希望你忘了今日的事情,姐妹们和和气气的,这事儿啊,就算是过了可好?”
她特意强调了宫女是皇后娘娘所赐,虽说最后用的是问的语气,到底也没让那秀女反驳。
那秀女虽说比不得曲明鸢,但到底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子,锦枝给了她这个台阶,她当然要顺势而下,也是面上欢欢喜喜地给锦枝福了福:“多谢皇后娘娘抬爱,妾身定当不忘娘娘恩情,好生伺候娘娘!”
这回答让锦枝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就昂首挺胸地离开了鲲鹏宫。
玉川本以为,这位秀女大概不会用什么好脸色对自己了。却没想到,她还是欢欢喜喜地拉了自己一把,和和气气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儿?我是工部主事郑家郑紫秀,你同她们一样,叫我大小姐就成。”
原来是工部郑家之女,玉川知道她。
她从前在镜中也是出了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俱全。她父亲也算是忠心耿耿,如今她到了出嫁的年纪入了宫,也算是给郑家光耀门楣了。
看样子这郑紫秀的脾气还不错,玉川便觉得日子好过了不少。
出了仪奴巷,就不用再学规矩了。出了跟在郑紫秀身边的时间,自己自由的时间也少了不少。
下午郑紫秀还要学习伺候皇上的礼节,她领了晚上的饭食之后就没有其他事情了。
她知道,九重宫中的每一重,都有一个水闸。
连通京都的护城河,一直顺势流到城外的降龙河。
坐在那水闸边,看着滚滚清水源源而来,她的嘴角轻轻勾了勾。
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在纸的中央,她提笔而书,两行娟秀小楷,便跃然于纸上。
“兄长:见信可安心,我已安然入宫。”
一双素素巧手,便将那带着字的纸叠了个纸船。中心的位置,正是船帆之位。
瞧着船晃晃悠悠地从闸口漂了出去,玉川便站起身来。望了望这九重宫中四四方方的天,头也未回地便离开了这闸口的地方。
她知道,在纸船漂到与降龙河交汇之处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将这张纸,送去它该去的那人手中。
而她既然入了宫,该做的事情,也要准备起来了!
玉川回到郑紫秀住着的地方的时候,她也已经回来了。
饭菜的温度刚好,她身边却只有玉川一个宫女了。
通红了双眼,她委屈巴巴地看着玉川,仿佛看着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她未经过我的允许,就将我从母家带来的丫头遣走了!说……说她不懂规矩,不能在宫中伺候!”
愣了愣,玉川才反应过来,郑紫秀说的是曲明鸢!
按理来说,新晋秀女都是可以带一个丫头进宫的,如果不出意外,那丫头日后也就成了宫女,跟着主子一起生死荣辱,都被锁死在这九重宫里了。
但是曲明鸢显然是钻了个空子,九重宫有九重宫的规矩。在新的秀女们还没有见到皇上没有被皇上记住的时候,拿一个宫女开刀,郑紫秀是根本没有办法反抗曲明鸢的!
看着这样的郑紫秀,玉川的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世人都以为,锦华宫是这世界上最幸福最富贵的地方。殊不知,这踏入宫中,就等于一辈子都要和阴谋诡计为伍了。郑紫秀若真想在这九重宫安安稳稳的活下来,是不可以一直这么懦弱的。
上前去给郑紫秀在碗里添了菜,玉川并不想和郑紫秀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九重宫是险恶的,不是一两句温言软语就能解决问题的:“大小姐,哭是没有用的。现下那奴婢大概已经回到了郑府了,奴婢是皇后娘娘赐给大小姐的,那曲明鸢不敢动。日后……便由奴婢伺候大小姐了。”
玉川的平静,让郑紫秀觉得不可思议。
她瞪大了眼睛,泪水便从那双眼中滚滚而落:“你不是我母家的丫头,自然不知现在我的心里头是什么感觉!这宫中步步为营,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看来这个郑紫秀是懦弱了些,却不算太傻。只是这话,实在是不该在这个时候和她说。
直起身来,将银勺放在一旁,玉川的心里也不生气。
她看着郑紫秀,轻轻摇了摇头:“奴婢没奢望见面的第一日大小姐就能信任奴婢,只是这宫中弱肉强食,奴婢也不希望跟着大小姐这般怯懦的性子一起去死!”
玉川目光认真,在郑紫秀诧异而后愤怒的眼神之中,语气仍旧平静得毫无波澜:“现在奴婢和大小姐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荣辱与共。您只能相信奴婢,而奴婢……也只能依赖您。”
若是这话那郑紫秀还不能明白的话,玉川就可以考虑另择良主了!
不过郑紫秀的诧异和愤怒也只是一瞬间,她抬头看着玉川,手却拿上了桌上的银勺,而后恨恨地送了一口吃食进嘴里:“也是,我不过主食家的女儿而已,大概还够不到让皇后娘娘监视我的资格!可是我仍旧不会相信你,如你所说,我现在只能用着你,但若有朝一日,你背叛了我,我绝不会手软!”
很好,她要的,就是这样的主子!
垂眸浅笑着给郑紫秀福了福,玉川的语气倒是比之前还诚恳了许多:“背主之人,决不可用。玉川,谨记在心!”
这一顿饭的功夫,她们二人之间仿佛已然心照不宣。
因为郑紫秀的身边只剩了自己一个宫女,她要做的事情也突然就多了起来。
不过还好,郑紫秀并没有给她改名字。入宫之后的宫女,莫说是名字了,自己都不是自己的,谁还会在乎一个名字呢?
其实玉川还是很喜欢她这一世的名字的,玉落银川,比起她上一世的琳琅虽未有富贵,却安然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