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帐内的云雨声不断,玉川却仿佛充耳不闻,只站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春公公闲聊。

春公公似是很赞赏玉川这般镇定自若的模样,倒是和玉川说了不少关于宇扬烽的事情,想来也是为了让玉川日后能提点郑紫秀的。

帘帐内的旖旎一直持续了许久,玉川觉得,郑紫秀很可能都已经体力不支了。

明儿一早还要给皇后和太后请安,宇扬烽这般……未免也太胡来了些。

红烛燃了一半的时候,帘帐内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郑紫秀已经没了响动,里面传来了宇扬烽穿鞋的声音。

在春公公诧异的目光之下,宇扬烽的语气里也带了几分疲惫,但到底没有例外:“秀贵人睡了,将她送回昌秀宫。路上小心着些,若是吵醒了贵人,你们就不必来见朕了!”

或许让人最诧异的,并不仅仅是皇上对郑紫秀这倏然就冷淡了下来的态度,还是皇上对她的称呼!

照规矩来说,新人侍寝的第一日,只要哄得皇上开心了,小小晋封个位份,是没有问题的。

连那柯采女都一跃成为了常在,明明皇上方才还在和郑紫秀翻云覆雨好不快乐,怎地如今就突然间这般了?那一个“贵人”叫得,连玉川都感觉到了心寒,也不知这宇扬烽打的什么主意。

郑紫秀现在就是睡着还没听到这个称呼,玉川都不敢去想,她醒来之后,会是什么模样!

虽说都诧异,但该送的还是要送。

宇扬烽亲手将郑紫秀小心翼翼地抱上了轿辇,到又让人觉得这你秀是他心头之宝一般,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郑紫秀的轿辇出了龙坤殿的时候,玉川却瞧见皇后娘娘的轿辇正朝着龙坤殿过来。

这深更半夜里的,皇后娘娘怕是来查一查秀贵人是否有侍寝妥当。这位皇后娘娘啊……也约莫管的太宽了些,也不知皇上的心里作何感想。

郑紫秀的轿辇一路到了昌秀宫,却也没有听得太监报她升位份的消息。

昌秀宫中看似寂静得鸦雀无声,实际上内里,还不知多少人眼巴巴地望着郑紫秀呢!

轿辇掀开的时候,玉川就瞧见了郑紫秀脖子上那遮也遮不住的暧昧痕迹。

她是累极了的,所以睡的很香。

晨间的阳光照在了屋子里的时候,玉川也没叫醒郑紫秀。她这是头一回侍寝,就被宇扬烽这么不知轻重的折腾了大半宿,让她多睡一会儿,也少一阵时日面对宫里对于她的位份的流言纷纷吧!

虽说那升位份的旨意看样子是等不来了,但皇上的赏赐却络绎不绝地进了长安殿。

第一日侍寝,那定然是要给赏赐的。

可这六件玉如意,八件景泰蓝瓶,九件琉璃玉枕,十二件金钗步摇,十八匹锦绣绸缎,再加上二十箱子金银玉器,也实在是有些太过丰厚了!

可能便是何香菱或者曲明鸢第一日侍寝,也不至于给这般丰厚的赏赐!

也不知,这是否是皇上给郑紫秀的未升位份的补偿。可若说是补偿,也实在是太贵重了些。

虽说不想叫醒郑紫秀,可那晨昏定省可是免不得的礼仪。

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玉川便上前轻轻拍了拍郑紫秀:“娘娘,起身了,要去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了!”

郑紫秀实在是困倦至极,却到底还是起了身,轻咳两下,连嗓子都沙哑了起来:“得起来了,新的宫装可有送来?若是要去觐见,咱们也总要穿的正式一些才是!”

看来郑紫秀的心里,是笃定了,皇上晋了她的位分。只有晋了位份,才需要新的宫装。

可郑紫秀却忘了,若皇上真晋了她的位分,她必须是得起来接了礼的,哪能容她睡到这会儿?

玉川拿了那套旧的宫装来,小心翼翼地摆在了郑紫秀的面前:“贵人娘娘,您早些起身。皇上赏赐了许多好东西,您也不必太过担忧。”

话说的直白,却也婉转。

而郑紫秀却愣在了当场,眸色一点点地变得冰冷了起来。但碍于还有别的布置东西的丫鬟在场,她也没有声张,只是一把拉住了玉川,小声道:“怎么回事?!昨夜……不是很愉快吗?”

这样的事情,不是谁能一下子接受的,玉川明白。

一边替郑紫秀套上了宫装,玉川一边低声伏在郑紫秀的耳边道:“先别急,皇上给娘娘的赏赐,已经越了规矩。想来不晋升你的位份,也有皇上的道理,娘娘先安心去请安就是!”

原本那焦躁不安的心情,因为有了玉川这样的话,郑紫秀突然就安宁了起来。

到底,她还是穿上了宫装,看了看屋子里堆得满满当当的赏赐,这才稍稍安心了起来。

出了长安殿的时候,却正巧遇到了同要去请安的柯常在。

那柯常在倒是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奚落,明明郑紫秀的位份比她大,她却也不行礼,扭着腰肢就走在了郑紫秀的前方,那般骄傲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至少是个妃位呢!

郑紫秀的心头虽气,却也不与那柯常在计较。

临行时,她还专门对抬轿的太监挥了挥手,示意太监跟在柯常在身后就是,这方法,倒是聪明得很!

玉川赞赏地看了一眼坐在轿辇上的郑紫秀,虽心头不知宇扬烽不晋升她的位份是什么意思,但也直觉,这并非是一件坏事!

轿辇一路到了太后的祥瑞殿前,看来皇后也在这里。

郑紫秀的轿辇在柯常在之后停了下来,可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一日的请安,在殿中的,不仅仅只有皇后和太后,宇扬烽竟也在殿中!

他原本还在和皇后说笑,瞥了一眼先进门的柯常在之后,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而那柯常在也感觉到宇扬烽生气了,可是她想退后已经来不及了。

玉川一边给郑紫秀将裙裾提起来,一边挡了一下柯常在,便让那柯常在只能就那么站在郑紫秀的正前方,直面宇扬烽的怒气。

不过到底,宇扬烽也没说什么。

郑紫秀大大方方地进了殿中,规规矩矩地给上座三人行了礼。

柯常在这下学聪明了,知道跟在郑紫秀的身后,却显得有些唯唯诺诺的心虚了起来。

请安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看样子皇上来这里坐镇,也是怕他这番作为让旁人欺负了郑紫秀去。虽说没有晋升郑紫秀的位份,但是该给的荣宠,他可一样都没少给!

第一日觐见,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后,总是都要做出一副和善的样子来,也不曾为难郑紫秀。

可一回到了昌秀宫中之后,郑紫秀便不知怎地,浑身起了疹子开始咳嗽了起来!

玉川一向都知道,在这宫里头的小手段不断。

可这一次,这场灾病,未免来的太快了些!

明明今儿早上也还只是稍稍咳嗽而已,到了午间的时候,疹子起了一身,郑紫秀竟发起了高烧!

连宇扬烽都亲自来了长安殿,太医们也是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凝重之色。

一直到以为太监端着一盆污水出来之后,方严肃地跪在了宇扬烽的面前,而后眸色沉重:“皇上,这怕是……从宫外带进来的疟疾啊!请皇上先行避难,老臣,要封锁长安殿!”

竟然……是疟疾!

连玉川的心头都是狠狠一惊,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上一次疟疾发生,还是在先皇元年。

那一年的疟疾席卷了整个大越朝,死伤人数过十万,可谓是惨不忍睹,连宫中之人,都未能幸免!

若这疟疾当真出自宫中,别说是这长安殿了,但凡和郑紫秀接触过的人,都要被隔离起来,方才能掌控事态!

“疟疾”二字一出,长安殿中便乱了起来。

宇扬烽几乎是被重重包围着出了这长安殿的,玉川站在殿中,看着乱糟糟的一团,知晓若是这一次郑紫秀出了事,真的穿了疟疾入宫,那他们这整个长安殿的人,怕是都没命可活了!

长安殿被封锁了起来,只有穿着严密防护的太医们才能进入。

玉川也被隔离了起来,不过她是郑紫秀的贴身宫女,所以还能近了郑紫秀的身。

郑紫秀身旁的另一个小宫女枇杷也被传染上了疟疾,这长安殿中,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了起来。

太医也告诉了玉川,这疟疾是有潜伏期的。少则一两日,多则三五日。

郑紫秀的疟疾发了,他们这长安殿中其余人的,便也就快了。尤其是玉川,她日日跟在郑紫秀的左右,必是先前头发作之人!

可玉川不信这个邪,疟疾这样的东西,岂能说是随便带进宫就随便带进来的?

如今这天下已然少发疟疾,而且也不是疟疾肆虐的季节,怎地郑紫秀就染上了这等灾病?

若说这是人为的,玉川也没有不信。

只是就算这是人为的,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如今连她都被关在了这乱糟糟的长安殿中,只要有一人死亡,说不定那别有居心之人,都会建议将这长安殿给烧毁了以防止疟疾的扩散!

真到了那个时候,莫说是她一个小小宫女,就是郑紫秀,怕是都性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