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玉川第一次听到梅华章说这样的话。

从前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提起过这些,梅家就梅华章这一个儿子了,玉川也希望梅华章能早些娶妻生子。

可梅华章似乎一直对这些事情表现出了一种没有兴趣的样子。玉川的心里很明白,这一次,若不是遇着了那个让梅华章心动的人,他大概也不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了。

玉川是真欣慰梅华章而感到开心的,自是笑着对梅华章福了福:“如此,便恭喜兄长了!虽说玉川身在宫中,但兄长大婚的那一日,玉川定然会备上一份厚礼相送的!”

按理来说,这本是喜事,可不知为何,梅华章却愁容满面地看了玉川一眼。

玉川是敏感地,察觉到了梅华章的不对劲。

她转头看向了梅华章,而后微微一笑,那双通透的眼眸,仿佛洞悉世事:“兄长这一次要娶的,怕是一个兄长本不该娶的人吧?兄长是在担心我吗?”

被玉川看穿了心思,梅华章也是苦笑一声,而后终究忍不住伸出手,在玉川的脑袋上轻轻抚了抚:“从小便是如此,我的心里若有点儿什么,最是瞒不过的人就是你了。”

到底是在宫中,所以梅华章的手也只是在玉川的头上停留了一下,便放了下来:“是曲家的二小姐曲明仪。我知晓曲家日后会成为你务必要除去的家族,可明仪她……和旁人不同!”

曲家的二小姐曲明仪,这个名字在京都,其实甚少听人提起过。

因为说起曲家,大部分人所知晓的,都是大小姐曲明鸢。

曲明仪虽说也是嫡出,不过似乎为人很是低调。她今年也有十七了,按照曲家的身份来说,嫁个嫡出的二小姐给梅华章,倒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只是梅华章这般小心解释,到底让玉川有些无奈一笑。

她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反而相比于梅华章,她不担心自己,却更担心曲明仪。

微微侧眸看向了梅华章那刚毅的脸庞,却微微一笑:“兄长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曲明仪?”

微微垂眸之间,玉川的眼中带着几分无奈:“若是我,那么兄长大可不必担心。只是若兄长真心喜欢她,这般帮着我,有朝一日她若知道,必和兄长生了嫌隙,兄长可想好了?”

就如同梅华章所说,曲家,一定是玉川要动的。

可真的到了那一日,若是曲明仪知道梅华章一直在帮着玉川……玉川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再把梅华章拖入那样的深渊之中:“兄长,你不该回京都,也不该进宫的。”

梅华章明白玉川的意思。

他也是苦笑一声,而后轻轻摇了摇头:“玉川,我知道,接下来你要说,日后不需要我的帮助了是吗?你想让我和明仪好好生活,你想让我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来处理,是吗?”

这天底下,若是还有谁是最了解玉川的,那一定就是梅华章了。

其实这些事情都是相互的,梅华章了解玉川,玉川又何尝不了解梅华章呢?

轻笑一声,玉川对这件事,反而看的洒脱了几分:“既然兄长也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兄长,那么……咱们就别在这件事上浪费功夫了。若是对不住嫂嫂了,日后我亲自给她赔罪便是。只是兄长,若你真心喜欢嫂嫂,还请务必在京都的风云诡变之中,护嫂嫂周全才是!”

这么说着话,他们便走到了要分开的地方了。

虽说眼瞧着梅华章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玉川到底还是对着梅华章福了福:“兄长,不论我在宫中情形如何,还请兄长不必挂念也不必担忧。京中形势混乱,兄长务必……小心为上。”

这是玉川唯一能和梅华章所说的了。

梅华章亦是点了点头,叹息着看了玉川一眼:“你在宫中,务必小心!若是有朝一日想出宫了,尽管和兄长说。玉川,你不该永远活在恨意之中,若是在宫中遇到了那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你一定要把握住。”

托付终身?

不,这世间男儿,早已与她洛玉川无缘了。

没有再去看着梅华章,玉川只是朝着锦华宫的大门走了去:“兄长说笑了,这宫中,又怎会有能托付终身的男儿?兄长,你快些回去吧!明日赐婚的旨意应该就会到你的将军府,兄长,不必挂念我。”

因为是背对着梅华章的,所以实际上梅华章到底有没有听清这些话,玉川也不知道。

只是她言尽于此,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这宫中除了太监就是皇上,宇扬烽必定不是那个可以让她托付终身的人。

她入了宫,就从未想过还能找到那样的人了!若那些恨一日不除,她便一日不需要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世间男儿多薄情,哪怕是如同兄长这般,也总有自己逼不得已的理由日后或许会伤着她那嫂嫂。

她还能,相信谁呢?

既然无人能信,又何必多思虑这些?

如今回到雨花台,为郑紫秀准备接下来的事情,才是她最该做的!

其余的一切,不过都是烟云而已。

玉川几乎是和传旨的公公同步回到雨花台的,本以为今儿皇上怎么也要去皇后那里过夜的,却不曾想,皇上连侍寝的轿辇都没有让来雨花台,反而是要亲自御临!

这让郑紫秀欣喜若狂,却并不曾让玉川有多么的意外。

想来是今日的秦眉月让皇上想起了那人,而比起秦眉月,郑紫秀则是更加神似那人。

雨花台的一行人都在旁人嫉妒的目光之中站在殿门口迎接着皇上的到来,从锦华宫到这里的路程实际上并不远。可他们还是等了许久,几乎都要过了时辰的时候,宇扬烽才姗姗来迟。

宇扬烽已经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看上去整个人的心情似乎都不是很好。

瞧着郑紫秀站在门口,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揽了郑紫秀的肩膀,带着一身冷气,便往殿中大步走去:“让爱妃久等了!朕去了一趟月妃那里,问了一些事,耽误了时辰。”

实际上宇扬烽搂着郑紫秀的动作,是有些粗鲁的,让郑紫秀心头稍稍不安了起来。

而宇扬烽进了殿之后,也不曾直接去寝殿,反而是坐在了殿中,环视了一圈这殿中伺候的宫女:“月妃说,你这殿里头有个宫女叫玉川的,是哪一个?”

郑紫秀不明白皇上为何要问玉川,也是皱了皱眉头看向了玉川。

玉川本是站在堂下的,被宇扬烽点了名了,就逃不掉了。

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宇扬烽的面前,玉川反而比较镇定:“奴婢洛玉川,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眯了眯眼,宇扬烽记得这个宫女:“哦……原来是你。听说也是你,拼死保住了当初的长安殿,救了你的主子。不错,的确是个伶俐的宫女,不过实在是有些……伶俐过头了!”

这样的说法,让玉川的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看来秦眉月已经将她给说了出来,这对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个时候,不能慌乱。

只听到宇扬烽冷哼一声,看着玉川的神色几乎带着冰锥一般:“你是怎么知道月下舞的事情的?又是如何……混进宫来,竟能让月妃都信了你的满言荒唐的?!”

很显然,秦眉月惹怒了他,他的怒气也转嫁在了玉川的身上。

手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宇扬烽的眸色之中,带了一个帝王的杀意:“今日你若是不说清楚,莫说是你了,就是你整个梁州洛家,朕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梁州洛家?她洛玉川,可放在心上?

只不过她还不想死,她还有许多事情未曾完成,怎能死去?

颤抖着俯下了身子,不让宇扬烽看到自己的表情,玉川连说话之间都带了惧意:“奴婢不知皇上所言,求皇上明鉴!”

玉川的反应,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一旁的郑紫秀也着急地从皇上身边走了下来,亦是跪在了玉川身旁:“皇上,臣妾不知她做错了什么。可她是臣妾身边的宫女,又怎会和月妃娘娘有什么关系呢?臣妾只知……她之前的时候,被月妃姐姐为难过。却不知皇上所说的什么月下舞,请皇上明察啊!”

郑紫秀的话说的很巧妙,她眼中的着急也是真的。

这反而让宇扬烽本坚定的心意稍稍动摇了一下,他了解秦眉月。秦眉月就是一只纸老虎,被他吓唬的三言两语就供出了玉川。

他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本以为是郑紫秀指使,查了玉川的背景方才知晓,她并非一直跟着郑紫秀。再联想到玉川和宇阳厉之间的事情,宇扬烽便自然而然地开始怀疑这个看似柔弱的宫女。

可一路从月妃那里到了雨花台,再加上郑紫秀和玉川的反应,也让宇扬烽本疑惑的心稍稍平静了下来。

梁州洛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知道京都的事情,甚至知道当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的事情!

宇扬烽忽然就有些疑虑,在秦眉月和洛玉川之间,他究竟……该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