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她起身的时候，玉川的瞳孔，却倏然紧缩了起来。
竟然……是她！
她抬起头来，依稀还能辨认出从前也是个美人儿。只是她的右脸有一道深深的刀痕，配上关在这冷宫里头许久的沧桑，让她整个人都显得颓靡，甚至带着几分阴森的恐怖。
当她的目光和玉川的目光相互对上的时候，她整个人也怔住了。
“柳琳琅……”
她的口中喃喃自语，本才刚刚站起来的身体，却似乎被玉川惊吓到了一般，整个人竟再度朝着身后那破烂的床铺上跌坐了下去：“原来……他让我等的人……竟然是你！”
或许，在她的心里，是害怕的。
可在冷宫中的这么多年，她早就麻木了。连害怕这样的情绪，也表达得不那么完整了：“不……不可能……柳琳琅已经死了！你怎么……怎么会是柳琳琅呢？！这不可能！”
柳琳琅啊……这个名字，恐怕再也和她脱不了干系了吧。
方才的错愕，在这个时候，却变成了释然。
玉川眼前的这个鬼一样的女人，叫做“杨絮”。说起来，她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柳琳琅的人了！
不过即便这个名字让玉川的心里隐隐有些疼痛，她却还是微微一笑，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走近了杨絮：“是雁王爷让我过来的，有一封信要给你。”
说着，玉川便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那封信。信封上还带着玉川身体的热度，被放在杨絮身边的时候，杨絮却还是忍不住地瑟缩了一下：“你……你看到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满意了？”
杨絮此人，颇有手段。
玉川本打算就这么离开的，可瞧着她到了今日里，仍旧对柳琳琅不服输的样子，她便干脆也不怕这床榻上的脏污，反而坐在了杨絮的身边：“这话，你是对我洛玉川所问，还是对柳琳琅所问？”
“洛玉川？”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这冷宫之中待的太久了，杨絮的眼睛都有些看不清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玉川，眯着眼睛仔细在玉川的脸上打量，而后这才皱了眉头，仿佛才看清眼前之人一般：“你……叫洛玉川？不是……柳琳琅？”
有的时候，看得太清楚，也未必是好事。
玉川轻轻垂眸，并不想去看杨絮脸上的那一道伤痕，没有承认，却也不曾否认：“我以为，你早就死了。这宫里头的斗争，岂是你想的那么容易？没有用的棋子，早晚有被抛弃的一天！”
玉川的话，再度让杨絮的眼中，带了一分惊恐。
她转过头，拿起了**的那封信，却不再看玉川的脸。
这一次，她的语气里，只剩下了笃定：“是，就如同你当初所说的那般。可我至少，也风光过一阵。柳琳琅，你就不一样了。你忘了吗？你是怎么死在这间房子里的？你死前，他看都不曾再看你一眼。我不管你现在是人是鬼，至少，我赢了你，我要你知道，我不是你这个废物的奴婢！”
奴婢？若是杨絮不说，玉川都要忘记了，她从前啊，可是柳琳琅的贴身奴婢呢！
柳琳琅之所以死的那么惨，她杨絮虽占不到罪魁祸首的份儿上，却也算得上是所有罪恶的推动者了。
若是换做从前，玉川的巴掌，大概早就落在了杨絮的脸上。
可看到她这般模样，玉川都觉得，若是下得去这一个巴掌，她还害怕脏了自己的手呢！
只是将那封信复又轻轻巧巧地拿了回来，玉川怕以杨絮现在的眼睛根本就找不到信封的开口在哪。她便亲自，帮她拆开了信封：“不管你赢了没赢，如今不还是要为我做事吗？这就是你的命，你再挣扎，也没什么用。”
虽说从前只是柳府的一个奴婢，但杨絮至少还爬上过宇扬烽的床！
她一向心高气傲，对于这种人，巴掌是没有用的。
玉川的话，仿佛一把带着铁锈的刀，轻而易举地，就合着铁锈的钝痛，刺进了杨絮那本该早就不在乎的心里。这么多年，虽说是奴婢，可她从来……都把自己当做主子！
手将玉川递来的信捏成了一团，可杨絮的眼中即便有着再多的恨，也永远无法对玉川造成伤害了。她只能徒劳地，用模糊的视线，瞪着眼前的玉川：“她成为皇后，已成定局。我不管你是谁，又何必……做如此无用功？”
杨絮始终都没有看宇阳厉给她的那封信，玉川却也不着急。
轻轻一笑，或许在一个败者的面前，玉川方才能稍稍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你又怎么知道，我的目的是柳金玉呢？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当初你小看了柳金玉，也小看了柳琳琅。”
自始至终，玉川都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
这让杨絮的心里，越发确定了，她就是柳琳琅。她说话的语气，动作的弧度，包括在这种看不清的情况下给她的感觉，都和柳琳琅……分毫不差！
只是从前的柳琳琅，自是温柔，断断没有玉川如今身上的这股气势。
终于，杨絮的眼睛不再看向玉川。
虽然她很不想，可是她必须要承认，这种时候，不管洛玉川有什么目的，也都和她杨絮无关了。她只想出了这冷宫，哪怕成为一个庶民也好。九重宫的种种，和她再无任何瓜葛！
她纵使再不愿意帮助眼前的人，也不得不帮！她的性命，她的自由，她生命之中唯一的希望，根本就不在她自己的手里掌握！
其实那封信上，并没有些几个字。
但是，却足以让杨絮的脸色倏然而改变。
终究，那一张纸，在杨絮的手里，变成了愤怒之下的碎片。
她的眼眶通红，看着玉川的眼中，带着最后的不甘：“你果然……是柳琳琅！你究竟……是人是鬼？”
这个时候，玉川就真的好奇，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了！宇阳厉……是否也以为，她就是柳琳琅呢？这个宇阳厉，他到底……要干什么？还是说，要利用柳琳琅的身份干什么？
就在玉川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直坐在**的杨絮也突然站了起来。
她也不管玉川还在这里，只是突然爬到了地上，甚至用脸贴在了地面的灰尘之上，手伸进了床底下，像是在摸索着什么。
她的手一伸进床底下的时候，玉川就听到地下有一群耗子四处逃窜的声音。甚至还有两只，就从她的脚边上逃了出去。这冷宫的老鼠都和人一样，瘦骨嶙峋，惶恐不安。
不过杨絮似乎早就对这些老鼠习惯了，她的手只是不停地在床榻的地下摩挲着。终于摸到了那东西的时候，她的脸上才露出了自玉川进来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包袱，包袱很小，一只手就抓的完全了。
包袱外头的那一层上沾满了老鼠屎和一些玉川说不出的东西，甚至还能看得出来，被老鼠啃食过的痕迹。
不过还好，这包袱包裹的很严实，里面似乎还有一个铜制的盒子。老鼠顶多就是把外面的两层啃破了，里面的重要的东西，是没有任何损伤的。
将那包袱拿了出来之后，杨絮的眼中竟闪过一丝狡黠，倒像是要捉弄玉川一般，直接就把那沾满了脏污的东西扔在了玉川的腿上：“给，这就是雁王让我交给你的东西。”
若是换做一向爱干净的柳琳琅，她怕是早就跳起来将这盒子扔在地上然后回去换衣服了！
可洛玉川……已不是柳琳琅了！
世界上最脏的东西，是邪恶的人心。她经历过的那些肮脏，又怎么是这样的一个盒子能比得了的？
冷笑一声，玉川自若地将那外层的烂布一层层扯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铜盒子。
而后，便把那烂布扔在了地上，看着一旁诧异的杨絮，轻描淡写道：“吃了吧！若你不吃，我便让外面的公公来直接把这布塞进你嘴里，反正只要你不死就够了，我没必要被你这般戏耍。”
杨絮了解她，同样，她也了解杨絮。
或许杨絮忘记了，现在在冷宫中的人，是她而不是自己。她不过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已！
她耗尽了玉川对她的最后一分同情，这样一个小小的教训，也只是为了告诉她：洛玉川，不是那个无端善良的柳琳琅！
洛玉川，再也不会是那个怯懦愚蠢的柳琳琅！
玉川的要求，猝不及防，却让杨絮无法拒绝！
她的眼神之中晃过一丝迷茫，却最后恍然。是了……就算是从前的柳琳琅，怕是也不会放过她这般背主之人的吧！一切啊……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管眼前的人是洛玉川还是柳琳琅，她杨絮，都再也没有可以反抗的资本了啊！
无法反抗也无法去死，这才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了吧！
当那带着老鼠屎的破布，被杨絮自己逼着自己塞进口中的时候，她本以为这辈子早就在冷宫里流尽了的眼泪，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酸痛，夺眶而出：“大小姐，这一次……就算你是鬼魂归来，你也一样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