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丰年刚从茅厕出来,看到这惊人一幕,定在原地就不敢动了。

他干咳两声,又装着仰头看天,默念啥都没有看见。

直到院里动静停了,姜丰年才没事儿人似的往屋里进,可是腿肚子却不争气,偷摸颤了两下。

没办法,毕竟他也是头一回,亲眼看见妹妹“变戏法”。

心里实在忍不住嘀咕,妹妹到底是咋做到的,难不成是神妖转世……这厉害的,哪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不过如此啊。

不过有些疑惑,姜丰年就算是打死,也得咽到肚子里去,嘴上可不敢多说。

毕竟这事太奇,一旦被旁人知道,非给妹妹当小妖怪,抓去雷峰塔里不可。

眼下对于姜家,就这搭粥棚一件要紧事。

有了小糯宝的粮食,家里就暂且不用动银子,主要便是搭棚煮饭,费些力气就行。

弄个粥棚倒不难,选好了地儿,起个灶,再立两口大锅便成。

一开始,冯氏想设在韦氏书院身旁。

一来是靠着书院,得闲时,还能看看丰景。

二来有韦院长在,若是临时缺东短西了,也能方便借用。

只是小糯宝却另有主意,她扯着冯氏衣角,“娘,这次不去书院,咱们去秦菜居旁边!”

“秦老板那里?”冯氏迟疑了下,“秦不同正为酒楼冷清上火,要是再把流民引过去,娘怕更会影响了他生意啊。”

小糯宝早就想过其中利害,眼睛闪过一抹机灵,嘿嘿一乐,这就拍了拍小胸脯。

“娘,糯宝心里有数,粥棚搭在那里,绝对对秦菜居没有坏处~”

冯氏看出她有打算,便弯了眼睛,“行,你个鬼机灵肯定又有啥主意了,那娘省心了,听你的就是。”

翌日一大早,姜家就先带上两袋大米,一袋子土豆,借了村长家的牛车,呼啦啦进城了。

待冯氏把事跟秦不同一说,没想到,他答应得倒是痛快。

“冯老板多虑了,什么碍不碍着生意的,只要是能让流民吃口热乎的,那都不叫事。”秦不同爽快拍板。

他又自嘲地指指门前,“你瞧我这酒楼里,桌椅都快积灰了,昨个儿一共就来了三桌,是当真影响不了多少。”

冯氏放下心来,这就招呼丰年他们过来,可以动手搭棚子了。

反正酒楼客人寥寥,秦不同索性喊来两个伙计,撸起袖子一块帮忙。

姜丰年和姜丰虎抬来木桩子,负责打在地里,姜丰泽带着弟兄,往上铺盖芦苇和毛苫。

秦不同借出酒楼的柴房,带人把粮食搬进去,又把厨间的大锅,一并借来用着。

至于熬粥弄饭,就是冯氏婆媳俩的活儿了。

李七巧戴上围裳,负责生火下米,冯氏洗了百八十个土豆,放进大锅里烀。

大人们都忙得飞起,小糯宝也不乐意闲着,就单手举着饭勺,蹦蹦跶跶在街边晃悠。

“施粥啦施粥!”

“在秦菜居北边有粥棚。”

“欢迎各位叔伯大娘,有米出米,有力出力,跟我们一起做善事呀!”

小糯宝扎着一对花苞头,发髻用红头绳束着,走在路上可是喜人,一下子惹来好多人围观。

再听着她这小奶音吆喝,一时间,城中百姓都忍不住笑了,绕着她看来逗去,要不是有丰苗守着,都想给小糯宝直接抱走。

多软萌的小奶娃啊。

周围的妇人汉子们,看得那是心肝软乎乎,有些条件好的,干脆就回去拿出几斗粮,塞到小家伙的怀里。

人多力量才大,小糯宝拉来了“赞助”,喜得小脸红扑扑,直奶声喊谢。

冯氏和姜丰泽都不由高兴,向着人群作揖,小糯宝也有样学样,跟着弯着小胖腰,活像只会动的年糕条子。

不多时,扑鼻的粥食香气,就溢散开来。

流民们听说此处有粥棚,都争前恐后赶来,不多时,就聚了快百余人。

好在姜丰泽早有准备,带了穿着营兵装束的弟兄来。

有着辽东营的人镇场,流民们不敢哄抢,都排成两条竖队,弯弯曲曲地延伸到街角。

冯氏擦了擦手,上前安抚,“大伙不要急,只要都在此候着,定会人人有份,不会缺了谁的!”

“是啊,慢慢来,保你们都能吃到饭。”姜丰泽也用力点头。

在姜家安排下,每个流民,都可领上一碗白粥,还有半个烀土豆。

李七巧放了不少米,把那白粥煮得浓稠,筷子放进去都能站得住,吃得流民们是热泪盈眶。

出来逃荒好些天,他们当中不少人,还是头一回,有这热乎饱饭下肚。

大伙都知感恩,吃完了自己那份,也不去抢别人的,还不忘对姜家人道谢。

“多谢有你们好心人啊。”有个老妇弯着腰,久久不肯起身。

“这顿饭,是我们逃荒以来,吃得最好最香的一顿了。”又有个姑娘,抹着泪眼啜泣。

看着众人这般感激,冯氏抻了抻发酸的腰,一时间,竟也不觉得累了。

李七巧揉着肩肘,脸上笑吟吟的,“娘,不知道为啥,咱家今天明明是往外倒给粮食,可我却觉得,比平日里在仙泉居赚银子,还要高兴呢。”

姜丰虎抹了把汗,趁机吧唧媳妇一口,嘿嘿乐。

“因为我媳妇善良呗,看到别人有救了,当然比自己得了好处还高兴。”

秦老板和辽东营的营兵,见了都故意干咳,惹得李七巧脸上发烫,气得给了丰虎一肘子。

小糯宝晃着小白牙,也跑来香了二嫂一口,“二嫂我也要亲亲~”

李七巧缓了尴尬,托起小糯宝这才翘唇笑了,“还是我小姑子招人稀罕,不像你二哥,哼,就是个大傻!”

有了这第一日的经验,之后再来施粥,姜家便也轻车熟路了。

粥棚每日生火两次,上午和下午各施一顿。

流民也从最先的百余人,变成了将近三百号人。

姜家和秦菜居的人,有时难免忙不过来。

小糯宝倒也机灵,干脆登上田知县的门,让他拨些人手,过来帮着分发粥食。

毕竟,救济流民之责任,本就是官门分内的事。

田知县妄想躲懒,一味地把流民往城外赶,只要有小糯宝在,他是想都不要想。

连着施粥了八九日,城里的百姓看得多了,也难免觉得感动。

“平日里,那些搭棚赠饭的,多是些沽名钓誉的富户出来做做样子,不是只施个四五日就走了,要不就是买些便宜霉米,弄的稀汤寡水糊弄人。”

“可这姜家却是真心做事,你看那白粥稠乎的,都快跟干饭一样了。”

“还有那秦菜居,真想不到,竟肯借地方让他们搭棚子,一点都不嫌弃流民。”

这下子,不光是姜家的美名人人夸。

连秦菜居都跟着沾光,一时间,风头终于再起。

粥棚立在此处,很快就成了活招牌,前来酒楼用饭的可算多了,而且有些客人,还会顺手送几斗米来。

如此一举两得,冯氏才恍然明白,为啥闺女非要来秦菜居搭棚了。

而秦不同更是欢喜,巴不得一天端来十盘樱桃煎,好让小糯宝管够吃。

他又出了好些银子,买来米面油豆,还有红薯等杂粮,专门留作施粥用。

这天上午,北风刮得人脸疼。

小糯宝裹得里外三层,像个大肉粽子,又跟着娘和三哥,赶到城里施粥。

待粥棚冒出腾腾热气时,街角处,穆亦寒带着阿黎路过,正骑马朝着三清观去。

“那位真人,当真肯见本座了?”穆亦寒的声音,难得带了几分情绪。

阿黎开心点头,“嗯呢大人,不知为何,那位真人突然就肯了,还说今日您会有份机缘呢!”

至于是什么机缘,道长并未直说,阿黎只能暗暗揣摩。

穆亦寒怀着心底的疑问,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马上赶到三清观中。

不过这时,不远处的粥香,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缰绳勒了下,马蹄不自由慢了几步。

“那边是在,救济流民?”

穆亦寒神色微怔,随即又露出赞许,“想不到,这城中知县都不肯张罗的事,倒有人肯揽在身上,愿为他们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