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即将进京,冯氏期待之余又难免紧张。
当着国师的面儿,她不好意思显露,等拉着李七巧去拿菜时,婆媳俩才叨咕起来。
“娘操劳小半辈子,真不敢想,有天能进京走一趟。”冯氏手心都出了汗。
李七巧也满眼憧憬,不过想的却是到了那边,还要继续开食居的事儿。
没办法,擅厨者,到哪儿都忘不了看家本领。
这些天来,她一心扑在食居上,连春哥儿都没抱几下。
冯氏倚着门框,这就做起打算,“年后动身,不知何时能回,但咱的根在这儿,地和仙泉居可不能荒了。”
“娘得和引儿嘱咐几句,咱离家后,生意交给她和田梅照看,有事俩人商量着来。”
“地的话,就让村长找人打理吧,咱家出些银子就是。”
除此之外,还有庄子那边,该送些年货过去,让佃户们过个好年,待开春后人家才会对地里上心。
李七巧不住点头,时不时再帮冯氏查缺补漏。
算来算去,绕了一圈,冯氏又想回闺女身上。
“眼下,咱糯宝都是公主了,就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不管不顾了,怎么也得学点写字、还有礼仪规矩啥的,入了京才好适应过来。”冯氏又操起心来。
于是这般,姜家人当即开了个小会,商量起小糯宝学习的事儿。
外屋里,众人围着炉边,七嘴八舌提议,俨然一副培养国之栋梁的架势。
丰景率先开口,“嗯,妹妹快满三岁了,先学点字自不用说,再教她背些诗词吧。”
“要不再顺带学个插花?”阿黎笑眯眯道,“京中贵女中可流行这个了,还能当个消遣,我就能教她。”
萧兰衣摸着下巴琢磨,“再教她投壶如何?投壶有趣,又是君子六艺之一,这投壶夫子非我莫属。”
“要奴婢说,也该教公主扇扇嘴巴子!”郑嬷嬷也撸起袖子上前,“女子行于世,得学点防身用术啊,学了奴婢这双铁手,既能强身健体,又能惩治小人!”
看着她长满老茧的大手,姜家人哆嗦了下,脸都跟着疼了。
“等等!”这时丰苗看出不对,急道,“现在是妹妹要学东西,不是给你们过夫子瘾的,你们说了这么多,她三头六臂也学不完啊!”
小糯宝正趴在里屋,躺在一堆年货里,和春哥儿扒拉着糖块、油炸糕、和江米条吃。
眼下的她吃得摇头晃脑,哪里知道,另个屋子里,大人们想让她学的东西,都快有一箩筐了……
穆亦寒掀开门帘,见小糯宝正抱着杯羊乳茶,幸福地吨吨吨,心里软了一下,不忍拘了她的童趣。
于是他揉揉眉心,赶紧叫停,“好不容易找回的闺女,你们若把她累坏了,哪什么赔给本座。”
“本座认为,只先教她认点字,识些道理,再教些宫中礼仪即可。”穆亦寒亲自拍板。
郑嬷嬷连忙请缨,礼仪事宜她懂,顺便还可传授“耳光课”。
穆亦寒知道“郑一手”的威力,觉得学些也好,将来若谁惹了糯宝,随她打遍南纪,反正有自己给她撑腰。
于是阿黎拿过小本本,这便定下课表。
每日学一个半时辰的认字、背诗。
若是学累了,就由郑嬷嬷带着,教些宫里规矩,和“耳光功”,但不可累着小家伙。
小糯宝还在炕上吃吃喝喝呢,却不知自己已经被排上了“课程表”,从明日起,就要当个小学苗了。
认字的事情,就由丰景亲自教习。
而读诗背诗,冯氏觉得,可以随着张秀才的学堂,少学些就行。
于是乎,这场“夫子竞争大赛”,最后花落了丰景、郑嬷嬷和张秀才身上。
张秀才知道时,简直喜不自胜,没想过自己还能教一教糯宝。
当天傍晚,他便打了二两小酒,回去和老张头庆祝了。
只是这家伙想不到,过不了几日,他就能被这小祖宗,气得想离学堂出走……
……
翌日,天光大亮,小糯宝正睡得呼呼,就被一双大手提溜出被窝,又揉了揉她雷震子似的头发。
“起来,学习,爹爹给金子。”穆亦寒深谙哄闺女之道。
自此,认字、写字帖、去学堂、学礼仪……打耳光,便成了小糯宝的早起一条龙。
别的还好,小糯宝虽然贪玩,但在金子的**下,她小脑瓜又聪慧,学起写字和礼仪,倒不算慢。
只是背诗就有点苦恼了。
学堂里,张秀才摇头晃脑,带着孩子们咿咿呀呀,越听越有催眠之效。
小糯宝扎着花苞头,背着小粉书袋,一入学堂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困成村口大黄,东倒西歪睡在丰苗身上。
无奈,小家伙就是背不来啊。
但又不“忍心”让张秀才失望。
于是小糯宝回家请教了丰景,丰景一本正经道,“诗词,讲究押韵,妹妹多留心韵脚,背起来就顺口多了。”
“押韵……?”小糯宝叼着手指,眼睛眨巴眨。
虽然她背不出来,但是押韵她会啊!
到了这天上午,张秀才再提问背诗时,小糯宝就自信满满,小胖爪举得老高。
“夫子,看糯宝!”
张秀才眼眶温热。
他就知道,糯宝最是聪明,定能成为他最得意的门生!
于是张秀才感动抹眼,叹声大喊,“来,让糯宝来答,昨天刚教的,天苍苍,野茫茫,后一句是什么!”
“天苍苍野茫茫,外焦里嫩烤全羊!”小糯宝得意叉腰。
怎么样,够不够押韵!
张秀才瞪大眼,“什……什么……那个啥,换一个,山外青山楼外楼……”
“山外青山楼外楼,我把夫子搂一搂!”小糯宝挠挠花苞头,笑嘻嘻道。
张秀才差点一头栽过去:“……”
“……谁、教你的?”
“糯宝自己编哒!”
小糯宝看出他的激动,觉得定是自己旷世奇才,作的诗让秀才折服了!
于是她笑出哈喇子,小嘴继续叨叨,“夫子,糯宝还会呐,你可听好啦!”
“慈母手中剑,游子身上劈!”
“锄禾日当午,村长真辛苦!”
“厉害啊!”丰苗和旺福激动起身,赶忙给妹妹鼓掌。
学堂内,他俩带着一群孩子叫好,一时间宛若群猴闹山。
“糯宝妹妹不光会背诗,还会写诗,比秀才夫子强。”
“太牛逼了,我也要学!”
“糯宝再说一遍,我要记下来,回去背诵!”
小糯宝站在书桌上,笑得见牙不见眼,挨个接受孩子们的崇拜。
丰苗手都拍红了,一边笑到抱肚子,一边偷瞄秀才反应。
张秀才只觉老泪纵横。
公主……要不您还是继续当文盲吧……
他摸了摸自己瘸腿,考虑一会儿是先追丰苗,还是要先揍旺福。
当然,最后小子们一个都跑不掉,但凡方才起哄的,片刻后,都被张秀才撵得像兔子。
小糯宝软软一团,他是不舍得打的,但臭小子们乱当捧哏,就等着他戒尺无眼吧。
大柳村内,炊烟袅袅,晌午饭阵阵飘香。
可妇人们没等来归巢的孩子,出来一瞧,就看到张秀才跑得张牙舞爪,撵着小子们满村跑。
大人们都笑眯眯,纷纷回家拿出鞋底子、竹条子、扫帚,抱臂等在门口。
大冬天的,闲着也是闲着,帮秀才打顿孩子那都不叫事儿。
午饭桌上,听着小糯宝的出口成章,全家都沉默了。
穆亦寒唇角扯了一下,忍不住有点抽搐。
丰景也暗自叹气。
看来教妹妹背诗的事,以后还是他亲自来吧,不然真把秀才气坏了,村里学堂可就没人能用了。
用过午饭,等撤了桌子后,李七巧就去喊了锦娘和翠翠,到食居干活儿去了。
眼下,食居马上开张,丰苗捂着挨过戒尺的小腚,屁颠得追过去,想忽悠二嫂让他管账。
姜丰年闲来无事,就拉上姜丰虎,买点年货送去庄子上。
家里女眷们都各有事做,丰泽和萧兰衣又去了辽东营,和兄弟们庆贺,所以去看庄户的事儿,也只有他们哥俩能做。
一路上,他俩轮流赶着马车,唠着日后进京的事儿,和家里现下的好光景。
同为成年兄弟,丰泽已经贵为伯爷,他们二人却仍不过是乡下百姓,差得实在是大。
不过丰年和丰虎并没自卑,更无嫉妒。
他们觉得做人犹如卯榫,虽然大小不一,但各有作用,一家子在一起,重要的不是肩膀一边齐,而是团结。
这也要归功于,冯氏这些年来的言传身教。
说说笑笑进了城,他俩顺路买了好些米面、干果,点心、又幺了半扇猪,和几匹棉布。
庄子在柳家沟东边,共有二十六户,放眼望去,一片矮小土坯房,里面住的大多是佃户。
还有几家,是庄子上自带的家奴,皆为许家卖庄子时,一起捎带卖过来的。
不多时,待到了柳家沟,姜丰年停稳马车,就和姜丰虎一起卸下年货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满脸伤痕、衣着邋遢的小子,忽然认出了他俩。
那小子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连跑带爬地就扑了过来,重重摔在地上。
姜丰年吓了一跳,正要问他意欲何为。
谁曾想,待看了那小子的脸后,才发现,竟然是许瓒!
“大堂哥,求您救救我,带我离开这庄子吧。”许瓒跪在地上,哑着嗓子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