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穆亦寒顿时抬起眸子。
铜腹甲?红剑穗?
这个他在南省曾经见过!
穆亦寒立刻坐直了身子,“若他们当真这般打扮,那的确不是寻常私兵,应是顾氏的旁支子弟。”
在顾军之中,有一小撮人不同寻常,他们便是顾家的旁支血脉,而铜腹甲和长剑穗,正是他们才配有的穿戴。
“顾家旁支?”姜丰泽不由睁大眼,“就连藏个地图刺青,都要挑他们家自己的人,看来那顾平之还真是有够贼的。”
穆亦寒冷哼眯眼。
何止够贼。
而且也够狠!
以和自己有血脉关系的子弟兵,来做这人肉地图。
此举看似是信任。
但是将来,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想必顾平之为了保护住地图不被发现,也定会杀他们不眨眼。
顾家子弟在军中地位颇高。
平日里和其他人相处,也是眼睛长在头顶的。
想到如今顾军受困,不仅有瘟病缠身,还缺吃少穿,穆亦寒的脑海里,就突然蹦出了一个主意。
“你们知道,行军时最残忍的事情是什么吗?”穆亦寒眸底漆黑一瞬,突然开口。
姜丰泽和萧兰衣齐齐看他,心中闪过无数答案。
穆亦寒沉下声音,眼底露出鹰般的亮光,“那就是同伴相杀!”
“被逼到绝境时,为了一线生机,不得不自相残杀,那真是军中最惨烈的场面了!”
而眼下,顾军已是囊中之物。
不过要是直接杀进去,顾平之狗急跳墙,多半会杀了那十三人,把身上的地图毁掉,所以穆亦寒还需投鼠忌器。
但若是能有法子,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这十三人被亲手奉上。
那显然,是上等的策略了。
听罢,姜丰泽立马懂了,忙问,“国师此言,莫非是有好办法了?”
穆亦寒没有应声,只是露出轻松之色,又摸了摸小糯宝的脑袋瓜。
“糯宝,此事已经无需你再烦心了,爹爹在后花园,给你藏好了小礼物,让你那两个小哥哥带你去寻吧。”
一听还有寻宝,小胖丫大眼睛一闪,这就想起昨天爹爹回来,确实带了几个箱子!
她小脸一喜,迈着小短腿就美滋滋跑了。
寻宝。
她要寻宝!
至于顾军什么,爹爹肯定是探囊取物了。
看着小家伙快活的背影,丰泽和萧兰衣心里也像被蜜糖填补,一下子轻快了不少。
穆亦寒勾起薄唇,对他二人交代了几句。
很快,他俩恍然大悟,这就朝军营去了……
……
不到晌午,国师大人归朝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朝臣们一听说,顿时都大松了口气。
这段时日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们现在才知道,国师这个主心骨不在,他们是有多慌!
于是,一个个连晌饭都还没吃,就小鸭子找母鸭似的,非要紧赶慢赶,来姜府给国师请安。
只不过,眼下穆亦寒也正沉浸于,陪闺女寻宝挖宝的温情中。
谁乐意见那些打着官腔、笑到脸僵像木乃伊似的官员们。
于是他大手一挥,谁也不见。
姜府外院的小厮们也俩手叉腰,像个门神似的传话。
“国师大人说了,让你们回家陪闺女去,没闺女的,就自己反思一下!”
无奈,朝臣们只好挠挠脑袋,打道回府。
而这时,从皇宫里赶过来的吴雀和春梅,却能大摇大摆地走进姜府,在一众朝官羡慕的眼神里,他俩别提有多得意了。
不多时,小糯宝在后花园就要玩疯了。
她骑在吴雀的肩膀上,左手抓着小铲子,右手提溜着个小水桶。
身下的吴雀呲个大牙,笑眯眯抓着她俩腿,另一只手还帮她举着地图。
“公主,您可坐稳了,小桶东西都快满了?沉不沉啊?用不用奴才给您拿啊?”
看着图是画的金点点,小胖丫指着前面的小花坛,嗷呜一声,就指挥着吴雀冲过去,俩人一起挖挖挖!
很快,又一个裹着防尘布的小锦匣,被她用俩手刨出来了。
举着俩满是泥巴的小脏爪,小胖丫狂跳小脚,已经笑得咯咯了,不知里面又是什么好东西。
不远处,穆亦寒坐在长椅上,弯起双眸,笑看着闺女在小小的花园里,这么挖呀挖呀挖。
此时此刻,他已无甚太大的心愿。
只愿,他的小公主,可以一辈子都这么快活、开心。
等到顾贼全部剿灭、地图也拿到手,了无心事之后,穆亦寒打算带糯宝出去游玩,看遍南纪大好山河。
就在这时,两声年轻又满是活力的声音响起。
“见过国师大人。”
“婶子,我们来了,晌午多添两双筷子,不会嫌我们吃的多吧?”
冯氏在不远处做针线活呢,一回头,就见阿黎和翠翠喜盈盈地走过来了。
她一脸料事如神的表情,指了指阿黎笑道,“难怪,昨晚国师回来时,见你没跟着,就知道你肯定是去找翠翠了。”
阿黎耳尖一红,摸了摸后脑勺。
倒是翠翠更大方些,笑着挽过冯氏手臂,“婶子得亏他是回来了,我嫂子已经想家想得不行,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他回来,好把我当成拖油瓶交给他呢。”
阿黎小声反驳,“你才不是拖油瓶呢,你是个大宝瓶,我是上辈子积德,才能有幸抱你回家。”
众人闻声,都哈哈大笑,院子里也一时飘起了爱情的酸臭味。
好在这时,李七巧的声音传过来了,把大家从这腻歪劲里捞出来了。
“好了好了,都快去洗洗手,羊肉锅子和配菜备好了,快上桌开饭!”
大伙口水一流,这就说说笑笑,朝屋子里大步迈去了。
人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此时此刻,另外一边,城外的顾军却是再也笑不出了。
眼下,血瘟已经全面爆发。
光是昨日一天,就已经死了三四百人。
死亡的恐惧,笼罩着这些亡命之徒。
加之姜丰泽早已把周遭封锁,所以,粮草吃食的短缺,更让他们备受煎熬。
顾军当中,其实大多数都是被顾家强征来的壮丁。
这些青壮年,本就不愿为顾家卖命,如今看着同伴们一个个死去,让他们更加思念故土,真想回到江南和家人在一起。
中午,一碗窝窝头被送到屋子里。
慕容箐拿起来一个,咬了一口,眉头一皱,当即就朝送饭的小兵扔了过去。
“你个不开眼的东西?不知道叔祖父将来要立我为后吗,连这个猪都不吃的东西,你也敢端到我面前来,是不是活腻了。”
“我要喝鸡汤,要是没有,就给我炖个嫩嫩的鸡蛋羹!”
邦硬的窝窝头被狠砸过去,当即就让那送饭炊兵,额头汩汩流血。
他面黄肌瘦,看着地上滚落的窝头,喉咙不由动了动。
眼下军中粮草几乎快空了。
就连他们做饭的炊兵,都断了两顿的粮。
而这个慕容箐不仅从不干活,还日日要人伺候,整日颐指气使,不是命人炖汤就是煮蛋的。
让他们拿什么去炖?拿自己的血和肉去炖吗!
等到视线再转回来,这炊兵抹了把额头,盯向慕容箐的眼神,已经多了分压抑不住的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