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意外身亡,从来冷酷的帝王仿佛在一夜之间衰老许多。

素心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他曾那样疼爱她。

耳边总是回**着她小时候欢快如银铃般的笑声,想到那样天真可爱的女儿,贵为公主,却不得不去留梁和亲他就痛苦。

再回来,已变得疯癫离奇。

她从未提及她在留梁悲惨的经历,但一定不会好过,他本想弥补她,却为了打压蒋家,狠心违背她的意愿将她嫁到蒋家。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梦到那场大火,他的妻儿被烧得面目全非,流着血泪质问他,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狠毒。

他无言以对。

待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后和皇后的惊天阴谋,他铸下大错,一切都太迟了。

他想弥补太子和素心,但心里同时又深深忌惮着他们,尤其是太子。

当年,他立太子为储君一方面是出自于愧疚,更多的是迫于蒋家和朝中众臣压力。

这些年,他不遗余力地打压蒋家,就是害怕有朝一日太子发现真相,在蒋家的支持下为母兄报仇。

太子越长大,心思越深沉。

素心则不然,不管她性情如何变,她内心深处始终还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她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

他喜欢这样的她,哪怕她顶撞自己,他也不会真的生她的气。

有她在,宫里还热闹些。

如今却是冷冷清清,只剩阴诡的算计和无穷的孤寂。

他无心上朝,独自在寝殿谁也不见,只吩咐高公公将裴素心按皇后之礼风光大葬。

谁都没料到裴素心会死,根本没有准备,皇帝又吩咐要风光大葬,弄得礼部差点忙翻天,一应执事陈设皆要现赶着做出来,好不容易将丧礼事宜安排得差不多了,皇帝尤嫌不好,将礼部尚书叫过去痛斥一顿。

此举引起朝中众臣不满,说裴素心不过是个公主,怎能按皇后之礼隆重下葬,有人告到太后那里,太后默然片刻说道:“她虽是公主,却以一己之身换两国十年和平,配得上这样的丧仪。”

太后都发话了,没人再敢说什么。

皇帝要将裴素心以皇后之礼下葬,这实在大出太子和叶璇玑意料之外。

裴素心在世时,不见皇帝对她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否则,不会先将她女嫁往留梁和亲,后逼她嫁到蒋家。

死了,倒这般伤心重视起来。

叶璇玑焦急得不行,再这样耽搁下去,假死要变真死了。

假死药必须在七天之内解毒,否则,神仙也救不回来。

太子也很着急,正要铤而走险利用太子权威趁着晚上灵堂人少,将人全都屏退,给裴素心服下解药,皇帝突然宣召太子,让他主持丧事。

皇帝想,太子是裴素心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只有他才会真正尽心。

这给太子提供了很大的便利,有他主事,礼部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轻了。

礼部尚书本来就觉得公主不过是个癫婆,配不上这样的丧仪,有太子和瑞王操持,他乐得清闲。

白天灵堂人多,叶璇玑只能晚上让太子带她去公主府守灵,太子早已将人都打发走,命裴素心的贴身宫女守在外面。

偌大的灵堂空****的,只剩当中一口棺材。

裴素心的丧仪虽是按皇后之礼,棺材却是用的她日常睡的,也就是她带到蒋家的那一口棺材。

皇帝看了许多棺木皆不满意,最后在太子的劝说下,点头同意。

裴素心正坐在棺材里啃鸡腿啃得满嘴是油,突然听到脚步声,吓得她赶紧扔了鸡腿,抹了一把嘴上的油,直挺挺的躺倒装死。

太子看到被吃的乱七八糟的供品无奈摇头,凉幽幽的说道:“你是怕旁人不知道你假死么?”

裴素心听到是太子的声音,睁开眼睛笑嘻嘻的坐起,一眼瞧见叶璇玑,她欢喜不已:“璇玑,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我实在不放心公主姐姐,过来瞧瞧,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伸手想要摸摸裴素心的脸,裴素心将脸送到她手边,她仔细摸了一番道,“你瘦了许多。”

“哪里瘦了,我好的很,吃的饱睡的香,就是这烤鸡烤的忒老,牙差点咬崩了。”

“什么?”叶璇玑一惊,像个长辈一样絮叨道,“你才刚刚清醒怎么能吃烤鸡这样油腻的食物,应该要吃清淡易消化的,殿下,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让公主姐姐吃烤鸡呢,胃肠如何受得了,就算再想吃,也要循序渐进,慢慢增加膳食的种类。”

太子笑盈盈地看着她,不说话。

裴素心吐吐舌头,看向太子笑道:“三哥,你怎么娶了这么啰嗦的一个小丫头?”

太子笑道:“她还不是为了你好。”

叶璇玑点头道:“殿下说得对,我是为了公主姐姐好。”

裴素心撇撇嘴,“切”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夫唱妇随,在我面前这般恩爱,是故意想要刺我的心么?”

叶璇玑正要开口回答,耳边传来瑞王气恼的声音:“是你们三个故意要刺我的心!害得我这几天睡不好,吃不香,眼泪流了快有一水缸。”

“放屁!”裴素心笑着骂道,“流一水缸的眼泪,人不要流干巴了,我瞧十弟你的小脸嫩得跟水豆腐似的,哪里像流了一水缸眼泪的人。”

瑞王撩撩头发道:“我这叫天生丽质,再痛苦憔悴也难掩我肤白貌美,国色天姿。”

叶璇玑忍不住噗嗤一笑,裴素心揶揄瑞王道:“你又不是女人,还肤白貌美,国色天姿呢,你怎么不说自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赛比嫦娥。”

瑞王嘿嘿笑道:“三哥说过,做人要低调,我这不是低调嘛!”说着,他脸上笑容一凝,看向太子道,“大姐和叶良娣也就罢了,大姐一向颠三倒四……”

“你小子说谁颠三倒四呢,活得不耐烦了。”

裴素心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揪住瑞王的耳朵,瑞王连忙告饶道:“我错了,我想说的是大姐你行事豪爽,不拘小节。”

“这还差不多。”

裴素心丢开手。

瑞王揉揉发红的耳朵道,“这哪像躺了六天没吃饭的人,力气比牛还大,唉!三哥,你实在太过分,这么重要的计划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太子淡淡笑道:“提前告诉你,你怎么能演出那么悲痛欲绝的表情,况且,我是临时起意,你好几天都没回瑞王府,我倒哪里去寻你?”

瑞王挠挠脑袋,嘻嘻笑道:“我这不是去追媳妇了嘛!”

裴素心立刻八卦的问道:“怎么样,媳妇有没有追到?”

瑞王红着脸点点头。

“唉!”裴素心长叹一声,“你这媳妇也太喜欢跑了,姐姐我给你出个主意,定然能叫她死心踏地的跟着你。”

瑞王惊喜道:“什么主意?”

裴素心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来个霸王硬上弓,将生米煮成熟饭。”

瑞王顿时羞的满脸通红。

太子无奈笑道:“素心,璇玑还在呢,你怎么这般口无遮拦。”

“怎么,璇玑又不是外人,她才不会像你们这般假正经,明明心里想得要死,却满口仁义道德。”她挽上叶璇玑的胳膊,亲昵地问道,“璇玑,你说我说的可是?”

叶璇玑抽抽嘴角,张开小嘴正要回答,顾瞻走了进来,凑到太子耳边说了两句。

太子脸色一变,交代了叶璇玑和裴素心两句,看了瑞王一眼,两人急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