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小晴那散不去幽怨的灼灼目光让凌晨如芒在背,于是他就拉上老胡落荒而逃,出门散心。
热闹繁华的东市让凌晨暂时忘记了烦恼,他背着手哼起小调、慢悠悠的走在人群熙攘的路上,从街边摊贩那里接过来两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把其中一个塞给身后的老胡后,他就自顾自的啃了起来。
这个行为很不文雅,即使是平民百姓,若非迫不得已,也很少有边走边吃的。
闲死不要躺着吃,忙死不要走着吃。
路上的人纷纷侧目而视,但当他们看清楚凌晨脚上踩着的官靴后,便立刻收回视线,默然离开了。
“哈哈哈哈~此宝归梁少爷啦!”
正当凌晨走到停着几条画舫的湖边水榭附近时,里面突然传来哄然大笑和叫喊声,引得他好奇的向里面张望。
里面人影攒动,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挺热闹。
而且,他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芸香。
“哎,芸香~这里,这里~”
凌晨在一群人身后跳着挥手,想让芸香注意到自己,奈何她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场中,压根没看过来,现场声音嘈杂,也淹没了凌晨的喊叫声。
台子上,一个胖乎乎的员外喜笑颜开,鼻子下两个逗号一样的胡子翘的老高,十分高兴的呼喊指挥着。台下看客叫嚷哄笑,交头接耳,把站在人群最后面的凌晨急得直挠头。
“下一件,乃是当朝户部尚书大人的真迹——《题金明池》,据说这尚书大人啊,书法自成一派,笔法刚劲,又兼洒脱随性,可是不可多得的墨宝!起价100两,来来来,诸位请~”
挤了半天才摸到前面的凌晨终于看清楚了水榭中心的场面,原来是在拍卖。
他踮起脚尖向芸香那边望去,果然在堂中座位上看到了刘凝。
这小娘们怎么跑来拍卖会了?家里的地锄完了?
户部尚书的墨宝还是很吃香的,不一会就从100两炒到了2400两,让凌晨都忍不住心生嫉妒!难怪人人都想进步,这特么谁能拒绝……
这敛财的速度比他无限复制银子就差那么一点!
场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瘦的皮包骨,脸色苍白,坐没坐相,举止嚣张。衣服领子敞着露出胸膛不说,还用一股令人很不舒服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扫视着场中的几个女子。
这人还时不时的从身后下人那里拿过来一颗小药丸当糖豆嚼。
凌晨看了他一眼,就没再管他,转眼看向另一边的几个女子。
女人的友谊是很奇怪的,很难想象刘凝会和之前当街辱骂自己的翟幻成为塑料姐妹花,还手牵手一起走了出来。
“凝儿,翟大妹子,这里!”
拍卖结束后的刘凝看到凌晨在水榭外的路边跳着挥手,不禁莞尔一笑。翟幻则眼神中有些畏惧,不过倒也没有落荒而逃,只是面色尴尬的犹豫片刻,随后上前盈盈一礼。
“翟幻见过参军大人~”
“哎——见外了见外了,你哥怎么说也是和我有几分交情的,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叫什么大人,你也跟凝儿一样喊我凌晨就行。”
刘凝拉着翟幻的手拍了拍,示意她不必记怀,转而笑着问向凌晨:“凌仙师今天怎么有空出来逛街?是不是又没去府衙?再这么下去,仔细府尹大人拷问。”
凌晨无所谓的笑道:“我就是个挂名吃空饷的,有没有我都一样。哎不说这个,你们俩刚才在里面干嘛呢?拍到东西了没?拿出来给我开开眼。”
二女对视一眼,翟幻客气的解释道:“家兄进京研习去了,奴听说清秋阁此次拍卖京中流出来的物件,更是有户部尚书和鸿胪寺少卿两位大人的遗宝,想着买来差人送给家兄,万一用得上。”
翟幻说罢,刘凝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对凌晨说道:“可惜,不知从外地哪里来了一位公子,将好东西都尽入囊中了。我们两个呀,今天是竹篮打水~白忙活~”
“哦,原来如此,那……”
“两位小姐,叫小可好找!”
凌晨正和两个小美人说话呢,一阵言语隔空飘来,打断了他。
几人循声望去,先前那位**胸膛,看着就不怎么着调的公子哥带着四个家奴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很奇怪,很苍白,但不像纵欲过度,倒像是……
“小可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不知两位姑娘可否愿做向导,引小可领略一番北海的湖光山色呀?”
这话就很唐突了,在大马路上让两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带你游玩,放在凌晨所处的那个世界也是颇为炸裂的存在,一定会收获“普信男”,“真下头”之类的赞誉,还有可能被发到朋友圈和表白墙公开处刑。
你说你长得帅也就算了,长的跟丧尸一样,谁给你的自信?没点逼数!
更何况,凌晨一个男的站在这里,你不找他找两个妹子,揣的啥心思,明眼人还能不明白?
翟幻畏惧凌晨是因为这货真的杀人如麻,还让手底下人绑架过她,家里三令五申让她对凌晨要客客气气。对上别人,她依然是那个凌厉的翟家大小姐。
“哼!你没长腿么?没长嘴么?想去哪里不会自己问?”
那公子哥闻言不怒反喜,目光灼灼的盯着翟幻和刘凝来回上下打量,刘凝脸色平静的拉起翟幻,向着凌晨一扬下巴,三人便默契的转身往路上走去,丫鬟下人急忙跟上。
“哎~小娘子休走!”
跟在那公子哥身旁的四个家奴,竟然跑着跟了过来,哄笑着将几人当街围住!
说实话,凌晨真的被震惊到了!
自从来到大魏,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像这几位一样色胆包天当街调戏女子的,他还是第二次碰到。
上一次碰到的天虎哥,已经领了半年的残疾人救济金了。
更让他吃惊的是,对方竟然连自己也敢拦!
不说他现在是官身,单凭他干过的事情,就算是高弘想欺负他,也多少得找个像样的理由,这位爷……
一时间,凌晨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该佩服他了。
那公子哥得意的走上前来:“知道我是谁吗?”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凌晨面露同情的看着他反问道。
公子哥闭上眼睛挥手道:“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北海府的年轻一辈中,除了文若,没有一个值得我去关注的。”
凌晨挠挠头,看着他继续问道:“那……那万一我不在你口中的‘年轻一辈’之列呢?”
“两位姑娘,小可在昌隆坊有处别院,两位移步,我们到那里说话。”
得,直接无视了。
不是,哥们你谁啊?当街遇到人问都不问就上前调戏,还要硬押回你家,你也太嘚了吧!
老子都不敢这么干呐!
见刘凝和翟幻皆是面露不耐和厌弃,却没有惊慌失措,那公子哥心下了然,她们的底气是一旁的凌晨。
无所谓,他最喜欢这样的流程,当他报出自家名号,男的两股战战跪下求饶,女的失去主心骨后的惊恐哭泣,是最令他享受的画面了~
以前都是这么干的,百试百灵。
“小子,我叫梁钰,来自京城梁家。”
说罢,梁钰便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闭上眼睛,准备享受凌晨下跪求饶了。
凌晨隐晦的伸出手,示意从四周围过来的袁小狗及一众手下不要上前,玩心大起,看向翟幻。
“幻儿小姐,你门楣高,见识广,听过这什么京城梁家吗?”
翟幻眉黛微皱,盯着那公子对凌晨说道:“他是门下省梁巡梁纳言的幼子。”
门下省纳言?
那地位确实不低,难怪这小子能这么嚣张,怕是高弘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但……那又如何?
从几十米高的雾化器上掉落下来的画面历历在目,死过一次的凌晨,看谁都像垃圾。别说你是什么门下省纳言的儿子,就算是大魏太后来了,老子也敢干她!
呃……正经的干啊。
“年轻人,出门在外,一定要谨言慎行,你爹爬到那个位置不容易,不要让他蒙羞,给他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梁钰没等来想象中的暗爽,等来的反而是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老气横秋的训诫,瞬间就垮下脸来,没了耐心。
“打,照死了打!”
四个家奴闻言径直走上前来,凌晨伸出右手将刘凝和翟幻拦退到一旁,只听得几声弦响,三个家奴应声倒地,各自捂着腿脚连声哀嚎!
剩下那个虽然躲过了弩箭,却护着梁钰向后退了一步,目光疑惑的看着凌晨身后。
等待多时的袁小狗带着七八个人围了上来。
梁钰确实是见过世面的,到了这步田地,依然不慌不忙,只是表情有些懊恼。
“看走眼了,你确实有种,跟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凌晨微笑着回答道:“我叫凌晨。”
“哦~是你啊!我听说过你,难怪这么愣头愣脑的,原来是行伍里的粗人。”
周围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在二人平静的脸上来回扫视,所有人都在心底不约而同的喊道——两个疯子!
没看到倒在地上的那三个人流出的血把路面都染红了!显然是伤的不轻,这两个人竟然还在这里心平气和的聊天!
梁钰无所谓,他的家奴,伤了是凌晨的麻烦,死了,那就更好了。
凌晨更无所谓,他又不熟,爱死不死。
闹得这么大,显然很难收场了。不一会,济州代兵曹,文若的副官陶见幽就带着一堆士兵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当他看清楚在场中心的两个人后,不禁暗暗叫苦!早知道是两尊神仙在这打架,他就不来了,他一个小鬼瞎掺和什么呀!
梁钰一到济州城,文宣就给陶见幽交代过了,只要这位祖宗不闹出人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可谁知道他好死不死,一上来就惹凌参军啊!
凌晨在北海府的民众、甚至在军队里名声都是极好的,更何况还是他的顶头上司文若的至交好友,于公于私,陶见幽都不敢跟他较劲。
否则自己家的大门绝对会被泼满金汁的!
他硬着头皮走上前,低下头对凌晨说道:“参军大人,这位梁公子是从京城来的,还望大人看在末将的薄面上,通融则个。”
凌晨当然认识陶见幽,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要给面子的。
“行吧~我劝不动,你跟他好好说说,这孩子有点轴。”
说罢,凌晨便领着刘凝、翟幻和两个丫鬟还有老胡转身离开了,袁小狗等人冷冷的望了梁钰一眼,各自散去,周围还有一些身份不明的人,也都缓缓转身离开。
梁钰皱起了眉头,不满的看向陶见幽:“你的胆子很大啊,竟敢当众放跑凶徒!”
哎呦我的小祖宗喂!你少说两句吧!你的威名我早就听说过,可跟那位比,真不是一个级别的啊!你生气了会杀人,他不杀人会生气啊!
“梁公子,凌参军在府衙任职,有卫戍州府之责,您……您还是别和他起冲突,救人要紧。”
梁钰根本不在乎地上那三个家奴的死活,他在乎的是自己的感受,现在他感觉很不爽。
正当他准备再次抬腿去追凌晨,身旁那个唯一没有受伤的家奴拦住了他,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梁钰的脸色正经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凌晨远去的背影,盯了片刻,挥袖转身便离开了。
“凌大……凌晨,那梁钰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在京城尚且行为张狂,仗着父辈功勋官位横行坊街,在地方州府更不必说,今天吃了瘪,不会轻易罢休的。”
翟幻面色忧虑的向凌晨善意提醒道。
凌晨笑着对刘凝说道:“瞧瞧,这冷静分析的模样,还是那个当街骂我的嚣张大小姐吗?”
刘凝瞪了凌晨一眼,安慰着翟幻故意说道:“看吧,这人没心没肺,不必理会,叫他被人家打黑棍去吧~”
翟幻有些急了:“你们别不当回事,那人……”
凌晨挥手打断翟幻,认真的对她说道:“你放心,我脾气很好的,不会跟他计较。不过他要是不识时务再来纠缠,我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顿了顿,他又笑道:“更何况,我才是强龙。”
翟幻在凌晨自信的脸上看了又看,那股玩世不恭中隐隐透露出来的淡淡杀意,让她忽然想了起来,眼前这人是谁。
……
梁钰很生气,回到别院后立刻面带怒气的向手下发问:“为什么拦我?”
那个家奴躬身答道:“属下怕少爷吃亏。”
梁钰面色不解的看向他:“你的武艺在江湖上也是有几分名气的,连那几个兵痞都搞不定?”
那家奴沉思着回想了一下今天在街上的场景,不确定的说道:“江湖和战阵不是一回事,况且……许是属下看错了,这样吧,今晚属下带上几个好手,去他家瞧瞧。”
梁钰满脸怒火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他全家,鸡!犬!不!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