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袋牛肉干,微辣,忘倒没有忘,只是成年人之间,有些事心照不宣,发生了也假装没发生,认识了也假装不认识。比如他们之前见过的数面,他从那个个高肩宽的警察那知道了多少她的事,还有宁大里面她的传说,她统统视而不见,只当他们这是第一次见。

初次见面,相处就能单纯点。

陆原深一只脚浅一只脚地从小楼走出来,蹲在树下的齐佳佳长长地吁了口气,感觉一千年都过去了。

“你干吗去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告诉你,你要闯了祸,我可不管你。”她压着嗓音告诫,声音里有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惊惶。说了这么久的“我们宁大”,她还是第一次来,还是追着陆原过来的。不敢乱跑,不敢乱看。陆原也不知要干什么,进了小楼,人就没了,她只敢在路边傻等。

“不用担心,这里是宁大。”

齐佳佳连着眨了几下眼睛,陆原这讲话的样子,很像店里那些看书的宁大学生,话里话外,自信又自豪。

可惜,她一点也没被安慰到。“吹什么牛,说的这儿像是你家似的。快走。”拽住陆原的手,想找回头的路,却发现这条路是通往三个方向。

齐佳佳慌了。

“这条近点。”陆原指着其中一条窄窄的小道。

齐佳佳直勾勾地瞪着她:“你怎么知道?”

“走过很多次。”

齐佳佳站住,她不傻,只是不愿多想。“你还是小袁么?”

“是,不过是草原的原,我姓陆。陆原。”陆原的声音清晰悦耳。

“你是宁大的?”

“嗯!”

齐佳佳的头发不是很密,人家说脑筋动多了,脱发厉害,所以她很讨厌用脑。情况貌是很复杂,小袁怎么就成了宁大的,她是欺骗了她还是没欺骗她呢?好像她从来也没说不是宁大的,那就没欺骗!她轻轻哦了声,然后朝小道走去。

两人埋头走路,谁也不说话。出了大门,齐佳佳突然扭头问陆原:“你要从我那搬走吗啊,起风了。”

秋天本就干燥,好些日子没有下雨,空气里的灰尘越积越多,平地里突然起了风,满地的尘埃都卷成了一个个团,胡乱四窜。对面有家贴手机膜的店铺,防西晒搭了个遮阳棚,那个棚搭得应付,一阵风掠过,棚摇晃了两下,啪地一声,塌了。正在树下方便的一只小柯基,吓得小短腿一个哆嗦,扭身朝着遮阳棚哇哇地大叫了两下,又朝着陆原和齐佳佳狂哮个不停。

齐佳佳尖叫一声缩到了陆原的身后,这一动,小柯基叫得更凶了。齐佳佳看到脚下有块石头,弯腰捡了起来,正准备扔过去。迎面驶过来的一辆车,两道雪亮的灯光刺得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接着她听到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压到狗了吗?”她从陆原的身后探出头,看到那条柯基在灯柱下慌忙逃窜。

齐佳佳张嘴大笑,不想呛了一口土。她呸呸地吐着:“这是沙尘暴吧,不是春天才会刮吗?”

陆原没有吱声,只是看着前面的车,闭了闭眼睛,慢慢地吸了口气。

大战之前,天有异象,真正的“硬仗”要开始了。

***

该死的!这么宽敞的车道,50米不到一个红绿灯,竟然还限速30码,还不可以鸣笛,周梵只能发泄地狠拍了下方向盘。

一队小朋友排着长队,缓慢地从他前方的斑马线走过,比蜗牛爬好不了多少。他恨不得下去把他们一个个抱过去。

前几天,周萤又给他发了邮件。她的新剧定档,有记者采访她,问她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她说:情侣中一方出轨,另一个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我演的就是最后知道的那个。

他也算一个,虽然他和陆原还没到情侣的份,陆原也没出轨,但是性质比出轨严重多了。

陆原回宁大了,马秋涯给他打了电话,接着是苗喵,还有别的几个同事,想必宁大里面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可悲吧!更可悲的是,陆原去司牧洋实验室面试了,还被录取了。喉咙口真的有一股腥甜,上不来,下不去,把他难受坏了。刚好,他今天去了郊外的一个制剂厂,新型抗生素就是委托他们生产的。

马秋涯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陆原回来了,第二句是你什么时候回来?制剂厂的气味不是太好,他戴着口罩,很庆幸戴着口罩,遮去了他大半的神情。他说知道了。

并不突然。

自从在医院从患者口中听到陆原的消息,他就预感到陆原要回宁大了。只要去医院,他都会去重庆小面馆吃碗面,他希望他能第一个遇到她。

她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惊喜”。

此招杀不了人,却能诛心。

绿灯亮了,下一个路口就是宁大。

周梵一个急刹,尘埃满天的路灯下,站在路边的竟然是陆原。他呆住了,以为自己因为太过愤怒出现了幻觉,他忙下车。

真的是,旁边的女生是谁,同伙?同伴?

“这里不能停车。”正忙着收拾遮阳棚的老板大叫道。

周梵充耳不闻,看都不看来往的车辆,穿过马路朝陆原走去。

没有电闪雷鸣,没有暴风骤雨,可能是因为已经消化了一路,情绪不是很激烈,就是特别的感慨。

多希望他和陆原能有一个这样的重逢,就像是命运的安排,有着故事的巧合性,而不是从马秋涯的电话里。

她瘦了,因为瘦,显得比从前更高挑。其他变化不大,到底年轻,岁月都偏爱,舍不得留下一点印记,就像她从没离开过。

可惜不是。

陆原比周梵还平静,甚至还提醒齐佳佳往后挪挪,那儿蔽风。

风太大了,周梵的大衣被鼓成了一张帆,下一秒,他就像能扬帆起航。这儿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可是这时候谁有心情换地,而她也不一定愿意换地!说什么呢?以前他想过要问她这两年去了哪,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不告而别,为什么不和他联系?还有,为什么要去报考司牧洋的实验室,他不好吗?该死的,这话问了像吃醋似的。

他和司牧洋年龄相仿,但不会被人放在一起比较。就像金正恩,80后多了去,有可比性吗?司牧洋实验室招考,是宁大这几天的热点,他昨天开车从那经过,看人就知道有多火爆。他的研究生没一个报考,路明嬅那就是胡编乱造。邱文瀚只不过在朋友圈帮着宣传了下,绝不是想叛变。那天在重庆小面馆,他向他发誓,他对他的心,日月可鉴。即使所有的人都离他而去,他也会不离不弃。

他挑了几根面,明明很饿,却一口也吃不下。被恶心到了。

说早了,他忘了还有一个陆原。一个陆原的杀伤力就抵得上千军万马。

现在是两军对阵?

“这两年,”周梵看着陆原,目不转睛,“我去过九次公安局,看过九具无名女尸。有一次,有一具女尸个头和你很近,我在门口差点没站住。每两个月,我都和你爸妈打电话,希望能从他们那听到什么好消息。你的宿舍,我请求学校保留着。里面还是你离开时的样子,我以为你只是离开一会”

妈的,他是苦守寒窑18年的王宝钏吗,这都说的啥?可是都是事实啊!周梵都为自己感到憋屈,他是她的导师,不就是因为在意她,才这么患得患失?怪不得别人说:智者不入爱河,谁入谁傻。

“你没什么想说的?”他问道。至少要道个歉吧!

陆原摇了摇头,带有一丝迟疑地问道:“请问你是?”

咣地一声惊雷,差点没把周梵给劈晕过去。我是谁?愤怒如汹涌的潮水,咆哮着朝海岸冲来,周梵吼问道:“你说我是谁?”

陆原好脾气地解释:“我的记忆少了一部分,很多事不记得了。”

周梵朝两边看看,有人打光么,有人摄影么,导演在不在他们在演见鬼的什么狗血剧,真是出息啦!“哪些事?”他用喊的问,吓得本来就一头懵的齐佳佳又往后缩了缩,就差装死了。

和周梵的激动相比,陆原冷静得出奇:“我不是很清楚,遇到了才知道。比如你。”

他运气不错,这个失忆还挑人呢,记得宁城,记得宁大,还记得司牧洋,就丢失了和他有关的一部分周梵不知道该笑好还是该气好,他还是笑了:“这是你新的逃避方式吗,就像两年前你的失踪,我行我素,自行其是,天马行空。陆原,你知道我们对你很包容,但包容是有界的,越了界,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我真的记不得了。”

这哪里是两军对阵,就是他一厢情愿的战斗。“你不记得什么,我来提醒你。需要我来个自我介绍吗?”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这一声责问,凄楚而又惨烈。

陆原不紧不慢道:“不了,顺其自然,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

一拳砸在空气里,就像表错了情,只有难堪。

她在撒谎,堂而皇之地写在脸上,她没想掩饰,用意就是不想和他有牵扯。

《寻梦环游记》里米格怎么说的?我一直以为爱的反义词是不爱,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爱的反义词是遗忘。

想过很多结果,从来没想过会是如此潦草、粗暴。

他惦记了两年的人,成了一个和他不相干的人。

陆原喜欢猫,校园里不知打哪跑来了几只流浪猫,陆原每天都带点剩饭剩菜过去喂。喂久了,到了饭点,猫猫们就知道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等她。有天,他刚好遇上她去喂猫,就陪她过去。不知怎么说起了薜定谔的猫。这是物理学家薜定谔提出的一个思想实验,不是真的实验,更近似于哲学,大概意思是很多事情,客观规律上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们必须亲自去试验才知道。在试验之前,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他滔滔不绝地讲完,陆原嗯了声,好奇地问:你说薜定谔家有猫吗?

这不该是一个科研人的回答,而像个傻白甜的小女生,他当时觉得是她调皮,故意那样说。此刻他才明白,她确实是故意的,不过是不想和他讨论。

不想于是就随便找个借口,就像轻轻地拂落衣襟上的一片树叶。

时光可以改变一个人,却不知可以宛若整容般,完全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他失望、痛心、愤怒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他的身体里撞**,撞得人都像要撕裂了。如果早知是这样,她还不如不回来。他压制住火气,再一次苦口婆心道:“陆原,你不是一个孩子,早过了可以肆意任性的年纪。有很多的事,不是你所以为的那么简单。你所说的、所做的,都是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你想过吗?”

陆原毫不犹豫道:“想过。”

“你确定?”

“确定。”

一个装睡的人,是永远叫不醒的。周梵坠入了深深的谷底。

再没有校园的漫步,没有深夜的短信,没有实验室里的合作,没有课堂上的眼神交会,没有等待,没有久别重逢失踪加失忆,一下子就把他和她之间所有的所有抹得干干净净,所以她毫无负担地去了司牧洋实验室。周梵很想问她,这些年你真的有在意过我么?

他不会问的,要是在意,不会这样对待他的,她从没顾及过他的感受。

世界安静了,只有风狂欢着在马路上掀起一阵阵沙尘。

“好的,如你所愿,你失忆了。”周梵的眼神一寸寸变冷,“很抱歉地告知你,我不是一个陌生人,我是你的导师周梵,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他转身穿过车流,穿过风,背影挺拔如树。

陆原石雕样站着,周梵的车从她身边驶过时,车窗一开,什么东西从里面甩了出来,砸在水泥路牙上,当地一声,然后咕噜咕噜朝陆原脚步滚来。齐佳佳吓得跳起,低头一看,是一只保温杯。

这只保温杯,是陆原落在他车上的。本来就用了几年了,外面的漆都剥落了,这一砸,彻底成了一块废铜烂铁。陆原怔怔地看着,突然,像是被什么压塌了,腰弯了下来,手按住胸口,如缺痒一般,拼命地呼吸。一口接一口,双唇颤栗,双腿发软。齐佳佳见状,忙上前扶着她,一边帮她顺着背,一边急不可耐地八卦道:“你是害怕还是紧张?”

陆原喘着气看她眉飞色舞的兴奋样,一时无语了。

“你是渣女吧?”

“渣女不好吗?”

齐佳佳一脸唾弃:“当然不好啦,那个投毒的渣女,过街老鼠样,人人喊打,好吗?”

陆原想了想:“那我还差点。”

齐佳佳一个用力,狠狠地拍了陆原一下:“你要不差点,今晚就从我那搬走。对了,你要搬走吗?”

“暂时不搬。”陆原好不容易缓过了点,一额头的汗,脸色青白得没有人色。她艰难地直起身,看着车流。

不管多么周密的计划、周全的准备,当真正面对时,发现根本不堪一击。可是,除了逆风上前,还能怎样?朝前看,前面有什么呢?

才第一天!

风像是更大了。

陆原逆着风,准备过马路。齐佳佳颠颠地跟在身后:“刚刚那个超有气质的男人是你老师?”

“他说是!”陆原心不在焉地回道。

“哦,他对你好像挺好的。”齐佳佳撇了撇嘴,她差一点以为是小袁的男朋友。要是她有一个这样的老师,她一定也会好好学习的。“你真不记得他了?”

陆原嗯了声,扭过头去。

“那么好的男人怎么舍得不记得呢,换作我,可以忘记全世界,也不可能忘了他。”齐佳佳惋惜不已。

“看什么?”齐佳佳也跟着看过去,“你老师的车早走啦!”

陆原看的是一辆黑色的沃尔沃,新车,还没上牌照,在路边停了有一会了。

那是司牧洋的车吗?他停了多久,便看了多久。

隔着夜色,她觉得和驾驶座上的司牧洋对视上了。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便收回了视线。

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人是复杂的生物,多面、多变,看到也好,看到她的一面又一面,他会不会后悔给了她一个补考机会?还有那袋牛肉干,估计他也不会再想要了。

说真的,她有点同情他,可是,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2

周梵站在行政楼下,使劲地搓了搓脸,这样,人会冷静点。

此时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呆着,不开灯,不灌醉自己,也不会痛哭流泪,就肆意地狼狈着,把自己摊在黑暗中。一夜就好,等天亮了,他拾起自己,还是风度翩翩的周梵老师。

这个要求很奢侈吗?对于一个成人来讲,可能、大概是!

一抬头,就看到马秋涯办公室的灯光,他在等他。周梵知道他们要谈什么,他不想这个时候上去,却不得不上去。

高校的工作量不算大,下了班,行政楼里就没什么人了。电梯里空****的,他仰着头,看着厢顶,想着要是电梯故障了该多好。

电梯门缓缓地打开,走廊上的顶灯照着锃亮的地面,像镜子般光滑。整幢行政楼,唯一的声响是周梵的脚步声。

似是听到脚步声,马秋涯放下了手里的书。人上了年纪,常时间对着电脑,眼睛吃不消,他还是喜欢看纸质的书。

“来了!”他拿下老花镜,朝周梵点了下头,朝办公桌前的长沙发伸了下手,让他坐。“吃过晚饭了吗?”

周梵愣了下,他不记得他有没有吃过,不过,也不饿。他模糊地应了声,在长沙发上坐下。这种中规中矩的会客沙发,适合大多数人,却不太适合大长腿。他想找个舒服的坐姿,没成功,只得身子朝前半倾着,这显得有些随意了。随意就随意,反正今天的谈话也不算公事。私事?周梵的心一痛,私事也算不上。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四不象,自己的定位也有问题。宁大这么大一所高校,这样那样的事,哪一年没几出,人家老师该怎样还怎样,这就是态度摆得正,他呢?周梵满心满嘴的苦涩。

他这边还有个蹩脚的理由,马秋涯呢?他有些不太理解,这样的小事,一个副校长或学生处的处长过问就行了,他亲力亲为,几个意思?

凡事皆有缘因,没那么多的莫名、临时起意。周梵心里面讶然,面上却还平静。

“喝茶还是白开水?”马秋涯问他。

“不用了。”周梵只想几句话谈完就走人,一刻也不愿意多呆。

马秋涯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手捏了捏鼻梁:“傍晚,秘书告诉我,宁大的贴吧有人新盖了个楼,说看到陆原了,她去了司牧洋教授的实验室。说真的,我很吃惊。”

周梵嘴角泛起无奈,坦承自己的失败:“我不知道,我刚刚才见到她。”

马秋涯眉头一挑:“刚刚?”

周梵苦笑地点头:“宁大门口,不期而遇。她说她失忆了,她不记得我是谁。”

办公室内瞬间沉入一片死寂,就像有一个陌生的人突然撞了进来。

马秋涯像是被这个消息给震住了,手指在沙发的扶手不自觉地敲击了好一会,神情凝重地问道:“她有提到这两年去了哪里吗?”

“我没有问,一切实在太突然了。”

马秋涯点点头,表示他理解。

又是长时间的静默。

也是,说什么呢,即使睿智、渊博如马秋涯,面对失踪、失忆这样的事件,一样无力、无措,毕竟编剧不是谁都能做的。

还是周梵打破了沉默:“校长,陆原还没有毕业答辩,算是研究生在读。她失踪两年,学校方面会有什么样的一个说法?”

“如果不是非人为因素的缘故,不经学校同意擅自离校,接照《普通高校学生管理规定》,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那她应该是不具备报考司牧洋实验室的资格。”

马秋涯思索了下,说道:“如果以研究生报,她不够资格。可她是以本科生的资格报名的。她的本科学习阶段,四年的学分,她只用了三年完成,不仅门门功课优秀,还发表了十多篇高质量的论文,毕业时,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全校大会上发言。她的本科文凭没有任何问题。”

周梵差点笑出声。

一个晚上,连着两次降维打击,可以绝望了吧——呵,本科文凭,为了和他没有牵扯,失忆加上舍弃研究生文凭。他在她的本科生涯,就是一个任课老师。那么多课呢,他是多少分之一,可以忽略不计。周梵突然意识到,陆原可能不只是任性、我行我素,而是决绝。

一个成熟而又事业有成的男人,不会轻易地被伤害到,但在这个时点,周梵承认,他真的被陆原伤到了。

压抑的静寂、沉默。

他不无讽刺道:“原来宁大的研究生这么不值钱。”

马秋涯叹道:“有时候,可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周梵压了一晚上的火腾地就窜上来了:“什么死,什么生,谁逼她来着?她说舍就舍,说来就来,就走就走,当宁大是买了票人人可进的动物园”他突然意识到对面坐的是宁大的校长,忙打住,“对不起,校长,我有点失态了。”

马秋涯摇摇手,:“我让你过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在学校还没作出处分前,陆原仍是宁大的研究生。两年前,她为什么擅自离校,杂物柜里的那瓶二甲基亚硝铵,是不是她领用的那瓶,是的话,她为什么要领用,这些都需要她来回答。失忆可不是一个好答案。她到底有没有失忆,她说了不算,我们说了也不算,得专业部门来鉴定。”

对了,还有那瓶二甲基亚硝铵,周梵把这事给忘了。“专业部门是公安部门?”

马秋涯点头:“明天我让秘书给公安部门打电话,一并把陆原失踪案给销了。”

“司牧洋教授那边?”

“都在宁大,人随叫随到,不会有什么冲突。就这样好吗?”马秋涯有些累了。

周梵嘴角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回到车里,一个人在车里坐了很久,脑中翻江倒海样。马秋涯一边给陆原严厉处罚,不惜让公安部门介入,一边又没有底线的宽宏大量,放任她进司牧洋实验室。他到底是为了陆原,还是为了司牧洋?

不管是为谁,没有人考虑过他的感受。

周梵的心突然咯噔一下,不是马秋涯抢了别人的活。他这样的教授,谈话必须得校长出面。马秋涯是在责备他,他认为陆原的失踪是他的过错。从陆原失踪那一天,他就失去了陆原导师的资格,所以刚刚马秋涯详细地向他讲述陆原在本科时有多优秀

心如刀铰一般,又夹杂着无数的酸楚狼狈。许久后,周梵放声大笑。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他们忘了么,陆原失踪后,四处奔波的人是他,彻夜不眠的人是他,深陷噩梦的人是他,他们在干吗?现在人回来了,一个个都居高临下地指点江山来了。

妈的,都是一群混蛋!

不是公安部门要介入么,好,他倒要看看陆原怎么证明自己“失忆”了,是不是值得他们如此的厚待?

周梵发动了车,疯狂地驶出宁大。他不想一个人默默地蜷在角落里舔着伤口,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能淡然处之,他却要撕心裂肺。不值得,也没必要。去他的理性,去他的体面,去他的他要喝醉,要撕开这一切。他妈的,这个世界也太虚伪了!

***

马秋涯把办公室的灯一一熄掉,和平时离开办公室时一样。所不同的是,脚步有些沉重。

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他让他再等一会,他想在校园里走一走。司机提醒他扣上大衣的纽扣。是的,马上就初冬了,宁城的夜晚,薄寒如水。

时间不早了,校园里没几盏灯亮着。他信步走着,傍晚的那场大风,让树上残留的几片树叶差不多凋尽,空气里飘浮着一丝浅浅的尘土味。在来宁大之前,他在西部的一所高校呆了近十年,那时候,他主要还是搞科研。那边的气候和宁城没办法比,一年之中,有一半刮着大风,大的时候,天昏地暗,正午像子夜,带有一点土腥气的沙尘味能几天不散。来了宁城,他有好一阵子不适应,最不适应的不是天气,而是马秋涯站住,抬起头,看着前面因为黑暗显得格外漫漫的林荫大道,而是一种责任感。每一年,上万的学生走进宁大,上万的学生走出宁大,他们在这里接受教育,度过人生当中最好的时光。作为老师,不仅教导他们学识,对他们以后的人生之路还有着潜移默化的引导,他们做到了吗?尽职了吗?

手机的铃声响了,在这安静的夜里,有一些突兀。打电话的人也突兀,其实也不算突兀。

“怎么,你过的还是美国时间?”

“呃,打扰您休息了?不是说人上了年纪,都睡得晚么,我还特意挑了这个时间给您电话的。”

马秋涯没好气道:“那我还得感谢下你的体贴喽!”

司牧洋笑声爽朗:“不,不,是我要感谢您,新车收到了,无论是颜色还是空间,我都很喜欢。”

“喜欢就好。”

“就是因为太好,感觉有点过意不去。”

“你总得让宁大表示点诚意,不然,我感觉你随时就可以喊停,而我连挽留你的理由都没有。”

“稍等,我拿个纸巾,汗如雨下。”

马秋涯哈哈大笑:“当然,我也没指望一辆车就能扣住你,只是这车的设计师是宁大的一位校友,他给母校捐赠了两辆,你的是其中一辆,这个意义非凡!”

司牧洋嗯嗯应声:“宁大人才辈出啊!”

马秋涯毫不谦虚:“确实,不然司教授实验室的最后一个席位也不会给了我们一个本科生。”

“是么?面试的事是我的助教负责的,我不太清楚。既然给了她,那她一定有特别之处。”

马秋涯心道:狡猾,还助教负责,你敢一点不问?“其他不知道,特别倒是真特别。”他话中有话道。

司牧洋顿住:“那我明天倒要好好地看看。差点忘了。明天实验室的设备到场,几辆大车,可能有点吵,先和您打声招呼。”

“没关系。哦,我也和你说一声吧,你招的那个本科生,手续稍微晚点办理,你给她安排的功课也缓一缓。这几天,公安部门会找她了解点情况。”

司牧洋像是有点为难:“要缓多久?设备进场、器材到位,我这边新项目就准备开始了。”

马秋涯冷冷一哼:“少了她,你们实验室还不转了?”

“转当然会转,不过,转速就不太好说了。”

“你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就这样开始吧?”

“马校长要给我送花篮还是礼金?”

“你这要求也太低了。”

“也不是不能高,这样吧,下个月,亚太地区生物研究所成立盛典,我准备带着我实验室成员去亮个相,顺便对外正式宣布,我在国内有了一个实验室。”

陆原应该是其中一个。马秋涯对着手机屏幕失神了好一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司牧洋这通电话的真实用意,和车没关系,似乎是试探宁大对陆原的态度。担心宁大欺负陆原?马秋涯失笑,很有做导师的自觉性啊!能有什么态度,不过就是等待,等待明天的到来。一切都是未知数,写出答案的人不是宁大,而是陆原。

3

意大利面条比一般的水面口感劲道,煮的时间也长,水开后放进去,差不多需要半个小时。酱料是商家配好的,番茄味的,里面还有洋葱、火腿什么的,微波炉加热下,然后倒在煮熟的面上,搅抖均匀就可以开吃。简简单单的晚餐,方便,热量也不算高,口感么,就那样。这已经是司牧洋很少失败的作品之一了,一周做个一两次。

好吃的面,司牧洋记得上高中时,有一年暑假,和吴梦蜻来了个三国游,就是把三国里提到的城市走一遍。经过河南的南阳时,吃过一锅蒸面。啥都有,青菜、豆角、土豆,排骨再加上蒸好的面条,满满一大锅。不知是年轻,还是饿了,两人把那一锅全吃光了。吴梦蜻说,这将是他十几年的人生里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没有之一。

司牧洋在国外尝试着根据步骤做过这道蒸面,从没成功过,不是面坨了,就是菜吃起来怪怪的,最终的命运总是汇入垃圾桶。还是意大利面好操作。

半小时到了,司牧洋揭开锅盖,捞面,倒酱汁,搅拌,很好,卖相非常可佳。

袁苇本来想过来做晚饭,顺便蹭饭,她家郑易又出差了。司牧洋不记得袁苇嘀咕过几次,感觉郑易不是在出差的路上,就是在准备出差,而且特喜欢选择在周休的时候。辉星是一家还很人性化的大公司,郑易升职后的工作应该比以前轻松,他这是又想再进一步?想进步是好事,可是家庭也要兼顾好。袁苇和郑易结婚还没半年,聚少离多好么?

司牧洋不自觉地又想起茱萸,她和海森也是聚少离多,是怎么让爱情历久弥新的?

司牧洋瞄了眼手机,茱萸现在不知道是在美国,还是又去了非洲,司牧洋好几次想给她打个电话,最后还是放弃了。

有的人,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有时候,你会发现,别人已经把你列入不受欢迎名单了。

司牧洋拒绝了袁苇的好意,偶尔一次两次可以,他还是习惯生活、工作有着自己的秩序和节奏。

晚饭有点晚,半饱即可。清洗碗筷时,他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和马秋涯的电话。公安部门的介入,应该是例行公事,完善下手续。陆原关于失踪的这两年,她会怎么解释?傍晚在宁大校门口,她看向他时的目光,里面有自嘲,有奚落,有果决,唯独没有悲伤,没有慌乱。他听不清她和周梵的对话,看周梵的神态,不是很愉快,而陆原自始至终很冷静,除了周梵摔出保温杯后的一点失态。

牵一发而动全身。假如陆原没有回到宁大,故事好像就这么缓缓地进行下去,可以有各式各样的结局,可是陆原回来了,结局就只有一个。

司牧洋关上水笼头,擦净手,拿起桌上的手机,找出吴梦蜻的号,手指在屏幕上的摩蹭了两下,又缩了回来。

吴梦蜻那家伙,别看人高马大,像是大大咧咧,实际上心细如发,嘴巴还特别紧,而且,他自称自己有一双毒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个电话不能打,一打那家伙立刻就会推测到他要问什么,要干什么。什么也干不了,无非就是想问问这样的事,公安那边一般会怎么做,会派谁来

司牧洋眉头拧在一块,再慢慢打开。关心则乱,司牧洋突地愕住,关心?是的,他很关心她,毕竟她已经是实验室的一员,他希望实验室一切的一切都能顺顺利利。后面,他国内国外两边跑,精力有限,不想牵扯到有的没的上,关心一下不是很应该么?

仿佛为了说服自己,他给陆原发了封邮件。邮箱还是伯克给他的,这是陆原留的唯一联系方式。

“明天实验设备进场,要做的事很多,早点休息。”

五分钟后,陆原回复:“收到!”

毫无任何感情色彩的两个字,却让司牧洋紧绷了一晚的心蓦地一松。

嗯,她很冷静,那就什么事都没有。

***

吴梦蜻觉得自己见鬼了,他揉了下眼睛,没看错,与他相隔20多米,站在月台上等车的正是袁苇亲爱的老公——郑易。提了个电脑包,像刚从办公室出来,疲惫不堪地耷拉着肩,双目无神地看着列车来的方向,灯光在他身上落下淡淡的光晕,让他看上去像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疯了,现在是午夜11点,是在距离宁城600多公里的鲁省的一个海滨城市。下午看袁苇的朋友圈,她说她家老公去厦门出差了,她很羡慕,厦门现在的温度还是20多度呢,宁城明天又要降温,降到个位数。厦门也是座海滨城市,郑易这是方向搞偏了?

“下雪啦!”舒楠激动极了,露出一嘴雪白的牙齿。“北方的冬天可真早。”

吴梦蜻犹犹豫豫地收回视线,列车进站的雪亮灯光下,一粒两粒的雪花轻轻飘扬着,都没等落到地上,半空中就化了。舒楠是只刚毕业的小菜鸟,还有着一颗浪漫的年轻的蓬勃的心,兴奋道:“这是今年的初雪么,据说初雪的时候向喜欢的人表白,成功率很高。”

“你试过?”吴梦蜻眼角的余光瞄着郑易,他上车了,和他隔了四列车厢。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班车了,旅客很少,车厢大半的座都空着。

“嘿嘿,这不还没遇上么。”舒楠不好意思地笑着,回身欲接过吴梦蜻手上的检材桶,想把它放到行李架上。吴梦蜻摆摆手,小心翼翼地把检材桶搁在座位下,紧贴着双腿。“检材不离人,人不离检材。”他小声道。

舒楠缩回手,神情凝重起来。他头一回出差,不懂规矩。

法医很少跨省出差,大家都有各自的一亩三分地。这次出差,是因为一起鲁省的失踪案。失踪的对象是一对情侣,都在一家外资化妆品公司工作,手里有几项共同研发的美容专利。几个月前,公司因为一起化妆品毁容事件,接受相关部门调查。当天晚上,两人一起失踪。昨天,有人在海边的一处山崖上发现了女子的尸体,男子依然下落不明。经这边的法医检验,女子不是死于溺亡,而像是毒杀。什么毒,检测不出来。吴梦蜻因为业务杰出,鲁省便请他援助。吴梦蜻这次过来,一是现场勘查,二是带走女子的部分器官组织回去检测。因为需要携带气味很重的检材桶,只得选择午夜的列车。

“害怕么?”吴梦蜻问道。

舒楠先点头,又摇头,然后呵呵笑着反问:“吴哥你呢?”

“习惯了。闭眼休息会吧,到宁城,天都快亮了。”吴梦蜻捂着嘴打了个呵欠,两臂交插着,身子半躺,眼前又闪过郑易耷拉着肩的样子。他没有行李,像是匆匆来,匆匆走。精神不振,是疲惫还是工作不顺利?他新婚、刚升了职,在宁城有房有车,背后还站着司牧洋这样一位大佬,不说可以横着走,至少前程一派锦绣,至于一副被抛弃后流落在街头的落泊样么?吴梦蜻不得不感叹,还是年轻啊,年轻才会矫情,才会脆弱,像他,皮糙肉厚的,不要谈事情不顺利,即使搞砸了,被训得像孙子,一转身,仍是春风拂面、阳光灿烂。人生都这么曲折了,再悲春伤秋,划不来。人得学会让自己快乐!他想翘个二郎腿,一动,踢到了检测腿。快乐也不容易,又要整天整夜地泡在检验室了,也不知能不能看到庐山真面目,吴梦蜻的肩不自觉也耷拉了。

吴梦蜻提着检材桶的手一用力,指节都发白了,脸上跟着罩上了一层寒霜。

“吴哥?”舒楠推了他一把。

吴梦蜻脸阴得要滴下水来,舒楠以为他对那种酒店不太了解,像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声音压到了最低,只确保吴梦蜻一个人听到。“那种虽说也叫酒店,其实就是钟点房,一个小时也可以,两个小时也行,不一定非得一夜。坐夜班车的在那打个盹啊,怕赶不上车提前过来的休息下啦,还有、还有有些男女约了懂了吧?”舒楠脸红了。

吴梦蜻眼里射出两道危险的寒光:“你懂得很多么,来过?”

舒楠一脸认真:“怎么可能,我可是一个纯洁而又专一的好青年。”

“你还骄傲了?”

舒楠小心地赔着笑:“不敢,刚够及格线。”吴哥现在的样子有点吓人,就像一言不合,跳起来就要揍人似的。“我去开车?”

吴梦蜻回头又看了下那个灰扑扑的小酒店,抑制住想冲进去,掏出证件,看看郑易只是想补个觉,还是和谁约了的冲动。不行。第一,他是法医不是刑警,即使刑警,没有搜查令,也不能随便扰民。第二,他没责问郑易的立场,没看到还好,看到了怎么和袁苇说。

这都什么事!吴梦蜻把检材桶塞给舒楠,从口袋里掏出一枝烟,站在路口吸掉大半支后,恶狠狠道:“我开,你在这等着。”说完,朝着街边的一座石墩踹了两脚,怒气冲天地去了停车场。

舒楠看看清晨还没喧闹起来的街头,看看天边才露出几丝红霞的天空,看看几步外停着的出租车,如果他说他坐出租车回局里,不知道吴哥会不会发飚?人家说更年期的女人的脾气莫名其妙,男人上了年纪,火气也是说来就来。

舒楠识趣地上了吴梦蜻的橙色吉普,一路忐忑地回到单位。

舒楠困得不行,按常规,出远差回来第二天可以补休,但他不敢提,瞅瞅吴梦蜻一张冷脸,小心翼翼地问:“吴哥,接下来怎么安排?”

吴梦蜻抬了抬眼,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熊样。”手臂一挥,施恩般让他滚。

舒楠体贴道:“吴哥,你不困?”

困,都他妈困死了,可是体内有股无名火到处乱窜,他得找点事做,把这团火压住,不然他不知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舒楠大气都不敢乱喘,先给他泡了杯咖啡,又跑去餐厅给他买了早饭。喝好吃饱,吴梦蜻长长地吁了口气,总算又活过来了。“今天你在家看家,我出去一趟。”

舒楠笑嘻嘻地立正:“保证完成任务。”他友情提醒吴梦蜻出门前收拾一下,这形象说实在的,怪吓人。

吴梦蜻不在意地抓了抓头发:“我又不是去见女人,多此一举。”

不过,吴梦蜻还是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

他打电话过去时,对方半晌没出声,很惊讶。吴梦蜻态度诚恳,说只要一个小时,地点由对方约。对方犹豫了下,答应了。

两个大男人,大白天的,想好好地谈个事,只有选择稍微高档一点咖啡厅。人少,环境幽静。那种咖啡厅,还要提前预约。吴梦蜻运气不错,约上了。其实这两天他运气都不错,原以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检测结果的,竟然一路通关。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安抚他。

天气有点阴,感染得城市也没什么精神气,空气里带着湿沉沉的雨意,一场大雨即将席卷而来。

雨点落下来的时候,约的人到了。吴梦蜻站起来迎接,两个人握手寒暄了两句。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第一次常皓月托人拜托吴梦蜻解剖妹妹常醒月的尸体,第二次是结果出来,他再次拜托吴梦蜻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吴梦蜻不是很清楚他的职业,当时他能托到厅里面的领导出面,应该有点背景。如果在体制内,他的职位不会低,如果是在公司,大概也是高管级别。这样的人,情绪很少外露,不显山不显水,永远彬彬有礼,一双眼睛,能洞悉人心。和他们说话,最好直接说,不要玩九曲十八弯。

“我很冒昧地问一句,常醒月主任生前婚姻真的幸福吗?”

常皓月拿起汤匙,轻轻地搅拌了下咖啡:“我不明白吴法医的意思。”

“我记得您当时得知常主任指甲内残留了砷的成份,您说女为悦己者死。我刚好见过常主任爱人一面,她爱人虽然人到中年,依然英俊潇洒,又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不少年轻的小妹妹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不管她爱人定力如何,常主任深爱他,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危机感。于是我们习惯性地认为,为了让婚姻保鲜,常主任必然加重外表的保养。”

常皓月流露出一丝不耐烦:“难道还有别的理由?”

“如果常主任并没有那么爱她爱人呢?”

常皓月脸色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这样说一个已经过世的人,不觉得过分么?不管爱与不爱,她都已经死了。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过是满足了你的八卦心,然后还能让她活过来?”

常皓月直勾勾地看着吴梦蜻:“有人在她所用的护肤品里加了砷?”

吴梦蜻突然话锋一转:“有一次,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情感专家巴拉巴拉,说女人一坠爱河,就等同于傻子,你要是告诉她地球是方的,她也相信。对了,她爱人是文科专业毕业,从事的工作也和文职有关,他应该很擅长用文字表达情感吧!”

常皓月摆了摆手,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吴梦蜻坦承道:“前几天邻省发生了一起失踪案,是一对情侣,两个人据说手里面有几个共同研发的美容专利,有一家外资化妆品公司欲高价购买他们的专利,他们没同意,只肯分成!双方达成了协议,不久,化妆品上市,市场反应很好,利润也是跟着一日比一日高。有一天,突然有一个客户向市场监管部门投诉,说她用了化妆品之后,脸上长出了许多斑,几乎毁容。监管部门上门调查,公司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这对情侣身上。监管部门找两人谈话,这才发现两人失踪了。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俩是畏罪逃跑。几天后,在距离他们几百公里外的一处海边悬崖上先发现了女人的尸体,症状像是死于中毒。因为毒状复杂,他们让我过去协助检测。我在她体内检则出了好几种剧毒物质,其中就有砷。今天早晨我得知,警方在一个出租屋里也找到了男人。是的,他活着。他交待,化妆品火爆热销让两人数钱数到手软,不知觉把女人的心养大了,她暗自盘算着独吞分成。计划很简单,和他一起去海边度假,他不会游泳,那就能不留痕迹地让他溺亡。怎样做到不留痕迹,女人傻傻地上网咨询,不小心给男人看到。你不仁,我不义。从那天起,男人就在女人喝的水里、用的化妆品里添加了一些东西。他真的有点技术,知道循序渐进,进度掌控到很好。一直到海边,女人才开始彻底发作。悬崖上风大湿气大,呼救又没人听见,他站在旁边,看着她一点点咽了气。事后,他害怕了,这才开始逃亡。逃也没逃远,租了郊区的一个小屋窝着。至于化妆品被人举报,他不知道,一切只是巧合。”

一口气说完,吴梦蜻有点口干舌燥,挥手请店员续杯。

常皓月没有对他的案情讲述进行点评,又坐了会,等吴梦蜻喝完咖啡,便起身告辞。

常皓月接过伞,慢慢撑开,扭头看了看街道,像是自言自语道:“一年前,醒月的孩子准备出国,手续很多,醒月忙了好一阵。有一天她回家,说终于都妥当了,等孩子一出国,她就离婚。我妈妈吓蒙了,问她是不是小陈外面有人,她说就他那怂样,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我妈妈说那你发什么神经,她说我为他们父女付出得够多了,也该为自己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