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四年,四月。
李通战死,隆中营垒被破,水师舟船行进,欲载汉南数万百姓而走。屯驻岘山的曹仁得知隆中营垒遭袭,百姓将被劫掠,欲出兵救之。
然霍峻早有准备,柤中赶来的张飞在岘山南部虚张声势,用马尾捆用树枝,往来奔驰,以为虚张声势之用。让高翔在檀溪西段上岸,以五千兵马列却月阵,阻曹仁西进的兵马。
时霍峻自率万人也从汉南登岸,与高翔、张飞从多面包夹,与曹仁展开对峙。在多面迎敌的情况下,曹仁尝试派出牛金向西支援李通,却被高翔击退。对峙半日,黄忠率舟舸抵达,与张飞合兵。
见霍峻援兵不断增加,舟舸也装着数万百姓撤退而走,曹仁最终放弃派兵支援隆中的念头,转而加固营垒城防,防止霍峻举兵攻城。
霍峻深知自家底细,知道以自己帐下兵马,打不下襄阳,能夺走数万汉南百姓已是取了水师的巧。于是在次日的夜间,霍峻率帐下军士登船南撤,张飞、黄忠二将也烧营携民而走。
曹仁心有不甘,自率精锐步骑抄小路追击,击败撤退的后军。张飞让黄忠携民先撤,自率步骑英勇断后,这才让曹仁放弃追击。
此战,霍峻掠走汉南数万,得柤中民夷六万余人,合有十余万口。但十余万百姓也非汉南所有百姓,在汉水上游山区及襄阳城内依有数万百姓,曹仁将百姓尽数迁往叶、宛。
在霍峻、曹仁二人这般操作后,自当阳到襄阳的两三百里的丘陵、平原地带空无人烟,在未来的日子里,其间地带怕是仅有斥候、军士往来的身影。
襄阳彻底成为军事要塞,曹操在汉南少有的据点。而当阳、新城以南的数百里江汉平原,虽遭过曹操败军的劫掠,但依旧保留了南郡的精华。土地肥沃,百姓殷实,休养生息数年,凭南郡一地之力,足能养数万军士。
得闻霍峻率军南归,闲来无事的刘备带上鲁肃偷偷起程向北,欲见霍峻。
此时的霍峻正巡视公安新城,入目所见新城城郭未起,但城池的地段选址已定。在新城的工地上,士吏、农夫、工匠忙碌不停,或是工匠用墨盒、垂线等工具,在那丈量城池;或是农夫拿着铁锹、锄头等工具,在那挖掘地基;亦或是士吏持笔簿、挑算盘等物,在那巡视、盘点物资。
徐盛摊开城池图纸,指点说道:“都督,公安新城将依山而建,又临汉水,南北三百余步,东西二百余步。欲建城门三座,别置内城、瓮城,城高三丈,又以石砖筑城。在新城下游数里,有泊泽可建水寨,停留舟师。”
“时逢作战,新城北面拒敌,水师可逆江而上,袭扰敌寇粮道,敌寇当不战自退也!”
对于这座新城,霍峻不惜花费大量人力,修筑依山水建城,且又营造大小城,以迎敌军。毕竟霍峻对新城期望甚高,新城不仅要担任起屏蔽江汉的作用,还要成为吴楚插入襄樊的匕首。
若是城池不坚固,一旦曹军顺势南下破城,则江汉平原上的百姓,岂能保全?南郡又何谈厉兵秣马,伺机北伐。
至于为何名为公安城,算是霍峻的恶趣味。在送信给刘琦时,霍峻谈到襄樊城池问题,言‘新城若建,公可安心’,故而将新城命为公安城。
霍峻居高临下,观望营造城池的工地,说道:“金口一役,曹操所部死伤惨重,败逃中原。曹仁虽退守襄樊,但亦有折损兵将。近年间可得安宁,文向可安心建城。”
如此大工程的城池营造,非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其工程进度时间,需要按年月计算。
顿了顿,霍峻说道:“今归江陵,峻当表文向为汉水督,操练汉水水师,肩负建城之重任。”
“诺!”
就在霍峻与徐盛细聊公安城及汉水督职责时,刘备、鲁肃也至公安城郭外。
“驾!”
刘备、鲁肃沿着汉水驱马而行,得见南迁的民夷已被霍峻安置在汉水河畔,在士吏君长的带领下,井井有序地劳作,或为公安城池搬运木材,或是运输石料。霍峻用以工代赈方式,帮助缺少口粮的百姓渡过缺粮之困。
刘备通过询问得知南迁的百姓,霍峻已让士吏筹备田亩,让南下的民夷领地自耕,不禁感慨说道:“世人皆谓仲邈善用兵,备却以为仲邈下马亦能安民。文武双全,上马治军,下马安民,仲邈之能远胜凡人。”
刘备认识霍峻越久,便愈发赞叹霍峻的才能。初识霍峻,献上博望对,提出南北分治之策;兵入江东,霍峻的军事能力绽放出来,背水破敌,千里取京口,火烧笠泽,硬生生搭建起水师;时战金口,那把冲天大火,烧得曹操仓皇而逃。
用兵如此强的人,居然在治民上表现亦是出众。自古以来能打仗的将领不少,但能出将入相的将领实属稀缺,能比霍峻之将更少。这样的手下,即便是刘备都心有担忧,更不说根基薄弱,缺乏名望的刘琦了。
鲁肃挽着缰绳,感叹说道:“肃曾闻仲邈于鄱阳行稻麦轮作之法,春种稻谷,秋种宿麦;春收麦禾,秋收稻米。百姓轮作田亩,不废农时,增产颇多。巧思妙法,勤勉农事,又善治军用兵,盖世出之英杰,肃心甚服。”
霍峻前年施行的稻麦轮种的政策,到今时已有成果。除了正常的水稻亩收,小麦的亩收已让百姓得到实惠。
往昔之时,他们仅在春天种植水稻,然后在夏秋收获,除此之外百姓只能扑食鱼虾,种植其余蔬菜。
但施行稻麦轮种后,百姓在秋冬可以种植宿麦,春季收获冬麦,实打实地增加百姓的收入。民富之下,郡县税收可以增加,且百姓也愿意生孩子。人口增加,兵丁愈增。
霍峻施行稻麦轮种的影响,正在形成正反馈,作为战略大师的鲁肃又岂能看不到这点。
刘备微微颔首,对鲁肃的话甚是认可。他心中渐渐酝酿着某种想法,但还在考虑当中。
“咦!”
鲁肃得见熟悉的身影在汉水畔,问道:“主公,那可是仲邈义子邓范否?”
刘备用手遮眼,说道:“应是霍家小童,却不知他在干嘛!”
“走,且问问仲邈何在!”
“诺!”
此时的邓范坐在汉水畔,持笔在巾帛上勾勒线条,时而抬头眺望公安城周围的山川地形,陷入沉思当中,继而又在巾帛上小心标记。
“嘚~”
马蹄声响,邓范亦是沉迷于自己的精神世界中。
“小子,霍君安在?”
“嗯?”
邓范反应过来,扭头看去,却是刘备、鲁肃,急忙拱手说道:“小子,见过刘使君,鲁先生。”
邓范的自幼口吃,然得入霍峻家中。被霍峻请医师治好,邓范又自我注意。几年下来,今时说话与常人无差。
说着,邓范遥指公安城,说道:“启禀使君,义父在巡视新城营造。”
“好!”
这时大风吹过,巾帛从邓范手中脱离,飘到刘备脚下。刘备亦不嫌弃,弯腰顺手拾起巾帛。瞥见巾帛上的图形,像极了当下公安城周边的山水舆图。
刘备好奇地摊开舆图,笑道:“此图可是你做?”
“正~是小子所~做!”
见刘备浏览他的舆图,邓范不由结巴起来,颇是紧张。
“子敬且看!”
刘备打量了几眼,心中已将轻视隐去,认真浏览邓范所绘的舆图。同时也分享给鲁肃,让他也过来瞧瞧。
“咦!”
鲁肃惊讶了声,说道:“主公,此图尽将城郭山川绘于其间,又标明可结营之所,皆符合兵家之学,而非随意涂写。”
捋着胡须,鲁肃打量青涩的邓范,感慨说道:“仲邈家学竟如此深厚,区区一束发小子,便有如此之能。若多加磨炼,成就当是不小。”
行军扎营乃是兵家的基本功,但这基本功也非那么简单,如扎营来说,除了营垒布置牢固外,还有军士安排、营垒选址等一系列问题。这种扎营学问别看简单,即便是出众的将领,有时都拿捏不好。
然而邓范作为十几岁的少年,居然能知道懂得扎营选址的学问,属实令人刮目相看。
当然邓范绘制的公安城舆图,也是令人亮眼。行军作战,离不开舆图,能制图者,在那都是属于香馍馍。
刘备微微颔首,说道:“金口之役,小子传令无误,思维敏捷,我便欣赏。今得见此图,当又是小瞧了。”
吹牛,谁都会。但真看能力,还得要实打实的能力。
邓范微微拱手,说道:“谢使君、先生夸奖,范愧不敢当。”
邓范的能力非是凭空而生,而是他跟在霍峻身侧学习观察,且又熟读兵书,学以致用得来。金口之战,兵力众达二十余万,世间少有。如此大规模的战争,对于在旁学习观察的邓范受益匪浅。
刘备拍了拍邓范,赞扬说道:“少年聪慧,当静心习学,不可急于求成,亦不可傲视他人。”
说着,刘备感叹几句,说道:“虎父无犬子,望小子成才。”
得见少年英才,刘备念及自己的年老,难免悲伤感怀,行言劝慰之语。
“谢使君告诫,范当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