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曹丕府。
堂内,曹丕负手背腰,在那来回踱步,神情着急的观望堂外,似乎在等着什么。
“公子,诸君到了!”侍从通禀道。
“速请!”
少顷,司马懿、陈群趋步入堂,向曹丕行礼。
“拜见公子!”
曹丕上前扶起二人,说道:“二君请入座。”
望了望堂外,不见孙权的身影,曹丕皱眉道:“仲谋呢?”
“吴侯被大王留在宫内,咨询淮南之事,难以抽身。”陈群说道。
“善!”
曹丕高坐榻上,挥手让侍从退下,独留司马懿、陈群二人于堂内。
“今日父王考问时政军务,孤念及兄弟之情,有意谦让三弟。不料三弟问答如此出众,让孤后续难以作答,让他胜了一筹。”
曹丕望着二人,忧虑说道:“杨修、丁仪二人,今日竟当场劝父王立三弟为太子。听侍从言语,父王神色言语,似乎有废长立幼,偏向子建之意。这该如何是好?”
此前曹丕、曹植的嗣子之争尚在暗地里,今日杨修、丁仪二人当着众人的面,劝曹操立曹植为嗣子,已是向曹丕开战的信号。
陈群脸色并不好看,说道:“群与仲达冒死进谏,劝大王深意,勿行废长立幼之事。幸大王采纳良言,让我等退下,深思再议此事。”
“若按二卿如此言语,某岂不危矣!”
曹丕沉不住气,愤恨说道:“杨修、丁仪二人,今后我必杀之。”
司马懿拱手请罪道:“臣才疏学浅,有负公子重托!”
曹丕生了会闷气,说道:“此非卿等之过,实属三弟能得父王之心。”
顿了顿,曹丕问道:“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这~”
司马懿沉吟少许,说道:“公子勿忧,古来废长立幼,常是大事。大王如欲废公子,而改立三公子,恐今日已下决心。今大王犹豫不决,非是不愿,而是疑似不能尔!”
“不能?”
曹丕念叨几下,问道:“仲达所言,是何深意?”
“公子自幼年时起,便随大王南征北战,继副丞相,任五官中郎将,常留守中枢,安抚人心。”司马懿分析说道:“得公子恩惠者,有成百上千之众,根基渐成。”
“而三公子,理事颇晚,性情直率,任性而行。今虽有杨修、丁仪等人相助,但根基甚浅,难以与公子相较。公子可效商山四皓之事,笼络朝堂上卿,为公子谏言。”
“当笼络~?”曹丕问道。
“公子,吴侯到了!”侍从说道。
“速请!”
孙权趋步入堂,拱手说道:“大王有要事商议,耽搁时间望公子恕罪。”
“无事!”曹丕起身迎接,问道:“仲谋,大王可有询问立嗣之事?”
孙权摇了摇头,说道:“大王咨询江淮之事,不曾谈及立嗣之事。”
曹丕拉着孙权坐下,说道:“仲达让丕行效刘盈请商山四皓之事,笼络上卿,显丕今下之根基,并为某进言。仲谋以为如何?”
“仲达高见!”
孙权说道:“不知当笼络何人?”
“崔琰,崔季珪!”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司马懿说道:“公子当笼络崔季珪,若能得崔君相助。太子之位,公子唾手可得!”
“崔季珪?”
陈群神色有异,说道:“三公子为崔季珪兄女婿,按关系而言,崔季珪为三公子外戚。于情而言,崔君当助三公子,今岂会襄助公子?”
“不然!”
司马懿为众人解释,说道:“崔君为人公正,不喜任性放肆之人。三公子虽为兄女婿,但三公子为幼子,为人随性,崔君多半不愿相助。”
顿了顿,司马懿补充说道:“懿兄朗与崔君友善,曾在书信中论讨嗣子人选,崔君以为当立长为先。公子若能侍崔君为师,采纳忠言,崔君必心属公子。”
相较于司马懿,众人常忽略了司马懿的兄长司马朗及弟司马孚二人。
司马朗长司马懿八岁,在董卓乱政时,他敏锐察觉到关东诸侯与董卓必有一战,故而率族人逃难,躲过一劫。
二十岁时,便入曹操的帐下出任官职。为官期间,因政治能力出众,为人勤俭节约,加之司马氏与曹氏的紧密关系,司马朗升任到兖州刺史。
然司马朗岂能那么简单?
司马朗善于交友的能力,为司马懿铺平了仕途。
司马朗受河内名士杨俊看重,与同郡的常林、王象、赵咨关系紧密。得父辈关系,司马朗与颍川士人陈、荀等士族关系也好,司马懿便是由荀彧举荐于曹操。
不仅于此,司马朗与并州的王凌、贾逵二人关系友善,且与冀州的崔琰关系也好。自荀彧、荀攸陆续病逝后,司马懿便得到崔琰提拔重用。
以上这些人在曹魏国中皆出任上卿、高官,兄长司马朗去世后,司马懿袭承父兄的关系网,通过运营从受惠者,成为施恩者。
司马氏的篡魏,岂单是司马懿父子的功劳,而是司马氏关系网集体作用下的功劳。
“彩!”
曹丕大喜过望,说道:“崔君公正为国,丕岂能不以师侍之?若能得崔君相助,又有贾公言语帮衬。太子之位,多半归孤所有!”
说着,曹丕握紧司马懿的手,感激说道:“多谢仲达良言,开丕之顿悟!”
“懿仅出谋划策,能否得崔君之心,还在公子身上。”司马懿答道。
“善!”
曹丕的恐慌心情微微褪去,说道:“虽得上卿相助,太子之位可望。然父王一向疼爱子建,今当如何待之?”
孙权捋须而笑,说道:“公子可记得权昔日之语?”
“昔日之语?”
曹丕露出深思之色,进而恍然大悟,说道:“可是昔言杨修性命。”
“正是!”
孙权捋着胡须,说道:“杨修虽有盖世文才,机智聪明。然为人不知进退,不谙君者禁忌。权深思多时,胸有方略,计策若成,不仅能为公子除去杨修,还能让大王疏远三公子。”
“然此策需得公子配合!”孙权说道。
“请仲谋细言,丕愿倾力相助!”曹丕打起精神,请教说道。
孙权压低声音,将心中构思已久的计策全盘托出,说道:“公子……如此即可!”
……
曹植府,黄昏下,曹植与杨修、丁仪对樽而饮。
念及今日之事,丁仪深叹了口气,说道:“殿中大王已有立公子之心,然惜被陈群、司马懿等人误事。若无羽翼相助,曹丕将不足为患!”
“可恨!”
杨修抿着美酒,笑道:“太子之位,非一朝一夕之事。今修观大王申请,则有立公子之意。然二公子掌事多时,深得内外人心,故让大王难以抉择。”
“今后若能让大王厌恶二公子,渐渐与其疏远。则太子之位,自当归属公子之所有。”
“计当何出?”曹植为二人斟酒,问道。
杨修放下酒樽,说道:“公子,大王常厌手下臣子结交诸子。然二公子却与司马懿、陈群、孙权、吴质等人关系莫逆,若能让大王知晓,多会震怒生怨,此将大利公子尔。”
“这如何能得?”丁仪问道。
杨修抚须淡笑,说道:“修让仆人监视二公子多时,司马懿、陈群、孙权为内臣,与二公子往来紧密,众所皆知。然朝歌长吴质,身为外臣,有时暗入邺城,与二公子密会。此事若被大王所知,且能当场擒获,大王当会震怒,届时亦会牵连至二公子。”
“妙!”
丁仪抚掌而笑,说道:“德祖所言,当是上策。吴质出身寒门,为求攀附,常交好曹丕。若能擒获吴质,严加拷问,曹丕必被大王所恶。”
仇恨之深,莫过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丁仪此前与清河公主有过婚约,然被曹丕插手,最终错失了美人,同时也失去了成为曹操女婿的机会。这种仇恨,你让丁仪怎么能放下?
顿了顿,丁仪说道:“曹丕好女色,曾夺甄氏为妻。今何不如于市井中造谣,言曹丕入铜雀台,见大王妃嫔,多思求之。常向心腹言,欲待大王病亡,掠铜雀妃嫔为自用。如此之语,若入大王耳中,必会心疑曹丕。”
“这?”
闻言,曹植面露迟疑,说道:“若按正礼所言,我恐曹氏名声被毁,亦会让父王震怒。”
“公子,今日我与德祖劝大王立公子为嗣,已惹曹丕大怒。日后若让曹丕继位,不仅我与德祖难以保全,恐公子已有性命之忧,故万不可心慈手软。”
丁仪直言不讳,说道:“曹丕外宽内忌,心胸狭隘,无君王之才。此人继位,非我大魏之幸事。唯公子继位,方为我大魏幸事。”
曹植犹豫不决,长叹了口气,说道:“此策待议!”
“哎!”
丁仪懊恼地挥了挥袖子,表示惋惜。
曹植望着杨、丁二人,说道:“夺位之事,诸君当小心行事。德祖深劝父王立我为太子,恐已惹父王不悦,今后当稍加收敛,以免惹上祸端。”
杨修不以为然,说道:“大王素有爱才之名,非嫉贤妒能之辈。今南贼未除,怎会屠戮治下良卿?况修侍奉大王多年,深谙大王之心,非触其禁忌,性命当是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