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兵至淮阴,三军于十里外扎营。

霍峻持白毦鞭,与左右诸将策马绕行淮阴城,指点淮阴城郭地形。

霍峻举鞭指城,问道:“诸君可有破城之策?”

“都督,淮阴虽城狭兵寡,但城池两面近水,唯有南、西二城可布兵进取。且朱光素有武略,御边多年,非无谋之将。窃不可取兵强取,唯趋兵围城,缓图为上。”

全琮指着淮阴城郭,说道:“淮阴城矮,以琮之见都督或可筑土山,从而逼近城郭,再遣精锐趋山登城。时大军强攻之下,淮阴城可破也!”

古来除了蚁附攻城外,若想攻破城郭,当修筑攻城器械,然后凭借攻城器械而破城。

如果攻城器械还拿不下城郭,唯有土山攻城法靠谱些。

在城外堆砌土山,让土山高过城池,进而布置弓弩兵于山上,俯射城楼上的敌军。掌握了主动权后,再让军士修土山到城墙边上,彼时攻城则会简单许多。

当然土山攻城法并非无敌,诸葛亮围攻陈仓,屡攻不克后,祭出土山攻城法,利用井阑百尺俯射陈仓城,再让军士以土丸填堑。

然郝昭深晓解围之法,面对诸葛亮的攻城法,选择加筑高城墙,从而取得制高权,最终破解诸葛亮土山攻城法。

“都督!”

蒋济挽着缰绳,说道:“兵法曰: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土山),又三月而后已。积土为山,添置器械,进而破城,所消之时甚久。彼时臧霸必趋兵救之,淮阴则图难也!”

“淮阴城废弃多年,朱光虽重修城郭,但难言坚城。今济观淮阴城矮,我军气势高涨,何不如起精锐趋兵攻之,一举下城。”

蒋济在江淮出任太守多年,由于常年掌兵治政,他已非单纯的谋士,而是成为兼领兵马的将军。

“都督,淮阴城郭二面近水,今蚁附攻城,恐多有损失。若是难下淮阴城,则军士多疲,且坚朱光守城之心。”全琮说道。

霍峻驻马于丘上,观望淮阴城,说道:“大王已兵至芍陂,曹操所率大军短则半月,长则一月,也将至寿春。时曹操大军至,何言破城取胜?”

说着,霍峻指着淮水,说道:“淮阴城北近淮水,东临湖泽。故西、南二城坚,东、北二城矮。今命舟舸入水泽,用八牛弩射敌,发锐士四面围攻,攀墙而上,可速破淮阴城。”

“敢问都督,何时进攻?”高翔问道。

霍峻抬头看了眼太阳,说道:“今已至日中,可于哺时取城。”

“哺时取城?”

诸将多有疑虑,哺时已是后世的下午三点至五点左右,这个时间点攻城,就怕时间不够。

“都督何不如于次日攻城?”丁奉建议道。

似乎看出了众人的疑惑,霍峻笑着解释道:“我军初至淮阴城,敌寇多有防备,今哺时攻城,实为怠敌尔!”

闻言,众将多有释然。当下大军初至淮阴,按道理而言,理应下营扎寨休整。若要攻城多半会选择次日清晨,而不会选择今天。哺时攻城,确实有出其不意之感。

与此同时,淮阴城楼上军士或持矛而立,或将弓弩箭矢抬到城楼上。城楼上还有几十口大锅,在那熬制金汁,恶臭扑鼻,远近可闻。

守将朱光披甲巡视,望着城外的‘霍’旗,脸色神情凝重,甚是忌惮。

抚剑而行,朱光说道:“霍峻名震天下,纵大王亦是多忌。今趋兵来攻,我军当固守城郭,不可轻易出战。时待臧徐州及大王兵至,敌寇自退也!”

“诺!”

参军卫河点头说道:“城中兵士三千,合民夫男女有万余人,粮草够三月之用。今坚守城池,纵霍峻趋兵数万,坚守一月当是不难!”

“报!”

侍从小跑上城梯,行至朱光身前,拱手说道:“启禀将军,霍峻遣人送信一封,言与将军。”

说着,侍从双手奉上书信。

“送信?”

朱光感受到卫河的目光,说道:“此或是劝降信,请参军与光同读。”

朱光在外执掌大军,自然有配备监军。卫河受曹操指派名为参军,但却兼有监军之实。

“善!”

朱光拆开书信,却见信上霍峻宣扬了自己一番武功,然后吹了下自己手上有五万大军。朱光当下归降的话,汉王将会重赏。否则大军攻城,将玉石俱焚。

卫河不动声色,问道:“将军之意何如?”

朱光微正神色,说道:“光身受大王厚恩,岂能归降于敌寇。今当与淮阴城共存亡,势阻霍峻于城外。”

“善!”

卫河露出笑容,说道:“河也是此意!”

话是这般说,朱光却暗自叫苦。抵御霍峻谈何容易,若非妻儿老小被扣在邺城,以及深受曹操看重,或许他真有投降的念头。希望援军能早日到达,否则淮阴城可不好受。

“朱将军!”

思虑间,却见汉军大队人马向城池开拔而来,西、南二城皆有动作,旌旗飘扬,军鼓响亮。

“这是要攻城吗?”卫河略有紧张,问道。

朱光将书信扔到柴火里燃烧,说道:“让军士上城,全体戒备!”

“诺!”

在朱光的军令下,三千军士分布于四面城墙,临水近泽的两面城墙各布置五百人,朱光自取三百人为亲卫支援,剩余两面城池各有八、九百人防守。

在城楼上军士紧张备战的时候,气势汹汹而来的汉军士卒则在城外停下,在旷野上叫骂不停,辱骂曹操为汉贼,人人得而诛之,劝朱光早日归降。

骂了半响,汉军将士似乎累了,高翔率头从马上下来,坐在交椅上休息。有了高翔的带头,城外军士也多有懈怠,脱甲卸鞍,在地上休息,似乎毫不担心城内军士出战。

望着城外汉军的动静,卫河面露忧色,说道:“朱将军,霍峻治军严明,帐下军士岂敢如此行事?今当是霍峻的诱敌之策,望将军小心为上,不可轻出,中敌奸计。”

“呵呵~”

朱光冷笑几声,说道:“霍峻欺我不识兵略,此必是其诱敌之策。据我所料,城外林间必有霍峻伏兵。我军出城击之,必被霍峻所败。”

“来人,命军士严阵以待,紧锁城门,无我军令,禁止任何人进出,违者斩。”

“诺!”

整个下午的时间,淮阴城上的魏兵仅是静静看着城外军士叫骂,纵是汉兵如何松懈,皆毫无动静。

“将军,时至哺时,贼军辱骂不停,是否可有军士歇息?”卫河问道。

朱光沉吟少许,说道:“南门警备,其余三门让军士分批休息。”

“诺!”

得到朱光的军令,淮阴城楼上的军士少了大半,剩余的军士见城外无人也多有懈怠。

待至哺时,城外的汉军士卒盖或是骂累了,同时营内也飘起了炊烟,汉军士卒开始整队,穿戴甲胄,准备回营。

朱光长吐了口浊气,说道:“果是霍峻诱敌之策!”

说着,朱光见城外响起鸣金声,说道:“敌寇撤军,让军士分批用食。”

“诺!”

有了朱光的吩咐,戒备森严的南门军士也少了一半,仅数百人镇守。大量的士卒下城楼用膳休息,为熬过今日而欢喜。

士卒在城楼下用膳,朱光则是可至城楼上的屋内用膳。

脱下甲胄,朱光坐到席上,侍从便端着热乎乎的饭菜奉上。闻着饭香,朱光顿感饥饿。

刚拿起筷子,朱光似乎听见什么动静,问道:“可有人击鼓否?”

“仆未闻军士击鼓!”侍从答道。

话音刚落,披甲的士卒急忙跑入屋内,大声喊道:“将军不好了,敌寇去而复返,击鼓吹号,扶持木梯,似乎有强攻城池之念。”

“什么?”

朱光露出惊讶之色,不敢相信说道:“贼军未走,今在攻城?”

“正是!”

朱光明白了什么,啪的一声将筷子扔到案几上,咬牙说道:“霍峻果然狡诈,知我不敢出城袭击,以此策懈怠我军。去而复返,欲一举破城。”

卫河小跑入屋,气喘吁吁说道:“朱将军,北、东二城外,出现南贼大舟。”

朱光边披着甲,边系佩剑,吩咐说道:“命军士上城戒备,农夫搬运器械,务必守住城池。”

“诺!”

城外,在之前的布置,丁奉乘舟舸袭击北城,高翔率军士围攻南城,全琮领本部之兵攻西城,蒋济率舟舸之士强攻东城。

淮水上,舟舸以车轮为驱动,浪花翻滚间,舟舸逼近北城。

霍峻身着衷甲,立于船头,吩咐说道:“舟舸近城,八牛弩上矢。”

接着,霍峻抢过鼓手的鼓锤,说道:“告诉丁奉,本督亲自为他击鼓,能否入淮阴用膳,便看他了。”

“诺!”

“咚!”

“咚!”

霍峻手持双锤,敲击鼓面,催人奋进的鼓声响彻乡野。

丁奉见霍峻亲自击鼓,手持刀盾,高声而喊道:“都督击鼓,诸位敢战否?”

“敢战!”

在鼓声中,数十艘舟舸上的羆虺军士卒受到激励,持兵戈高声而喊。

“杀!”

“噔!”

小舟靠岸,丁奉奋勇当前,率领二千羆虺军士卒登岸,向淮阴北城奔去。

“公礼掩护!”

丁奉从腰间掏出飞钩,冲着俞韶喊道。

“好!”

丁、俞同为羆虺军将校,二人协作多年。今日丁奉率敢死之士先登城池,俞韶则是率善射之军士,临近城池为登城军士掩护。

北城上魏军士卒见羆虺军登岸突袭城门,高喊:“敌袭!”

“北门敌袭!”

“弓弩手何在?”

得见汉军士卒突袭,城楼上魏军匆忙聚集。在伍长、什长的喊骂声中,城楼下用膳的军士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饭菜,拿上兵器、弓弩奔跑上楼。

然他们上了城墙,却遇见令他们惊恐的事物,即床弩的箭枪。

汉军的水师舟舸停泊在水面,将船侧舷朝向城楼,军士在那装填箭枪,瞄准城楼上的曹军士卒。

“嗖!”

一名曹军弓弩手持重弩朝城楼下射击,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传来,不及他抬头看,便感觉到胸口剧烈疼痛,继而整个人被箭枪那恐怖的冲击力带飞,钉在城楼上夯土墙上。

挣扎几下,弓弩手脑袋无力的垂了下去,手中的重弩也掉在地上,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敌寇船上有床弩!”

“床弩何在?”

朱光移镇淮阴城,带了数架床弩到城上,这是朱光守城的资本。

城垛上几名床弩手操作床弩刚欲射击,却早被八牛弩盯上,四根箭枪飞射而来。三根落空,剩余一根箭枪飞如串葫芦般射死二人,矢翼重伤一人,吓得床弩手不敢抬头。

羆虺军士卒多善射,在俞韶的带领下,配合八牛床弩,压制了城楼上的曹魏弓弩手。

在弓弩的掩护下,丁奉身披轻甲,口衔刀,用力将飞钩甩向城墙,双腿借着城墙的摩擦力,攀缘而上。

其间,有八牛弩的箭枪嵌到墙面,丁奉重踩而借力。四、五米的高度,在身手敏捷的先登军士下,不一会便攀爬到城楼上。

即将翻身上墙时,丁奉瞥见曹军士卒持矛戳向自己。吊在城墙上的丁奉,似乎早有准备,右手猛地将石子投出,正中敌寇的眼眶。

“啊~”

曹军士卒眼眶受伤,吃痛大叫,那还能去刺丁奉。

趁着这个时机,丁奉飞身越过城墙,先是用脚踹飞曹军士卒,继而取下口中的环手刀回击,奋力下劈,当场将敌寇解决。

“杀!”

有了丁奉的先登上墙,羆虺军士卒顺着飞钩攀爬上墙,先是数人,后是十余人,再是几十人。当然也有不少军士在攀登中被射翻,或是于空中被长矛刺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军士攀爬上城墙。淮阴北门的守军在死伤四、五十余人后,被羆虺军杀得大败而走,曹军士卒非死即降。

丁奉望着淮水上的舟舸,喊道:“城楼插上军旗,迎奉都督入城。”

少顷,‘汉’‘霍’二旗便插在城楼上,迎风飘扬,甚是醒目。

不到一顿饭的时间,淮阴北门被丁奉、俞韶率领的羆虺军拿下。

见城楼上竖起军旗,霍峻停止了击鼓,将鼓锤交予侍从,大笑道:“淮阴城下也!”

“诸子随我入城用膳!”

“诺!”

诱敌实为怠敌,击南实为取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