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蓝田。
刘备与陆逊互通消息一番,将大军分成三部,令张飞率辎重粮草先撤,自领中军在中,冯习、傅肜则是率精锐兵马殿后。
大军撤时,因声势动作浩大,得被蓝田乡民所知。老者率乡民拦住刘备车驾,牵牛捧酒奉于路中。
侍从骑马奔驰而来,拱手说道:“蓝田百姓闻陛下撤军,牵牛捧酒奉于道中,言语中有觐见陛下之意。”
费观建议道:“陛下,今兵马将撤,不宜另生事端,不如派兵将道中百姓驱散。”
“不可!”
刘备抬手阻止,说道:“今军情虽是紧急,但百姓牵牛奉酒于道,是为民良善之举,派兵驱散岂不有伤民心?”
说着,刘备扬鞭策马而走,说道:“大军继续前行,容朕前去见之。”
话音初落,刘备便率上百名披甲骑士先行。
今下蓝田百姓被汉军步卒所护住,其中三民名老者在前,数十名男女或牵着牛,或捧着酒。
见到刘备策马而来,老者当即率众人跪地,喊道:“仆拜见陛下!”
“君为耆老,无需行如此大礼!”
刘备翻身下马,连忙搀扶三老,虚扶其身后的男女老少。
被扶起的老者,问道:“陛下,可是将要撤军?”
回头望了眼正在行进的队列,刘备如实道:“今秋季将至,粮草难抵蓝田,大军唯撤军。不知可有指教?”
老者长叹哀息,说道:“仆十余载未见王军,本以为终世无再见之日。然今幸见陛下,而王师又复离之,仆为之悲矣!”
刘备扫视送离的百姓,感怀而叹,说道:“王师终有光复关中之日,诸位且好生安居复业。”
老者拱手而拜,说道:“陛下仁德礼民,仆等无以回报,特奉牛酒为官军享用。礼虽不厚重,却是为仆等一片心意。”
“请陛下享用!”众人高声说道。
“不可!”
“万万不可!”
见状,刘备当即拒绝,说道:“朕率兵入关中,无功于诸位,何敢受此礼乎?”
说着,刘备让军士将牛酒送还与百姓,坚决不收。
“诸君且安居复业,王师终有光复关中之日!”
刘备拒绝了老者的好意,翻身上马,驻马临别而言。
“陛下~”
在百姓的呼声中,刘备挥鞭策马,率汉军将士南归。
将行远时,刘备忍不住回头望了蓝田民众,谓左右伤感说道:“此行南归,朕恐无再见关中之日。”
是日,刘备率大军撤走,冯习、傅肜为阻司马懿追击,奉刘备之命烧毁营地,堵塞道路,继而方撤军南归。
司马懿、曹彰闻汉军撤军,当即率军渡过灞水,兵至蓝田。
望着烈焰冲天而起的营寨,司马懿欢喜大笑,说道:“果不出所料,老革因粮尽而撤军。今若追之,纵不能败之,亦能重挫其部兵马。”
曹彰披甲而来,说道:“蓝田自上洛百余里地,是为峣柳关道。此道崎岖难行,贼军行峣柳关道,其部当首尾难应。孤欲率精锐步骑追之,不可轻放刘备南归。”
司马懿面露大喜,说道:“老革狡诈奸猾,今必有布置精锐于后,望殿下谨慎用兵。懿率大军于后,接应殿下。”
“善!”
曹彰翻身上马,点齐精锐步骑五千人。率军翻越南山,抄小道截击汉军。
……
蓝田至上洛百里间,道路狭窄崎岖。刘备身经百战多年,对魏军追击有所准备,命冯习、傅肜率精兵殿后,沿途伐林阻道,尽量阻击魏军追击。
曹彰自率步骑五千人追击,以本地人为向导,步骑日夜兼程,遇道拦截,则是抄小路追击。
三日间,截道追击,与冯习、傅肜激战数次。因自身骁勇善战,加之魏军追击汉军,故而曹彰皆是得胜,汉军死伤数千人。
出峣柳山道狭窄处,道路逐渐宽敞,汉军渐渐得以施展拳脚。
冯习、傅肜聚众帐下军士与曹彰交战,双方战于山口。一日内激战两次,曹彰率骑兵陷阵蹈之,冯习、傅肜力战而败,幸得白马将军庞德来援,暂时击退曹彰。
曹彰引兵稍退,聚拢帐下将士。
是时,费耀率兵抵达,与曹彰两军合一。得到后方增援的曹彰,根本没有放过汉军之意,率兵马继续追击。
冯习、傅肜、庞德三将大战曹彰、费耀。
道上,刀枪相交,血肉横飞。
曹彰率骑兵突击,将松散的汉军步阵打凹进去。身后魏卒奋勇而进,试图扩大缺口,将汉军方阵彻底凿破。
“敢有退者,立斩!”
傅肜率数十骑从各阵之间的空隙赶至,几名畏战而退的汉卒,当即被他斩杀,将带血的头颅扔到地上。
汉军将士们为军纪所慑,硬着头皮抵挡凶神曹彰。双方舍生忘死地拼杀着,在惨叫声中陆续倒下。到了最后,傅肜实在挡不住曹彰的搏斗,率先锋步骑从军阵的两翼撤军,由冯习所部接应。
不过魏军也没落得什么好,冯习用一波铺天盖地的箭雨袭来,将冲在前头的魏卒射倒在地。
“曹彰莫非疯了吗?”
傅肜骂骂咧咧,说道:“从蓝田追击到这里,真就不怕死。”
从蓝田撤军算起,曹彰追着他们已经有四、五日了,抓着汉军撤退就死活不放,打得极其的凶,试有击败他们,戳入刘备中军之意。
几番作战,曹彰几乎是亲自上阵搏杀,不知疲倦地冲锋,真就像疯子一样,且是愈战愈勇。傅肜并非没有与曹彰肉搏过,但曹彰那股巨力,根本不是寻常将士可挡。
当然汉军人多,并非打不过魏军。仅是冯习、傅肜他们害怕与曹彰缠斗过久,致使魏军大部队追上,从而被魏军所包围。
趁着庞德率骑压后,傅肜聚集士兵得以与冯习汇合。而曹彰不敢追击太过,只得聚集魏卒,准备后续追击。
曹彰坐于树下,吃着胡饼,稍作休息。
费耀从马背上下来,说道:“殿下,今当止兵尔!”
曹彰两三口吃完胡饼,不满说道:“刘备烧营仓皇而走,今岂能舍之?”
见曹彰无罢兵之意,费耀迟疑少许,说道:“殿下,按兵法而言,围城当开生路,归军不可急追。今殿下追击太甚,恐会令汉军殊死而战,时将不利我军尔!”
闻言,曹彰厉声说道:“率师而行,唯利所在,贼走未远,追之必破。今纵敌而走,非良将也!”
“今有言退者,斩之!”
“诺!”
费耀碰了一鼻子灰,碍于曹彰的身份与地位,唯有领命从事。
曹彰执意追击,而汉军三将大概也知道曹彰不会轻易放弃追击,特将消息上报至中军。
武关道开辟于丹水谷地北侧,汉军呈十余里队列,旌旗迎风扬起,军士持矛佩刀随后,车马粼粼而进。
因长途跋涉,法正病情愈发严重,今被马车载于车上。然颠簸路况,愈发折磨着法正。
刘备放心不下法正,率骑卒在法正身侧行军,以便于照看法正。
从骑从路旁赶上刘备,低声说道:“陛下,曹彰紧追不舍!”
“朕不是派令明相助了吗?”
刘备拉着缰绳,疑惑说道:“莫非令明不敌曹彰?”
“禀陛下,曹彰骁勇异常,得魏将费耀相助,其率军紧追不舍,我军与似有大破我军之念。”从骑说道。“冯将军恐司马懿将兵不远,不敢率兵与其鏖战,唯且战且退。”
刘备眉头大皱,挥了挥手,示意从骑退下。
望着前方行进的马车,刘备犹豫几许,策马上前,抓住照料法正的士卒,问道:“今令君病情如何?”
士卒摇了摇头,说道:“因劳军奔波,法令君病情加重!”
话音刚落,法正则就强打精神,声音从车内传出,问道:“陛下,莫非是追兵难退?”
见法正听见自己的声音,刘备也不犹豫,喊停马车,掀开车帘。而法正则是躺在马车上,其脸色蜡黄,身形削瘦。
见到刘备,法正开口直问道:“可是贼军追击不退?”
刘备不敢隐瞒,如实说道:“自我军从蓝田撤退,曹彰奋兵直追不舍,冯习、庞德、傅肜三将不能挡。今后军为此而忧,特上报与朕。”
说着,刘备叹了口气,说道:“朕昔初至许昌,曹彰尚小儿,而今追朕至此,实虎父无犬子矣!”
法正艰难从车板上爬起,咳嗽问道:“陛下可有退敌之策?”
刘备迟疑少许,说道:“我欲鸣鼓而返,迎战曹彰。先破其军,再率军南归!”
“咳咳!”
法正欲说什么,却被喉咙里的痰卡住,在连连咳嗽。
见状,刘备轻抚法正背部,握住其手,不忍心,说道:“孝直不如好生休养,再议退敌之事。”
法正咳嗽几声,摆了摆手,说道:“司命有数,如得天佑,则正不死。如天欲令我亡,则扁鹊在世,亦不能救。”
言语中,法正深呼吸几下,说道:“陛下鸣鼓而返,欲战曹彰,怕是将中司马懿之策。如正所料不差,司马懿正率兵紧随其后,如我军与曹彰纠缠,恐遭贼兵围击,有兵败之危。”
“那当如何是好?”
刘备思虑半响,说道:“设伏以待曹彰何如?”
“曹彰虽勇,并非无谋。无万全之策,设伏怕是难成。”法正说道。
说着,法正声音愈发微弱,需要刘备凑近去听。
“陛下,可按这般行事……”
刘备侧耳细听着法正的言语,眉头渐渐舒缓开来,赞道:“孝直果是妙计无双!”
法正挤出笑容,朝着刘备勉强笑了笑。
刘备见法正因病所折磨,仍不忘国事,不禁鼻尖发酸,说道:“古闻髯须可治疾,今朕愿剪须以为卿疗疾。”
当下,刘备抽出腰间匕首,将自己本就不多的胡须割掉大半。
“陛下!”
法正热烈盈眶,开口轻呼。
刘备拍了拍法正的肩膀,说道:“今大业未成,望君好生休养。朕之后事,无君不可!”
刘备为了不伤感,则从法正马车旁离开,将手中胡须交予医师。
紧接着,刘备招来黄权议事,欲将退敌之事交付与黄权。
黄权以镇北将军职督兵,其入弘农山界以来,为刘备大军控卫侧翼。刘备在与魏军对峙时,黄权率兵击退欲从间道袭扰武关道的魏军。是役北伐以来,黄权出众的表现,让刘备愈发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