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整整三天的观察,我确定这个纳尔逊除了那个男秘书以及司机,并没有携带任何保镖,男秘书和司机看起来也并非安保人员,他们显然没有受过任何相关的训练。这件事情实在有些奇怪。

第三天中午,会议结束后的午休时间,纳尔逊再次由司机陪同,来到簋街吃中国菜。我们四人坐在车里观察着,一个小时后,纳尔逊和司机两人走出餐馆。纳尔逊站在路边等候,司机则快步跑去停车场开车。

我突然灵机一动,眼下不正是劫持纳尔逊的最好机会吗?

抬头望去,只见纳尔逊静静地站在街边,司机正把车缓缓开过来。

我对麻雨轩说道:“老麻,马上去预定地点等我,我现在就动手,把纳尔逊劫过来!”

三人都是一愣,麻雨轩说道:“这么突然,你一个人去?”

我说道:“来不及解释了,听我的,马上把车开到预定地点等我。”

不容他们回答,我拉开车门就下了车。

其实,对于很多特殊行动来说,最好的机会,经常不是事前周密的计划,而是随机应变,抓时间差。这一点,很多警方行动组以及特种部队人员都非常了解。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纳尔逊每次从餐馆出来,都会站在路边等司机开车来接他,司机把车子开过来以后,会下车给他开车门,纳尔逊上车以后,司机将车门关上,然后从车尾部绕回驾驶室的位置,再上车把车子开走。

我说的时间差,就是指司机刚刚给纳尔逊关上车门,从车尾部绕回到驾驶室的这段时间,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但对我来说,足够了。

我快步向纳尔逊的方向走去,这时候,司机已经把车子开了过来,停在了纳尔逊面前。司机打开车门下了车后,并没有关驾驶室门,就绕到车右后门处打开车门,纳尔逊上了车,司机将车门关好,回身从车尾部绕回来。

就是这个时间点!

我向前紧赶了几步,就在司机被车尾部挡住的一瞬间,我上车坐到了驾驶室的位置,关上车门,并迅速将车子从里面落了锁。纳尔逊正坐在后排低着头看着一堆文件,完全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挂上前进挡,一踩油门,车子飞快地向前驶去。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司机在车子启动的那一刹完全呆住了,呆了足足有两秒钟,这才挥着手大声喊了起来,不过这时候我已经把车子开出了几十米远,什么都听不到了。从后视镜望去,纳尔逊正低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文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笑了笑,将车子开上了二环路。

二十分钟后,我把车子停在了机场高速附近的一条乡村土路上,这是我们事先勘探好的接应地点,附近的乡村小路没有摄像头,而且这一带的道路四通八达,只要我们在这里换辆车再开出去,就很难从监控上查出我们的行踪了。

麻雨轩的车子早就在这里等待我们了。把车停下,我用英语对纳尔逊说道:“纳尔逊先生,我们到了,下车吧。”

纳尔逊抬起头来,看到外面的环境,又看到司机换成了我,一下子愣住,说道:“你……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我没有回答他,这时麻雨轩已经打开了车后门,说道:“请吧!”

纳尔逊这个老头看起来非常有性格,他说道:“我不下车,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马上送我回去,我对你们所做的事情,可以不追究。”

听到老头的嘴这么硬,我心里的火儿一下子就上来了。回想起这几个月来,这么多人无辜枉死,想起我的亲兄弟赵峰,我亲眼看着他在大火中被活活烧死,而我却无能为力。我掏出手枪顶住了纳尔逊的脑袋,吼道:“走不走?”

纳尔逊依旧非常倔强,昂着头说道:“你打死我吧,我不会屈服于你们这群恐怖分子的。”我被气笑了。我们是恐怖分子,那你们是什么!都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敢觍着脸倒打一耙,贼喊捉贼?

我伸手将纳尔逊一把拽下车,用铐子铐上,嘴里塞上毛巾,再给他戴上头罩,粗暴地塞进麻雨轩的车里。

下午两点整,我们押着纳尔逊回到了我们的临时住处。

临时住所的客厅已经被我们布置成“审讯”室,所有录音录像设备早已准备好。为了增加效果,我还专门找了一盏大台灯放在桌子上,专门用来照纳尔逊的脸,当然,也会起到很大的威慑作用。

我和麻雨轩将纳尔逊拖进客厅,将他的手脚都铐在椅子上,然后拉开他脸上的面罩。取下塞在口中的毛巾后,纳尔逊立刻大喊了起来:“你们要干什么?我抗议,我要抗议!你们这群恐怖分子,我不会向你们屈服的,我要控告你们!”

沈若冰将所有设备开机,又检查了一遍之后,对我说道:“可以了。”

麻雨轩在国外念过书,又在国外生活过很长时间,英语非常好,所以由他来给我翻译。沈若冰和陈雅楠负责操作机器设备。

一切就绪,我和麻雨轩坐到桌后,我伸手将桌上的台灯转过来,直接照在纳尔逊的脸上。纳尔逊用手挡住脸,喊道:“你们这群恐怖分子,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凝视着面前的纳尔逊,冷冷地说道:“纳尔逊先生,请注意你的风度,声音小一些,会吵到邻居的!”

纳尔逊不理会我,继续喊道:“你们这群卑鄙的恐怖分子,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冷笑了一声,说道:“卑鄙!卑鄙的人说别人卑鄙,恐怕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吧?”

我的话显然让纳尔逊愣了一下,说道:“你说什么,我卑鄙?”

我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纳尔逊被激怒了,吼道:“你们可以杀了我,但不可以侮辱我,我是一个科学家,我把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科学研究,造福人类,你说我卑鄙,你这是污蔑!”

麻雨轩拍案而起,直接用英语对纳尔逊吼道:“伪君子!道貌岸然!不错,你表面上是一个科学家,甚至是一个伟大的科学家,一个伟大的人类心理学成长专家,但是背地里呢,你是一个什么人?你是一个恶魔,你是一个刽子手!”

纳尔逊喊道:“我抗议,你们不可以这么侮辱我!”

果然,就像一个刑侦专家对我说过的,每一个坏人,在你把全部犯罪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之前,他永远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

我示意麻雨轩坐下,对纳尔逊说道:“好,纳尔逊先生,既然你不承认,我可以帮助你回忆一下,你究竟做过些什么样的事情。”

说到这里,我停住了话,凝视着纳尔逊的表情,然后才说道:“你仔细听好,一个词都不要漏过。”

我又停顿了片刻,才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每一桩、每一件,甚至每一个细节,全部给纳尔逊讲述了一遍。讲述的过程中,我的语速非常慢,同时,我的眼睛在捕捉着纳尔逊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我在模拟一种“多次重复试谎法”的专业手法来询问纳尔逊,这个方法的发明者为平托上校。平托上校是“二战”期间英国顶尖级别反间谍专家,他曾经写过一本书《我的反间谍生涯》。平托上校的整个职业生涯中,审讯过一万多名来自各个国家的顶尖级间谍,没有一例失败。

二〇〇九年,美国二十世纪福克斯电影公司以平托上校的经历为原型,拍摄过一部电视剧,名字叫作Lie To Me,中文名《别对我说谎》。

平托上校发明的这种多次重复试谎法,准确度几乎是百分之百,所以我非常自信,自己肯定能问出结果来。

我的整个讲述过程,持续了三十分钟。这三十分钟内,我全程观察纳尔逊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包括脸部肌肉的抖动、瞳孔放大等。让我吃惊的是,纳尔逊的所有反应,甚至每一个微表情,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一样。

讲述完毕,纳尔逊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纳尔逊说道:“小伙子,你讲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我反问道:“你不相信吗?”

纳尔逊看着我,动了动嘴唇,似乎在努力地措辞,想要辩解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良久,他叹了口气,使劲摇着头说道:“小伙子,你说的这个故事,确实很符合逻辑,我找不出任何漏洞,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相信。”

我凝视着纳尔逊,一字一句说道:“如果我能够让你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呢?”

纳尔逊说道:“如果你能向我证明这个故事是真的,那我答应你,我会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你,我甚至可以帮助你们来调查这件事情。”

麻雨轩、沈若冰和陈雅楠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都愣了一下。只有我已经感觉到了什么,我思索了片刻,对纳尔逊说道:“好,我马上给你证据。”

我打开电脑,从网络上调出赵峰和我的所有资料以及照片,之后,我找到了去年内蒙古丹拉高速上那场车祸的新闻,最后,我登录交通运输部的网站,调出了我和赵峰车祸的调查报告,以及车祸死亡者,也就是我的信息。

纳尔逊虽然不懂中文,但电脑里有自动翻译软件,几分钟后,看完所有资料,纳尔逊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纳尔逊放下鼠标,喃喃地说道:“所有的这些,都是NPR 做出来的?”

我点了点头,十分确定地说道:“是!”

纳尔逊用手抱住了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我对纳尔逊说道:“纳尔逊先生,我们为你准备了房间,你可以休息一会儿,仔细思考思考,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好好聊一聊。”

由于不清楚这一次行动会持续多久,我们事先为纳尔逊准备了房间。窗户全部是防盗窗,房间里面有独立卫生间。虽然我们现在在劫持,但毕竟我们都不是真正的犯罪分子,即便这个纳尔逊是真正的罪人,也会有法律来惩罚他,在这里的几天,我们只询问真相,并不想虐待他。

麻雨轩将纳尔逊带到房间后,将房门锁好,回到了客厅。

几人沉默了一阵,麻雨轩问我:“为什么问了这么一会儿就让他休息了?我记得你说过,摧毁对方抵抗意识的最好方法,不就是疲劳战术吗?”

我回过神来,说道:“纳尔逊的情况不一样。”

麻雨轩问道:“怎么不一样?”

我说道:“这个纳尔逊,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麻雨轩愣道:“不会吧,怎么可能?”

陈雅楠也说道:“对啊,他是NPR 最大的老板,他们公司做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说道:“他的表情告诉我的。”

麻雨轩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都没明白。

沈若冰突然说道:“我同意你的说法。”

几人抬头望向沈若冰,沈若冰继续说道:“我虽然说不出什么道理,但是从刚刚见到那个纳尔逊,到你和他讲述这几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这个人应该很单纯,他所有的反应,纯属自然,不是装出来的。”

陈雅楠听完沈若冰的话,愣了一下,琢磨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沈姐姐说得没错,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转头问麻雨轩:“老麻,你的感觉呢?”

麻雨轩显然有些困惑,说道:“我……说实话,我不知道。”

男人和女人确实是不一样的动物,在感觉的敏感性方面,男人远远比不上女人。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所以,永远不要去欺骗女人。很多时候,男人之所以能够骗过女人,只不过是她想被你骗而已。

我对麻雨轩说道:“这样吧,我们重新看一遍录像,就都清楚了。”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我们几人静下心来,认真回看了整个询问过程。

四人仔细回看了刚刚的全部录像后,认真分析了纳尔逊的所有反应和表情,我们最后的结论是,至少以我目前的水平来看,纳尔逊在聆听我讲述的过程中,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说明了一件事情:他对我所说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这个结论,是我们所有人事先都没有想到的。我们原本以为绑架了纳尔逊,他是 NPR 机构最大的老板,创始人兼CEO,我们想要的所有答案,都会从他那里得到。但现在看来,我们失算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四人苦思良久,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这个纳尔逊并不是NPR 最大的老板,他只是NPR 的一个小人物,所以他完全不知情?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忙活了这么久,这个乌龙可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