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兵器碎片,拥有原神墟的强大灵力。墟的继承者对此念念不忘,他们还谋划着要在终将到来的末日之战上,让这些神器重新派上用场,于是他们派来了这些搜寻者和看护者。”
看着刚刚写下的这个句子,潘海天微微叹气。到最后还是沦落到为了夺取宝物而打打杀杀的庸俗套路,他悲愤地想,但不管怎么说,这年头的小说,只要能打,就有人愿意看。所以他想了许久之后,决定懒得去编造什么复杂的理由了,夺取神器,然后开打吧。
然而现实中的事情没有小说那么好处理,四个人被约到鸦巢客栈,也不可能用卢三的一句“挖宝贝”来搪塞。在卢三叮叮当当修理门板的敲击声中,潘海天开动脑筋,继续着他刚才的分析。
“我还是觉得从姬先生身上入手会比较好,”潘海天说,“和其他三位相比,姬先生毕竟出门偏少,寻找特殊之处大概会容易一点。”
“怎么又是我……”姬承也不知是困的还是烦的,眼神都有点朦胧,“我最近大半年都一直呆在南淮,哪儿也没去过。”
“但我在这半年间去过南淮。”云灭说。
“我也去过。”尸舞者说。
“我也是,”燕歆大声说,“一定是和南淮城的什么事有关!”
潘海天有些兴奋:“那各位都是什么时候到的南淮?”
三人分别报了时间,然后大家一起陷入沮丧中。这三个人进入南淮的时间居然完全不同,没有任何交叉,呆的时间也有长有短。
“也许是个巧合?”燕歆试探性地说,“我每个月都要奔走好多地方,因为不能让某个地方的人看熟我的脸。南淮是宛州最繁华的城市,大家都到过南淮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等这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再放弃吧,”潘海天说,“我有一种直觉,你们四个都到过南淮,很有可能就是事情的关键。虽然时间上不统一,却仍然可以找出其他的关联。能否告诉我,你们到南淮都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一抛出,潘海天敏锐地发现,三人的表情似乎有点不自然。这一瞬间潘海天明白了,这就是问题的答案。这三个人虽然在不同的时间来到南淮,却一定是为了某个相同或者相近的目的。而那个幕后召集人,一定也是为了他们在南淮的所作所为而写了几封假信把他们骗来此处的。
“三位,如果你们不愿意诚实地说出你们到南淮的目的,那我就没办法帮助你们了,”潘海天说,“既然如此,我还是接着写我的小说,各位慢慢在这儿等候吧。”
“正听到精彩的地方呢!”卢三抱怨着。他已经补好了墙上的破洞,正在试验一块新门板的大小是否合适,但显然他的耳朵也没有闲着,还在听着众人的谈话。
几个人犹豫地对望了一眼,目光中既有警惕,又有默契,潘海天更加认定了自己的判断没错,他们三个也大致猜到了原因。唯一一个仍然是一脸困惑,或者说困倦表情的就是姬承了。他继续呵欠连天:“敢情我们这帮人跑这儿来给你说故事了……唉,早知道是被人骗,我才不来这乌鸦乱叫的地方遭罪呢,今天一路上把我摔得哟。”
潘海天微微一笑:“您要是呆在家里也未见得好,照我看,这里的乌鸦只怕比尊夫人更能讨您欢心。”
姬承哼了一声:“谁说我这会儿一定在家里了?大老爷们天天夜里在家睡觉成何体统?说不定我就在凝翠楼和小铭一起喝酒呢。”
这话一出,云灭等三人都微微一震,眼神变得很奇怪。潘海天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您刚才说什么?把那个名字再重复一遍?”
姬承莫名其妙:“小铭啊,我的老相好,我们俩……”
“我不是说这个!”潘海天发现‘小铭’二字出口时,剩下三人并无反应,“你刚才说在什么地方喝酒来着?”
“凝翠楼啊,”姬承说,“整个南淮城最有名的青楼,那地方我最熟了,大半的姑娘都认识我,当然我还是很专一的,从来都只找小铭……”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发现整个鸦巢客栈忽然间寂静无声,以至于外间的风雨声和乌鸦叫声显得愈发清晰。云灭、尸舞者和燕歆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的犹疑渐渐消失。
凝翠楼,潘海天想,耗了一夜,到现在才找到点眉目,原来这四个人的联系都发生在凝翠楼上,发生在这间南淮城最有名的青楼上。这恐怕不会是简单的风月事件,这个凝翠楼里,一定藏了什么秘密。
潘海天紧紧盯着姬承:“你刚才说,你去凝翠楼,从来都只找小铭?”
“那当然了!”姬承毫不犹豫,“我一向的优点就是专情,每一家青楼里只会有一个相好……”
“不对!”潘海天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你恐怕不止找过小铭。仔细回忆一下,就在最近,你一定在凝翠楼里找过小铭之外的人。而这个人,就是你们四个来到鸦巢客栈的原因。”
姬承看来很紧张,又有些羞愧,最后还是嘟嘟囔囔地说:“上个月有一天我先在外面喝多了,到凝翠楼的时候已经晕呼呼了,结果被他们捉弄,塞进了一个生意很清淡的姑娘的房里。”
“不是生意很清淡,而是几乎没什么生意吧?”云灭突然插嘴说,“那是个长得很不好看的姑娘,琴棋书画也都很差劲。如果她在其他地方倒也罢了,但偏偏呆在凝翠楼,没有生意也不足为奇。”
姬承的头深深埋了下去:“唉,别再提这件事了,这又不是我的错……等等!”
他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满眼都是惊诧:“你怎么知道她长什么样?你见过?”
“我们都见过,”尸舞者回答,“我和这个拉皮条的,还有这个骗子……我们三个全都见过,确切地说,是我们主动去找的她。红叶,是叫这个艺名吧?”
姬承不敢相信地看看满脸阴沉的云灭,看看形容可怖的尸舞者,再扭头看看笑容明艳的燕歆,有点犯晕:“开玩笑吧,他们两个也就罢了,你是个女人,怎么也逛青楼?”
燕歆笑得更灿烂:“只要肯给钱,男人或是女人,在老鸨眼里难道不都是一回事么?”
潘海天点点头:“你们所找的这位红叶姑娘,想必不是个普通妓女,而是有着其他身份的,对吗?你们三位被约到这里,就是因为和这位姑娘发生了一些往来,而姬先生……”
他顿了顿:“……而姬先生的到来,可能就只是纯粹的误会了。他只是被人捉弄而无意间和那位姑娘呆在了一起,却也被当成了和你们持有同样目的的人。”
姬承大张着嘴,呆了半晌,忽然站起身来,向楼上走去。云灭皱着眉问:“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家,”姬承疲惫地说,“既然这件事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干嘛还要留在这儿陪你们空耗?这里那么大的雨,那么多的乌鸦,那么冷的客栈,还有几个比我老婆还可怕的人……我要回家。”
他没能说出下一句话,因为尸舞者所操纵的夸父行尸再次挥起了长鞭。那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倏地击出,把姬承身边的楼梯扶手打了个粉碎。
“在真正的召集者露面之前,谁都不许离开,”尸舞者用比尸体更加冰冷的语调说,“现在我不能轻信任何人。”
姬承张了张嘴,似乎想骂人,但终于没敢骂出声,乖乖地溜回了大堂。潘海天心疼地看着损坏的楼梯,心里不安地想,这位大爷要是多发几次飙,他给我的那枚金铢可就全赔进去啦。
更糟糕的是,不只是尸舞者,云灭和燕歆好像也做好了与人动手的准备。看上去,那个青楼里的丑陋妓女所提供的服务,恐怕是有点骇然听闻的,以至于此事一旦被揭出,曾经找过她的人都紧张非常。他们不会杀了我和卢三灭口吧?潘海天心里一颤。
“那可说不好,”尸舞者阴阴地说,“既然是为了这件事,那就谁也无法信任谁了。”
“到底什么事?”潘海天没有办法,只能强作镇定,这种时候越慌乱越容易惹人怀疑,“就算你要杀了我,也总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尸舞者那双死人一样毫无感情的眼睛紧盯着潘海天,像是想要分辨他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最后他硬邦邦地说:“红叶是一个线人。到凝翠楼找红叶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嫖客,而是通过她去求血羽会办事。”
血羽会?这对潘海天而言是一个陌生的名词,姬承也面露迷惑之色。云灭解释说:“血羽会是一个近年来新近崛起的杀手组织,虽然收费昂贵,却从来没有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已经有人把血羽会和几百年前的天罗相提并论了。”
潘海天倒是知道天罗,那是历史上曾经令人谈虎色变的著名杀手组织,行踪诡异,出手无情,擅长杀人于无形之间,无数坊间小说为了图省事,都直接把天罗拿来当做书里的反面角色,而这些小说合不合天罗的真实面貌,有没有给天罗的形象抹黑,小说家们是向来不管的,以至于著名的天罗丝已经成为小说里居家旅游的常备道具。这血羽会要是能拿来和天罗作比较,倒也不容小视。
“所以你们三个都去过凝翠楼找红叶,让红叶替你们联络血羽会,帮助你们杀人,”潘海天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既然这样,谜底就解开了一半了。我推想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有一个什么人被血羽会杀害了,死者的亲朋想要弄明白究竟谁是幕后买凶的仇家,于是顺着红叶这条线索开始调查。我想这个红叶要么是坚决不说,要么甚至可能已经死了,调查者无法从她口中获知真相,只能从凝翠楼查找了近期所有见过红叶的人,然后把他们约到鸦巢客栈,想方设法从他们当中甄别出和此案有关的人物。”
“那就是你们四位了,”潘海天一挥手,“所以剩下的问题只有两个,或者可以合并成一个:那个死者是谁,是被你们当中的谁买凶杀害的?我想,这位召集者花费那么大力气调查你们的背景——不然不可能用假信成功**你们——这位死者,一定不是个普通人,而是有些背景和势力的重要人物吧。”
姬承忽然反应过来:“还真是的,上个月在南淮城发生了一起很轰动的案子。有一个普通的外地商人半夜在家里被杀了,但当他被杀后,居然是军队里的人亲自去调查这桩案子,出动了好多人,整条街都被封了。我听茶馆里的茶博士说,那不是个普通商人,而是敌国安排在南淮城的斥候,而且和黑道中人关系密切。”
“一个商人,一个斥候,一个和黑道关系密切的人。”潘海天的目光依次掠过燕歆、尸舞者和云灭。他叹了口气,低下头,重新开始磨墨:“你们三位果然都有嫌疑,而姬先生也未必就是他表面上的身份。我已经无法阻止你们动手了,请便吧。但愿你们足够好心,临走前记得赔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