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雨变小,湖面的一些情况开始逐渐清晰起来,霍莲煾第三次浮出水面换氧气筒,由于他肩膀拉伤所以就只能选用那种体型最小的氧气筒,这样一来也导致于他需要大量的划水回到水面更换氧气筒。

随着雨逐渐变小,水下机器人的工作效率出来了,透过水下机器人输送到陆地的消息高雅拉知道湖底地形复杂,而且由于气流产生的原因有几处漩涡。

仅剩下的两位潜水员又有一位因为体力问题退出搜寻,也就是说现在负责搜寻的就只剩下霍莲煾和另外一名潜水员了。

庆幸的是这个时候雨终于停下来了,天空也开始放晴。

此时此刻,湖面宛如面镜子,霍莲煾第四次浮出了水面,透过望眼镜高雅拉看着霍莲煾划水的手已然举步维艰,高雅拉也学过游泳,她知道现在的霍莲煾很艰难,高雅拉朝着湖面喊:霍莲煾你快回来,快回来!

就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霍莲煾第四次消失在湖面上,随着雨停和放晴的天空,那片湖泊的轮廓也全部显示了出来,大得让高雅拉心里慌张,让她心惊胆战的是水底声呐设备正显示着霍莲煾往着湖里最大的那个漩涡靠近。

撞撞跌跌的高雅拉跑道康桥面前,她摇着康桥的肩膀,说康桥你快让霍莲煾回来,康桥只要是你说的,霍莲煾肯定回来。

康桥一动也不动任凭她摇着,不言不语,一张脸就像是被镶进图纸中的人一样,没有任何表情,她眼睛直勾勾看着天际。

顺着康桥的那道目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天空出现了漫天彩霞,那些霞光从一朵朵厚厚的云彩透露了出来,把整湖泊照得红彤彤的。

红彤彤的霞光也落在康桥脸上,给那张死白的脸镀上了薄薄的色彩。

一直以来高雅拉都知道康桥的眼睛很大,这刻高雅拉更是感觉到康桥的眼睛大得离谱,大到仿佛把一整个世界都装进她的眼底。

高雅拉在康桥的眼眸底下看到了一样东西,宛如浮雕上的图腾,那是一朵被镀上金边的云朵,镀上金边的云朵被拓在康桥的瞳孔中。

凝神细看,那云朵的形状就像小小的天使。

回头——

在遥远天际那端,有朵云的形状酷似长着翅膀的小小天使,那个瞬间整个世界静谧着,空气凝固,在凝固的空气中原本模糊的小小天使形状逐渐显露出脸的轮廓,轮廓逐渐清晰。

那小小的天使有着一张稚气的脸,笑容甜甜的,纳豆一般的眼睛宛如在注视着谁一样。

一阵风吹来,小天使的翅膀微微抖了抖,甜甜的笑容被风扩展,一个回旋,那朵云彩散开,展开的翅膀拉出了长长的弧度,瞬间消失于天际。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那双大得离谱的眼角垂落了下来,那个一直屹立不动的身体开始移动脚步,风一样的,往着云朵消失的方向。

最终,停在了那里:

小樊,霍小樊——

凄凉的女声在湖面上久久的回**着,尾音刚刚落下,从对讲机传出了激动的声音,随着那些声音湖边的救援人员,迅速朝着某一个方向聚集,高雅拉跟着那些人跑。

很久很久以后,高雅拉再回想起这一幕时,宛如奇迹。

霍莲煾真的找到霍小樊了。

也许一切就像是霍莲煾说的那样:那个孩子一直在等待他的莲煾哥哥找到他,等待着他的莲煾哥哥最终把他交还给他的姐姐。

黑暗来临时,霍莲煾被抬上担架,急救车正往着市区行驶,躺在担架上的霍莲煾目光,紧紧的落在后面的黑色轿车上,康桥就在那辆黑色轿车里,她的脸一直紧紧的贴在那个孩子脸上,她坚称她和他只是暂时走失而已。

在黑暗来临之前,定额在高雅拉脑子最后的画面是,康桥抱着霍小樊,霍莲煾把抱着霍小樊的康桥抱在怀里。

暮色中那三个人宛如是一片剪影,那个剪影让人忍不住的会,和类似于生死相依这样的厚重的情感联系在一起。

晚间八点,这起轰动全城的绑架案,随着警方公布缉拿到凶手宣布告一段落,斯里巴加湾的各大电视台史无前例的给出了绑架案凶犯的特大面部特写。

九点,这起绑架案的若干名幕后操盘手主动向印尼警方自首,九点半,霍正楷通过律师发布声明:将永久性的停止所有涉及到印尼的慈善捐助。

九点五十分,霍莲煾因为体力透支以及肩伤复发陷入重度昏迷,霍莲煾整整昏迷了三十二个小时。

周一,绑架案发生的第三天,高雅拉参加了霍小樊的葬礼。

霍正楷、康桥、霍莲煾一字并开站在家属区位置上,霍正楷面容憔悴,站在霍正楷身边的康桥一张脸白得,就像是别在她发鬓上的那白色花朵一样。

高雅拉跟着自己的父亲来到了家属区,来到康桥面前时,高雅拉伸出了手,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样平和的心境对着自己的情敌伸出手。

伸出手说:节哀顺变。

触到的指尖冰冷,那张望向自己的脸除了木然还是木然,嵌在那张木然脸上的那双眼睛空洞呆滞。

别开脸去,高雅拉看在站在康桥身边的霍莲煾,霍莲煾此时此刻的目光,正落在康桥发鬓的那朵小小白色花朵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霍小樊葬礼结束的第二天,康桥就回到学校上学,而霍正楷也在霍小樊葬礼结束的第三天回公司上班。

那个在这个夏天骤然离去的小小生命,就像是彼时间那个叫做霍彤的小女孩一样,被选择去刻意遗忘。

高雅拉从那位被她长期收买的霍家佣人口中,了解到康桥离开了她之前居住的地方,搬到霍家主宅住,那位佣人告诉高雅拉康桥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安静,循规蹈矩,照常上学放学,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

七月十一号,斯里巴加湾电视台例行转播了,斯里巴加湾女中的新一届毕业生的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上名人云集,电视镜头给得最多的是霍正楷,康桥是这一届的毕业生,霍正楷的出席,也让康桥是霍正楷的私生女这样的传言更显得逼真,在康桥的毕业典礼上,高雅拉没有见到霍莲煾。

现在没有人知道霍莲煾在哪里,也没有人能联系到霍莲煾。

两天前高雅拉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霍莲煾在霍小樊葬礼结束之后的当天晚上,就驾驶着帆船独自一个人出海,没有人知道帆船往着哪个方向开。

隔天晚上,在他们经常玩的俱乐部,高雅拉见到了出海归来的霍莲煾,她推开包厢门时,霍莲煾怀里正揽着一位金发女孩。

高雅拉选了一个位置坐下,冷冷看着霍莲煾和那位金发女孩各种打情骂俏,如果不熟悉霍莲煾的话,咋一看还真像是一个大众情人。

当霍莲煾的手第三次去拿酒时,高雅拉拿掉了那瓶酒,霍莲煾和那些人不一样,在私生活上他一向很自律,不抽烟不喝酒不嗑药。

她的动作让霍莲煾微微敛起眉头。

“你现在肩伤还没有好。”高雅拉提醒霍莲煾,整个晚上霍莲煾都没有动他的左手。

那次出院也是霍莲煾强行要求的,那天霍莲煾和医生说我参加完葬礼之后就回来。

似乎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霍莲煾的手伸向另外一瓶酒。

高雅拉提高声音:“我来猜测一下,或许霍莲煾你现在是故意的,故意把自己弄成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最好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传到她耳朵里,让她知道,然后她就会心疼了,然后乖乖的来到你身边。”

“如果你想那样的话,我不介意当你的使者,我保证我可以做到不动声色。”

高雅拉的话成功让霍莲煾的手缩回,缩回的手落在酒杯上,那个酒杯被狠狠的摔到包厢墙上。

瞬间,酒杯四分五裂。

高雅拉环顾四周,十几张脸都呈现出了极为亢奋的状态,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来着。

“你们出去。”高雅拉冷冷的对那些人说。

那些人齐齐把目光转向霍莲煾,霍莲煾怀里的金发女孩嘴里叫着“莲煾”身体往着霍莲煾身上靠,结果,扑了个空,霍莲煾站了起来。

“你们出去!”这次说这话的人换成霍莲煾。

一分钟之后,包厢只剩下了高雅拉和霍莲煾两个人,他看了她一眼:“高雅拉,你也出去。”

近在眼前的人头发长了,覆盖在他额头上的头发都差不多要盖住他眼睛了,眼睛周遭有着淡淡的乌青。

“莲煾,忘了她吧,她是你最讨厌的女人的女儿,其实这样也不错,现在你和她终于可以彻彻底底的,干干净净的断掉了。”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然后呢,然后忘掉她之后,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背对着她的人声音里头带着淡淡的嘲讽:“高雅拉,你给我好好听清楚,以后霍莲煾的女友,可以任意一位阿猫阿狗的人物,但永远不会是你。”

“现在,离我远点!”

霍莲煾的离我远点,就是有多远滚多远。

高雅拉知道,如果现在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就是自寻其辱,那种自取其辱她在霍莲煾身上已经讨到太多了。

从背后传来的那声“雅拉”使得高雅拉的手抖了一下,触到包厢房间门板的手收回,她站立在那里,等待着霍莲煾的脚步。

如愿的霍莲煾的脚步身停在她背后。

霍莲煾在她背后说:“雅拉,我发现,在忘了她和她忘了我两者之间,我觉得后者更让人有窒息感,那种窒息感让我每天晚上大部分时间都睁着眼睛,让我总是无法入睡。”

霍莲煾给高雅拉所有的自寻其辱,加起来也没有他此时此刻短短的那句话,来得让她更为难堪。

那个在私底下被他们一次次调侃、嘲讽被戏称为“拖油瓶姐姐”的大眼睛女孩赢了。

康桥赢了,她赢走霍莲煾的心。

“雅拉,我和文秀清的事情你最清楚,你也知道我只是负责把她带到美国而已,带到美国之后,我就没有去看过她一次,这你也知道的,雅拉你去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她。”

“这些话原本是应该由我自己和她说的,可我不敢,我就怕我现在出现在她面前,只会让她更伤心,所以,雅拉你去和她说,你和她说效果会好点。”

莲煾少爷呵,终于也学会了低声下气,只是这个人凭什么和她说这样的话,凭什么?

回头,高雅拉冲着霍莲煾大喊:“不要做梦了,我永远不会做这种傻事的,我巴不得康桥永远不要原谅你。”

更多愤怒的话,因为霍莲煾再次温柔唤出的那声“雅拉”,统统的咽回肚子里,颓然的靠在包厢上。

他往她靠近了一点,用很温柔的嗓音诉说着:雅拉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状态不好。

哈,莲煾少爷分明是在和她传达着,雅拉,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不好过,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如果真的喜欢我的话,我想你一定不会放手不顾。

高雅拉狠狠的盯着霍莲煾,恶狠狠的看着。

与她恶狠狠眼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霍莲煾,霍莲煾眼神温柔,温柔的瞅着她:“我一直知道,高雅拉其实没有别人所说的那么坏。”

最坏的其实是霍莲煾。

那个出生在星期四的孩子

高雅拉在雕刻学院门口前截住了正准备回家的康桥。

站在大理石堆砌出来的建筑下的康桥,给高雅拉的第一感觉,就像霍莲煾昨晚喝得醉醺醺时说的话一样:雅拉,我有点担心某一个时候大街刮起了风,然后她就被那阵风吹走了。

也不过是半个月时间,站在高雅拉面前的康桥,好像只瘦得只剩下那双大眼睛,那双大眼睛现在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我不是来找碴的。”高雅拉干干说着。

车子停在停在码头上,面向海。

以前,高雅拉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和被她视为眼中钉的人,如此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更让高雅拉没有想到是,她会以说客的身份出现在康桥面前。

“康桥。”高雅拉心平气和叫出这个名字:“昨天医生说莲煾以后不能代表学校去参加任何游泳比赛。”

她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反应,高雅拉侧过脸去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自始至终康桥都维持着现在的这个姿态,固执坚持着同样的一个动作,目光落在海面上。

“他……”顿了顿,继续说:“现在过得有点糟糕。”

不不,不是有点糟糕,高雅拉第一次看到,霍莲煾酩酊大醉的模样,她看到了他抽了第一支烟,尼古丁混合着酒气,眼神迷离的叫着木头。

“木头,我答应你我以后不说你死鱼眼。”“木头,我发誓我以后真的会对小樊好。”“木头,其实我知道你最喜欢我穿蓝白色球鞋。”

“木头木头,知道吗为了你,我都不敢去讨厌你妈妈了。”

说那些话的人是霍莲煾,是霍莲煾啊,比谁都骄傲比谁都自私,比谁都擅长于玩两面手的霍莲煾啊。

“他……”咬牙,高雅拉说:“我觉得他还想和你在一起。”

康桥依然维持着之前的模样。

艹!对了,还有文秀清,霍莲煾那个混蛋要她托的话。

稍微提高声音:“康桥,霍莲煾把文秀清带到美国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她有任何接触过,一次也没有。”

坐在身边的人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看起来木木的,还真的就像霍莲煾说的那样,就像一块木头。

这块木头真的把高雅拉看得一肚子火。

手往方向盘一拍。

骤然响起的车喇叭声终于把那块木头敲醒,她侧过脸来,淡淡说着:回去吧。

“康桥!”高雅强压下那种由于嫉妒所产生的情绪:“霍莲煾……”

她的话被康桥强行打断:“霍莲煾现在过得有点糟糕,文秀清被霍莲煾带到美国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她一次,你刚刚和我说的我都听到了。”

说完之后她看了一眼天色。

“现在可以送我回去吗?”

在高雅拉把她见到康桥时的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霍莲煾的几个小时之后,霍莲煾连着往美国打了好几通电话。

高雅拉隐隐约约听到霍莲煾讲到,关于他妈妈留给他的房子,高雅拉猜最后霍莲煾的那通电话是打给装修公司的。

高雅拉听得最清楚的一句是“我女朋友喜欢蓝色和白色。”就是这一句,让她决定停止偷听。

康桥常常在想,如果要评选最频繁参加自己亲人葬礼的活动的话,她应该榜上有名,如果要论年纪评比的话,她应该名列前三甲。

属于康桥的二十一岁人生里,她参加了三场葬礼,十二岁那场葬礼她送走了外婆,十九岁的那场葬礼她送走了妈妈。

而二十一岁这年夏天,她送走了她的小樊。

因为小樊还太小的缘故,那些人说一些排场不适合用在小樊的葬礼上,即使这样,那场葬礼还是在霍正楷的要求下声势浩大。

很奇怪,那场声势浩大的葬礼,并没有让康桥记住多少细节,多少的内容。

更奇怪的是,也不过是一个晚上时间,她就把那场葬礼忘得一干二净,更加奇怪的是康桥在那场葬礼中没有滴半滴眼泪,当时她想,会不会是她的眼泪被那场大雨全部带走了呢?会不会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流泪。

她的小樊没有了啊,可她那场葬礼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从眼眶掉落半滴眼泪来,小樊可是她的心肝宝贝,太奇怪了。

那场葬礼唯一让康桥记住的是放着小樊骨灰的盒子,特别的小,殡仪馆的人说大人和孩子的骨灰盒不能一样,他们给小樊挑了最小型号的那款,那是那场葬礼唯一让康桥记住的,装着小樊骨灰的盒子特别的小,小得就像一把锤子一样捶在她心上。

葬礼过后第二天康桥就回学校上学,她也乖乖的听姚管家的话搬到主宅去住,阿巧也跟着她来到了主宅。

吴姨偶尔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康桥,霍先生把几处房产,一艘游艇过继到你名下了,康桥,霍先生还在瑞士银行给你开了一个银行账号,康桥,你现在是斯里巴加湾最富有的女孩之一了。

“吴姨,你替我谢谢霍叔叔。”康桥和她说。

于是,吴姨心满意足的离开。

毕业典礼过后,康桥和往年一样来到雕塑学校上课,以前康桥只上下午的课,现在她报的是全天的课。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康桥以为这些日子会很难熬,可好像没有,除了晚上入睡比较晚之后,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这一天早上,康桥和以前一样起床,起床之后梳洗,梳洗之后站在窗前等着吴姨敲门。

敲门声响起,“康桥,吃早餐了。”“好。”应答着,康桥慢吞吞离开窗前,打开房间门,吴姨在外边等着她,她跟在吴姨身后一步步往着客厅移动。

自从康桥住到主宅之后,她用餐都在主宅的餐厅,主宅餐厅特别大,二十四人长方形餐桌总是只有她一个人。

她住在这里的第一天用餐,霍正楷倒是在场的,那天他和她说莲煾出海去了,以后霍叔叔尽可能抽出时间来陪你吃饭。“好。”她当时应答着。

从那一天起,餐桌自始至终就只有她一个人。

这个早上,二十四人餐桌多了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康桥和对面的人打招呼:“出海回来了?”

“嗯。”对面的人淡淡应答着。

康桥低下头去,专心吃早餐,她把摆在她面前的那份早餐,吃得干干净净的,搁下牛奶杯子,和对面的人说了一句“你慢用。”

说完之后康桥想站起来,被叫住:等等。

停下想起身的动作,康桥看着对面的人,就这样看着他拿起餐巾,看着他项长的身躯越过餐桌,看着他手里的餐巾缓缓落在她嘴角上。

在他背后站着的是,吴姨还有另外两个佣人,吴姨垂下眼睛,另外两个人脸别开。

离开她嘴角的餐巾粘着乳白色泡沫,他和她说你嘴沾到牛奶了。

“谢谢。”她和他道谢。

回到房间,换好鞋之后康桥拿着手袋出门,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她没有在主宅门口看到穿着制服的司机,倒是看到另外一个人。

浅灰色衬衫,深蓝色牛仔裤,蓝白相间球鞋,身影修长,康桥目光迅速从蓝白相间球鞋移开,落在他脸上,微微敛起眉。

他垂下眼帘,淡淡说着:我送你去学院。

康桥看了周遭,花园的园丁正在给花浇水,草坪工人正在修剪草地,两位穿着制服的佣人正在清理喷泉。

“走吧。”他似乎对周遭的环境视而不见,手就往着她这个方向。

康桥把手放在兜里,她今天穿了一件无袖卫衣,卫衣有一个口袋,手放在口袋里,低着头上车。

烤瓷黑的法拉利没有拉上顶棚,车子驶离了金色大门,站在一边的门卫竖立着身体,门卫目光从开车的人移到她脸上,迅速移开。

车子停在学院门口,康桥手刚刚落在安全扣上时,安全带已经弹开,拿起手袋手刚刚触到车门把时,车门已经从外面打开。

从车子下来,对站在车门一边的人说了一声“谢谢。”康桥往着学院门口走去。

因为报的是全天课程,学院给康桥分配休息宿舍以及午餐,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大部分时间呆在这里。

下午四点半,康桥离开学院。

烤瓷黑的法拉利依然停在早上停的地方,靠在车上的人在看到她时挺直身体,朝着她走来。

在他一步步朝着她走来时,没有来由的康桥,觉得胃部一阵阵不舒服,康桥仔细想了一下她午餐都吃了些什么,细细想了之后,她发现好像她午餐没有什么问题,康桥弄不明白自己此时此刻胃部不舒服来自于哪里?

压下那股不舒适感,勉强打起精神来,站停在那里看着正在朝着她走来的人发呆,那双蓝白色球鞋停在她面前,那双手落在她的手袋上。

紧紧的拽住手袋。

“霍莲煾。”

随着那声霍莲煾,康桥感觉到自己心里破了一个大洞。

她叫着他的名字和他说:“霍莲煾,类似于帮我擦掉嘴边牛奶的事情,开车送我上学的事情以后不要做,被人看到不好。”

就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他和她说上了一天的课累了吧?

“霍莲煾,还有……”康桥加重着语气:“还有晚上不要到我房间来。”

她是知道的,连续两天晚上出现在,她背后的气息来自于谁,那双轻轻摩擦着她头发脸颊的手属于谁。

那个声音很轻很轻:木头,我只是想看看你。

那声木头骤然引发了,她胃部的一阵翻江倒海,手压在胃部上,快速的冲到墙角,午间课休息期间吃的甜点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她和他靠在学院的墙上,她和他说:现在明白了吧,我有多么的不想看到你,对了,以后也不要叫我木头。

靠在学院墙上,她看着他转身,看着他一步步朝着他车子走去,看着他把那个穿着滑轮鞋的男孩撞得底朝天,扶起男孩之后,他撞到另外一个手里拿着冰淇淋的女孩,女孩手中的冰淇淋整个粘在他衬衫上,没有给那女孩任何道歉的机会他匆匆忙忙的上车。

开起来就像是一道黑色闪电的法拉利,眨眼之间消失在街的那头。

次日早上,康桥没有在早餐时间看到霍莲煾,之后康桥就再也没有见到霍莲煾。

七月下旬的第一个周末,午后,康桥坐在花园秋千上,一边听着音乐一边闭目养神,最近几天晚上康桥越来越晚睡了,她的入睡时间,类似于周期性的每隔三天就推迟半个钟头,从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从十一点半再到十二点,前两晚已经来到了一点半,不管是十一点还是一点半入睡,她都会固定在早间五点醒来。

真要命,这也让康桥不得不在她的黑眼圈上花点精力,她用大量的化妆品掩盖住眼眶周遭的乌青,这阶段的她很害怕别人来打扰她,她知道有很多双眼睛在偷偷的注视着她,只要她有一点不对劲的话,相信会有自称某某方面的医生会出现在她面前,用那种让人头疼的声音问她要不要和他谈谈。

谈?她对于他们家的祖宗十八代没有半点兴趣。

为了避免类似这样的麻烦出现,康桥按照大多的时候一样,安静的呆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周末,康桥坐在花园的秋千上,一边听着音乐一边闭目养神,音乐具体在播放什么曲目她也不清楚。

南国的风透过围墙,透过花间来到了她面前,吹乱了她的头发,发丝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她的脸颊,有点痒痒的但很舒服。

渐渐的,思想往着软绵绵的所在沉淀,那些软绵绵的泡沫物体把她带到某一个混沌状态。

呵,天可真蓝,有微风吹拂着白色云彩。

那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她脸颊的发丝,恍然间好像是谁的手在抚摸着她的脸,手指小小的,很可爱的模样。

“小樊,别闹,姐姐困,姐姐要睡觉。”和往常一样,她警告那双手。

然后,那双手从她脸颊离开。

周遭很安静。

耳朵里吱呀吱呀的音乐声,也不知道被谁偷偷换掉了,偷换成了孩子清脆的声音,那个声音在叫着,姐姐,姐姐。

“嗯。”喃喃应答着。

那个声音继续在她耳畔说着,声音很轻很轻:

“姐姐,今天小丑叔叔给我的彩虹糖果我只吃掉一颗,其余的我放在姐姐喜欢的抽屉里,小丑叔叔说彩虹糖他轻易不送人,所以我觉得那肯定是好东西,好东西要给姐姐。”

那个声音说完之后,好像有谁在她的后脑壳轻轻敲打了一下,然后她从秋千上跌落了下来。

周遭很安静很安静。

从地上爬了起来,康桥撞撞跌跌的往着那幢白色的三层楼跑去,那是她和妈妈和小樊住的地方,小樊说在她抽喜欢的抽屉里放了彩虹糖。

撞撞跌跌回到她拒绝回到的地方,打开了昔日的房间,打开抽屉她看到了那盒彩虹堂,那真的是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东西。

手里拿着那盒彩虹堂康桥不敢在这个地方多呆,脚步一直往着有光亮的所在移动,她不敢去看妈妈的房间。

妈妈那个时候明明就让她把小樊照顾好,可没有,她没有把小樊照顾好。

这个念头驱使着康桥加快脚步,快了,快了,快到光那处了。

迈出左脚,终于触到光,往前一伐,脚踩了个空,身体在失去平衡时手里拿着彩虹糖本能往着天空一抛,伸手去抓。

脸朝着天空,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小颗一小颗的小东西从盒子中散落,落在天空中,分化,散开,最终,像一场从天空落下的彩色雨。

红的、黄的、绿的、紫的、橙的、蓝的、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炫目的光芒,很漂亮,漂亮极了。

小樊说:好东西要给姐姐。

在彩色雨点往着她脸上洒落时,她脸朝着天空,是的,是的,是好东西,真的是好东西。

小樊还说:

“姐姐,要是我以后不在了,你不要慌张,也不要哭,我在那里好好躲着呢,你只是没有看到我,而我一直在看着你。”

大颗大颗的**从她眼中滴落,原本属于那场葬礼的眼泪姗姗来迟。

躺在草地上,脸朝着天空,舌尖还有着彩虹糖的津甜,伸出手,手掌往着天空,日光倾斜而下落在她的手掌心上,很温暖。

缓缓展开手指,日光从她指缝里一缕一缕渗透出,从指缝渗透出的日光和被手指遮挡住的阴影之间形成了一道彩虹边。

眯起眼睛,嘴角很艰难的勾起。

霍小樊在看着呢。

就躲在彩虹边:姐姐,你只是没有看到我,而我一直在看着你。

康桥二十一岁这年参加了她人生中的第三场葬礼,在这场葬礼中她送走了霍小樊。

霍小樊生于九月的一个周四午后。

那个在周四出生的孩子,他只是去了远方。

再见了,霍莲煾

那个正埋头于大堆合约的男人抬起头来,抬起头来之后一愣,眼睛迅速别开。

康桥站在霍正楷的办公桌面前,看来,她的霍叔叔又被她吓了一大跳,康桥又去翻倪海棠的化妆箱了,不仅翻了化妆箱她还翻了她的衣柜,现在站在霍正楷面前的人,应该更像年轻时候的倪海棠。

现在的康桥对于扮演倪海棠更为的驾轻就熟,从表情乃至肢体语言。

开口唤:霍叔叔。

也不过是眨眼之间,重新回到她脸上的那束目光,已经不见上一秒的慌张,他的眼眸底下堆砌出柔和温度,叫了一声康桥。

嘴里叫着康桥手指着她,说:“怎么打扮成这样子,你这样一打扮还真的有点像,我第一次见到你妈妈时的样子。”

“是吗?”康桥拉长着声音。

合上文件霍正楷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钟表:“霍叔叔现在还没有吃午餐,正好,康桥就陪霍叔叔一起用午餐。”

“不,我只是来和霍叔叔说几句话,说完这几句话之后我就要走了。”顿了顿,康桥说:“我这里说的走了,是指我要离开了。”

她的话让霍正楷唤出来的那声“康桥”乍听有点慌乱:“是不是家里的佣人说了不好听的话,康桥你听我说,霍叔叔一直把你当成霍家的一份子,最近,霍叔叔正在和律师商量……”

“霍叔叔,不是你想的那样,也没有谁说我,我只是觉得是离开的时候了,小樊不在了,妈妈……”定定的看着妈妈所喜欢的那张脸,缓缓说着:“霍叔叔,我想有一件事情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我妈妈他爱你。”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表情很淡,也就敷衍性展一下眉头,康桥想,或许霍正楷也猜到了吧,那个叫做倪海棠的女人是爱他的。

之后霍正楷还企图想说服康桥,他列出他和律师商讨出来,对康桥很多有利的条件,他还说他已经为她联系好了学校,那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学校。

“霍叔叔,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吗?”她问他。

霍正楷神情困惑,这个生意人想不通,他都列出那么好的条件了为什么她还想离开。

“我。”康桥冲着霍正楷笑:“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你心安理得的对象,对于我妈妈,对于小樊我想霍叔叔在心里,应该那么一点点愧疚的吧?所以,你想通过对我的好,来弥补你心里的那点小小的愧疚。”

短暂的眼神回避之后,霍正楷又开始装模作样:“康桥,你在想到哪里去,小樊的事情……”

小樊?

“小樊的事情!”挺直着脊梁,目光直勾勾的落在那个男人脸上:“小樊的事情你哪怕使用你百分之二十的能力也好,部分赎金,谈判专家只是你做给外人、做给你自己看而已,大家看啊,我还是有人情味的,其实你知道绑走小樊的都是一些什么人,你也知道你开出的条件不会让那些人妥协。”

康桥让自己的语气呈现出了咄咄逼人之姿态:“比起小樊,霍叔叔更加看重你华商会,会长的这一职务,你继续维持你强硬态度,无非是为了下一届连任,你得让那些人看到,我不是那种一被抓到把柄,就束手束脚,就失去原则的人。”

那个生意人脸上呈现出来的表情,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恼羞成怒,恼羞成怒中有夹杂一丝惊慌和错愕。

勾起嘴角:“怎么?有点意外了?这还是那个畏畏缩缩,连眼睛都不敢看你的小姑娘吗?霍叔叔,那些都是我装出来的,其实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我都明白,我只是比较懒而已,但我不笨。”

“你!”伸手,直直指向霍正楷的眉心的手指,宛如出鞘的利剑:“不配当小樊的爸爸,更为可恶的是你自己不努力就罢了,你还剥夺我身为小樊姐姐的权利,你剥夺了我用我的能力去帮助小樊的机会。”

眼眶渐渐聚满了浮光,哀伤溢满心头。

“我总在想,如果我那个时候不在睡觉的话,如果当时我没有睡觉的话,一切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像你!像你这样冷血的人,是一辈子都不会不明白那种遗憾。”

心里有多么的憎恨语气就有多么的恶毒:

“霍叔叔,人在做,天在看。”

看看,做贼心虚的人,在下意识间躲避着她的手指。

“我希望您能牢牢记住我今天说的这番话。”

“对了,霍叔叔,如果您强行留我在你家住的话,那么我会天天去翻我妈妈的化妆盒和衣柜,霍叔叔是精明的人,我的话您大约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

离开霍正楷的办公室之后,康桥往着大街走,走在日光满满的大街上,伸出手,让日光从她指缝里渗透出来,她的小樊躲在彩虹边对着她微笑,微笑的说姐姐干得好。

康桥也觉得自己干得不错,起码她破坏了那个生意人午餐的心情,不久前在洗手间康桥听到几位公司职员,在议论她们的雇主,今天把秘书带到他面前的午餐,稀里哗啦的打在地面上。

打开房间门康桥就看到了霍莲煾。

她站在门那边,他站在窗那边,斜阳透过浅色窗纱渗透到房间里,像是胶片里的旧日时光。

距离她和他初初见面,这时光一眨眼过去六个年头了。

沉默无语中她坐到化妆镜前,开始扯下假睫毛,假睫毛之后,是用化妆纸擦去自己唇上鲜红的口红印。

再之后是耳环,是妈妈不在那天的戴的祖母绿耳环,摘掉一只,另外一只怎么的老是拿不下来。

一双手取代她的手脱下一直拿不下了的另一只耳环,之后,那双手轻轻垫在她肩膀上,他和她的目光透过镜子凝望着彼此。

胶片里的老时光渐渐退却属于它们的色彩。

他说我今天买了成人电影票。

依稀的画面中,她看到昔日的他和他,他们约好等他十八岁时,一起去看成人电影。

点头。

夜幕降临,她的一张脸干干净净的,她穿上斯里巴加湾的蓝白色校服,放下头发,让头发自然的垂落在肩膀上,拿起手袋打开房间门。

霍莲煾站在她的房间门口,眼眸淡淡。

还是去年他们被驱逐的那个电影院,验票的还是去年的那个马来人,他拉起她的手从那位马来人面前走过。

电影院采用那种包厢制,差不多十几人一个包厢,他们的那个包厢坐着两对情侣,电影刚刚开始几分钟之后,那两对情侣就吻上了,电影播放到一半,那两对情侣就按耐不住,最靠近他们那对的女的趴到男的腿上,从女的不时蠕动的头颅,康桥自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之后,霍莲煾打了电话,阿耀带着另外一个人进来,再之后,那个包厢就只剩下了他们。

电影还在继续着,包厢墙的厚度也不过一公分左右,时不时从那些包厢墙透露出男女交杂在一起的声音,女的细碎男的粗矿,当电影屏幕上被白花花的女人身体所占据时,霍莲煾转过身来,狠狠的吻住了她,她没有动。

他的吻粗糙且粗暴。

他的头搁在她肩窝时她问他很没意思对吧。

“是有点没意思,你就像一块木头一样。”他用以前那种漫不经心的说话语气回答。

康桥咧开嘴,目光继续看着电影屏幕上女人白花花的身体,下一个镜头,换成没有穿衣服的男人,男人的关键位置被台灯挡住,那男人身材不错导致于康桥在等待着男人倒完酒,倒完酒肯定可以看到全部,那是导演们惯用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拍摄手法。

男人很快倒完酒,眼看就可以看到关键部位了,康桥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一双手挡在她眼睛上。

这一晚,他们还是没有完整看完那部,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具体在讲些什么的成人电影。

还是在他妈妈的花园里,整个花园轮廓被深夜的雾气所包围着,她和他站在花园的一角,他们已经在哪里站了挺长一段时间,康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都沾满了露水呢。

先开口的人是霍莲煾,霍莲煾说听说你今天把我爸爸气得大发雷霆。

说完之后顿了顿,低声问:“木……,你现在气消了没有?”

没有应答,其实康桥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气消了没有。

霍莲煾自顾自说着:“我没有哄人的经验,我个人觉得行动远远,比挂在嘴边的那些甜言蜜语来的具有实制意义,而你……”

侧过脸,康桥去看霍莲煾,隐在若干花下的灯光也被雾气沾染到,导致霍莲煾的脸部表情宛如被蒙在淡淡的薄纱之下,让康桥看得有点出神,在出神间她听到他说:而你更看重那些实质性的东西。

“之前你和我提出的我决定答应你。”霍莲煾说。

“答应我什么?”康桥问。

霍莲煾没有回答。

片刻之后,康桥这才想明白霍莲煾所说的是什么,真是的,今晚夜色多好,浓密的雾气把周遭装扮得如梦如幻。

“所以……”那说话的声音怎么听都有些的哀伤:“所以,你觉得敌人的女儿又有可以和你谈条件的筹码了?是不是?”

“不是!我说过的,那些哄女孩子的话我不大会讲,我想和你表达的是……”说到这里霍莲煾停顿了下来。

之后,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康桥,他轻声叫着康桥,那声康桥之后语气,又恢复他大多时候的那种高高在上。

“我订了明天八点半回纽约的机票,到纽约之后,我们先订婚,等我满二十岁时,我们结婚,爸爸那里我会和他交代,我保证一切事情不会涉及到你。”

霍莲煾的话让康桥有点恍神,有点抓不住他的声音,抓不住他的说话内容,耳边听到他加重声音的那一句“康桥。”

康桥回过神来,注视着霍莲煾的背影。

“康桥,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好,我知道你很讨厌文秀清,我想高雅拉也和你说过了,我和文秀清在纽约的相处状态了,如果——”

“如果!你不和我去纽约的话,那么,给你准备的房子、学校、车、卡、鞋子服装,一律属于文秀清,连同霍莲煾女友、未婚妻、的身份也将属于文秀清,一切一切都属于你所讨厌的人。”

“康桥,你要记住,你讨厌文秀清,而我不讨厌她,这一点很重要。”

文秀清,文秀清,为什么这个时候,这个名字还会勾动,她内心深处那根细细的弦呢,这是最后一次了。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对了,她好像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霍莲煾。

莲煾,她叫着他的名字。

“莲煾,我曾经爱过你。”

很爱很爱,爱得就像是那位捂着耳朵,去偷盗铃铛的盗贼一样:我没有在爱他,我没有在爱他,康桥没有在爱着霍莲煾。

他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雾气来到她的耳畔:

“如果爱我的话就和我离开这里。”

可……

那个声音是如此的悲伤:“可是,莲煾,那也是在一年之前,在一个月之前,在一天之前,在一个小时之前,在这一刻之前。”

“但现在,我能告诉你的就只剩下了,莲煾,我曾经爱过你。”

薄薄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厚重起来,康桥努力的呼吸着,霍莲煾把她拽得太紧了,那衣领勒得她呼吸困难。

然后,她听到他和她说:刚刚那些我就当你是在和我赌气说的话。

怎么会是赌气呢?

思绪回到那场老是下个不停的雨中,在那场雨中她一直在沉睡着,她在坐着美梦呢。

“莲煾,我无法原谅你爸爸,无法原谅你,也无法原谅自己。”

那些漂浮在夜空中的水蒸气铺天盖地,让康桥眼前一片发黑,让她都以为她要死了,然后康桥听到那声“木头。”

那声木头之后,空气又再次灌入,她获得了呼吸,她的身体被轻轻放在草地上,被弄乱的衣襟整理成为了原来的样子。

整理完她的衣襟之后,他的手小心翼翼触摸着她的脸颊:“木头,你只是因为小樊的离开太痛苦了,因为痛苦才说出那些话,我不会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手从她脸颊垂落他拉起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手掌心捣弄着。

“现在,我送你回去,回去以后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现在你需要的是新的环境,换一个环境之后,一切就会好起来。”

就这样,康桥被霍莲煾牵着手离开花园,回房间的路他们走得很慢,最终,他们停在她房间门口。

背对着房间门,她看着他,他也在看她。

“明天,八点半,我在机场等你。”

康桥没有说话,就只是看着霍莲煾。

霍莲煾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擦着,温柔诉说:

“木头,到了美国我们重新开始,到时候,所有的事情我都听你的,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我就为你做什么。”

康桥还是没有说话。

他叹气:还真像是一块木头。

他倾身,她闭上了眼睛。

他把她的嘴唇吻得发肿。

唇瓣离开她的唇瓣。

刚刚温柔的语气仿佛被那个绵长的吻带走,取而代之的是,特属于霍莲煾式的那种高高在上和不容驳斥:

“在花园说的那些话我是认真的,明天八点半,我在机场等你,记住了,这次和那次不一样,我不会为你耽误一分钟,如果你八点半,没有出现在机场的话,那么我就当你放弃一切。”

“而你所放弃的一切,将会属于另外一个人,你讨厌的人。”

最后一次他的手轻触她脸颊:

“记住了,我的姐姐,我有我的骄傲。”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倒退着。

一步、两步、三步、微笑。

笑容在走廊天花板垂落的水晶灯下宛如那年,穿着白色军服跳着的华尔兹的少年,金色的麦穗在琉璃的灯光下旋转,光芒万丈。

三步之后他转过身去,身影决绝,就像他说的:

我有我的骄傲。

对着霍莲煾的背影,康桥用口型说出:

这一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房间门关上,午夜来临,斯里巴加湾市那幢最漂亮的建筑上有万丈星辉,那些在天空上盘踞了数亿年的石头俯瞰着整片大地,第一缕曙光集中在一个点,那个点的亮光越聚越盛,最终变成了耀眼的光芒,一举撕开夜的慕帘。

光,无处不在,天亮了。

金色的日光以不可阻挡的姿势,越过那片粉白色围墙,粉白色围墙的金色大门缓缓打开。

这一个早上,八点四十分,在斯里巴加湾机场工作的一名清洁工,在放置回收物品的垃圾箱里找到一双对戒,对戒被装在一个蓝白色盒子里,对戒的款式很别致内侧分别刻着“H.K”的字母。

清洁工猜这肯定又是哪对小情侣相互斗气之后,拿这定情之物发泄了。

同一时间,康桥站在前往巴厘岛的游轮甲板上。

巴厘岛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巴厘人对自家人不问出身,对外来客不分来处,沧海仍旧是沧海,桑田犹然是桑田。

莲煾,康桥走了

八月末,迈阿密海滩,临近黄昏时间,高雅拉躺在游艇甲板上,眯着眼睛看着东南方向太阳椅上的那对男女,男的在听音乐,女的在看书,那是最近在社交圈里被调侃为王子和灰姑娘的组合。

喜欢说起这对组合的大多是女孩子,这些女孩子好听一点说是调侃,说难听一点是嫉妒。

在洗手间里,她们总是尖着嗓子:太不可思议了,她看起来就像是刚刚离开难民营,她瘦得一阵风吹来就好像会把她吹到海里去,她脸蛋没有半点出彩之处,而且听说她现在还在接受心理治疗,莲煾居然喜欢她。

让女孩子们尖着嗓音口中说的“她”就是文秀清。

文秀清现在的身份是霍莲煾的女友。

不明白真相的人都一致认为,文秀清是霍莲煾空白情史里的第一位入侵者,他们管那个叫做初恋。

他们说着:霍莲煾掉进了那位叫做文秀清的女孩所编织的那张情网里,他们还说霍莲煾,和那些初初掉入情网的毛头小子没有什么两样,把爱意都写满了整张脸。

“莲煾对她可真好。”姑娘们在背后酸溜溜说着。

霍莲煾对文秀清可真好,连高雅拉也这样觉得。

高雅拉比霍莲煾晚三天回的纽约,一回到纽约,高雅拉就听说霍莲煾有了正式女友的消息,霍莲煾的正式女友就是不久之前,他从斯里巴加湾带到纽约的文秀清。

初初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高雅拉也不过微微的耸了耸肩。

霍莲煾是一名恋爱新手,她猜这也许是作为一名新手玩给某人看的,略幼稚的示威游戏,这游戏肯定不出几天之后便无疾而终。

所以,高雅拉用略带着看戏的心态,看着霍莲煾对文秀清的各种好:看着他给她买漂亮衣服买手袋,看着他带着她出入豪华场所,看着他揽着她肩膀出席各种各样的聚会,看着聚会上他对她各种体贴入微。

半个月前,霍莲煾甚至让文秀清住进他家里,据说房间还是按照文秀清的喜好布置,而且,霍莲煾还亲自教文秀清开车。

这种种迹象都在表面,霍莲煾有意于把文秀清留在身边。

纽约,那座被誉为苹果城的城市,一到夜晚就让人犹如置身于纸醉金迷中的幻城中。

在这座幻城中,霍莲煾的笑容、举手投足一如既往,就仿佛他从来未曾遇到那个叫做康桥的女孩,他的眼睛就只注视着另一个女孩,他就只看到另一个女孩。

那个康桥的女孩只是他在某年某夜遗落在风中的风筝,遥远得他再也想不起它的模样。

不过,叫做康桥的女孩,在十多天前曾经被提及过。

那个晚上,高雅拉他们一群人在霍莲煾家里聚餐,霍正楷出现时大约在晚间七点时间。

霍莲煾被霍正楷叫到楼上,那时高雅拉也正好在楼上,那对父子以为休闲室没人,阳台的门没有拉上,在阳台上的高雅拉从霍正楷口中听到康桥的名字。

“莲煾,康桥走了。”

片刻,霍莲煾淡淡的应答一声,一边应答着一边为自己父亲点烟。

霍正楷抽着烟喃喃自语着“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反正她和我们家没有半点关系。”回应霍正楷的是大段的沉默。

那根烟抽完之后霍正楷又说了一句“不过,我倒是希望她能回来,毕竟……”

霍正楷的话被霍莲煾打断。

“爸爸,不用担心,我想她很快就回来,她很快就会发现外面的生活,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不仅没有那么美好,而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艰难百倍,那些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的人一般都吃不了苦。”

“那倒也是。”霍正楷好像很认同霍莲煾的说法。

“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来,她回来时爸爸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霍正楷点头,霍莲煾重新给霍正楷点了第二根烟。

第二根烟过后,霍正楷忽然提起文秀清的名字,他问霍莲煾现在住在家里的女孩,是不是那位曾经在斯里巴加湾制造了不小风波,朝着自己丈夫连着砍七刀的女人的女儿时,霍莲煾没有应答。

再之后霍正楷声音略带不悦问起,霍莲煾当时是不是插手那件事情,霍莲煾回应说都已经过去了。

“莲煾,那样的女孩在私底下你要怎么和她玩都行,但不要带她出现在公共场合上,以后那些人,会揪住你这一点然后大做文章。”

之后,父子两不欢而散。

现在,霍莲煾离开斯里巴加湾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月时间了,一个礼拜前,他们从纽约来到了迈阿密,几天之后,他们的暑假就结束了。

霍莲煾在迈阿密有度假屋有游艇,他们白天在度假屋睡懒觉,晚上在游艇开各种各样的派对。

而现在的文秀清似乎已经适应霍莲煾女友的这个身份,从最初穿高跟鞋老是跌倒到现在把能把八寸高的高跟鞋穿出了一份悠然自得。

更多时候文秀清总是安静的呆在霍莲煾身边,她选择对那些不善的目光视而不见,她对那些她听不懂嘲讽她的语言报以微笑,她总是用第一音标回答那些人的挑剔的问题。

这样一来导致想找文秀清碴的女孩子们无计可施。

高雅拉自然也恼怒,好不容易拖油瓶姐姐没有了,现在又冒出一个杀人犯的女儿。

那种恼怒日益严重,狠狠的扯下搁在头顶的太阳眼镜,拒绝去看文秀清那张碍眼的脸。

日渐渐往西,海面上波光粼粼,再一次高雅拉目光转向坐在太阳椅上的那对男女身上。

霍莲煾还在听音乐,文秀清还在看书。

忍不住的高雅拉目光再次停留在文秀清脸上,即使此时此刻文秀清全身都是名牌,即使她现在置身于荷兰游艇制造商FEADSHIP去年的得意之作,可怎么看都还像是那种涉世未深的高中生形象,高雅拉想文秀清会给人这样的感觉应该源自于她的那张脸。

文秀清的一张脸总是脂粉未施,略带苍白的皮肤加上清澈的眼神,再加上比同龄人还小的身材这也导致每次在聚会,站在霍莲煾身边的文秀清,怎么看都像是糊里糊涂走错地方的高中生。

有一次,高雅拉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和文秀清说:“让莲煾给你买化妆品吧,大家都化妆,就你不化妆会这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与其说失礼,倒不如说是看不顺眼,文秀清那张脂粉未施的脸,更能衬托出周遭女孩的浓妆艳抹,她也是浓妆艳抹的那一位。

“莲煾没有给我买化妆品。”文秀清轻声告诉高雅拉。

艹!莲煾少爷还真吝啬,高雅拉在心里调侃。

就像是听到她的心里话一样,文秀清解释:莲煾不喜欢我化妆,有一次他把我买的口红丢掉了,他还和我说要是再买那些东西的话他会很生气。

艹,什么怪毛病?

高雅拉的目光转到霍莲煾那里,似乎是感觉到来自于她视线的不友善,霍莲煾闭着的眼睛睁开,目光朝着高雅拉这个方向淡淡一扫,拿下耳麦,倾身脸往着文秀清那边,文秀清合上书朝着霍莲煾甜笑。

霍莲煾在和文秀清语一阵低语之后站了起来,往着健身室那个方向走,文秀清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霍莲煾,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她这才把目光移回书上。

人影晃过,来人遮挡住了高雅拉的视线,目光从文秀清身上离开落在遮挡在她面前的人身上,淡淡的打了一个招呼“JOE。”

站在高雅拉面前的年轻男人是霍莲煾的朋友,来自香港的阿JOE,阿JOE是这次来迈阿密的十几人之一,性格挺沉稳的一个人,比高雅拉更早认识霍莲煾,是霍莲煾早年比较重视的朋友,据说霍莲煾以前曾经邀请他到文莱去度暑假,后来随着阿JOE学成回港,这个人物也渐渐的退出他们的社交圈。

一个礼拜前,阿JOE特地从洛杉矶飞纽约来找霍莲煾,之后在霍莲煾邀请下和他们来到了到迈阿密。

打完招呼之后阿JOE在高雅拉的身边坐下,环顾四周之后他的目光落在文秀清身上,之后再也没有离开。

又!又来一位了!高雅拉在心里叹气。

其实,文秀清并没有那些女孩子们,口中说的那般的一无是处,相反,文秀清很容易吸引到异性们的目光,用化妆品堆砌起来的面孔一张张精致无懈可击,在那么多差不多的面孔中男孩子们更愿意把目光聚焦在纯天然的那张面孔上。

高雅拉已经有好几次看到阿JOE偷偷的注视文秀清了。

看了那位眼珠子都不动一下的老兄一眼,高雅拉调侃:“你也被她迷住了?”

她的话并没有让阿JOE转移视线,他看着文秀清眉头越聚越紧,说的话更趋向于自言自语:“我觉得她看起来有点脸熟,我不是说她的脸,我是说她的整体样子,我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她。”

“这话你和我说没用。”耸了耸肩,高雅拉站了起来:“你应该到她面前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人家现在的身份可是霍莲煾的女友,你可不能打她主意。”

说完之后高雅拉离开了她的座位。

兜了一圈之后已经差不多天黑时间,高雅拉回到她之前的座位上,阿JOE已经不在了,文秀清倒是还在她的座位上,而霍莲煾的座位则是空空的,之前他喝剩下的半杯饮料,依然还放在原来的地方,显然,霍莲煾一直没有回到他的座位。

看了一下表,高雅拉往着霍莲煾之前离开的方向走去。

霍莲煾并没有在健身室里,健身室连着休闲室,隔着一道走廊再拐一个弯就是书房了,书房是霍莲煾明文规定他的私人地方,他不仅一次强调所有的地方都可以随便玩,就书房不能进。

书房门紧紧关闭着,从门缝处透露出来些许的灯光,显示着书房应该有人在,猜到霍莲煾在书房里高雅拉准备离开,近阶段的霍莲煾虽然给高雅拉的感觉是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可她总是隐隐约约的觉得霍莲煾有点不对劲。

刚刚转身,从门缝里透出来的淡淡味道,使得高雅拉停下脚步。

高雅拉一边拍打着书房门一边拨通霍莲煾的手机,熟悉的手机铃声透过门缝渗透了出来。

门从里面被打开,霍莲煾站在门口微微敛起眉,一把推开霍莲煾,高雅拉往着书房里面走。

果然,高雅拉看到了她所不想看到的东西,把那些东西一股脑的丢到垃圾桶去,拿着垃圾桶快步离开书房,沿着走廊来到甲板上,把垃圾桶狠狠的丢到海里去。

这个时候,高雅拉知道了,几天前的深夜她在迈阿密一处私人寓所举办的大.麻派对,看到的那个穿着卫衣,用卫衣帽子罩住头身形举止看似霍莲煾的人就是霍莲煾。

霍莲煾这个混蛋!

拖着沉重的步伐,高雅拉回到书房,霍莲煾抱着隔壁靠在书房墙上,冲着她笑了笑,耸肩:“真糟糕,被你逮到了。”

看着霍莲煾,高雅拉心里沉甸甸的:“你答应过你外婆不碰那东西的。”

妞、酒精、超跑、枪支、大.麻、是他们那个圈子里五大时髦玩意,可霍莲煾从来不碰那些,大家都知道霍莲煾有一个很好的外婆。

“不需要用那种眼光看我。”他淡淡的笑着,淡淡说着:“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因为好奇我就试了点,试过之后觉得也就那样。”

“霍莲煾!”

“嘘!”他示意她安静:“别担心,我以后不会去碰它,你也说过了,我答应过我的外婆,你也知道的,我很尊敬的外婆。”

这番话,霍莲煾说得如此的轻描淡写。

说完之后他往着书房门口走去。

高雅拉看着那个背影,握紧着拳头,一字一句,说:“离开她就让你这么痛苦吗?”

痛苦到违背了和外婆的约定?痛苦到需要那样的东西来麻痹自己吗?

惨笑着:“霍莲煾,既然这么放不下她,那就去找她,找到她之后,不管用什么办法让她好好呆在你身边。”

她的话成功的让霍莲煾停下脚步。

没有回头,霍莲煾冷冷说着:

“高雅拉,我想我得提醒你,现在霍莲煾女友的名字叫做文秀清,不是叫做高雅拉,而且,你刚刚说的那些听起来无聊极了,我不和老是和我说一些无聊的话的人做朋友,顺带奉劝你一句,你自以为是的毛病得改一下,自以为是一旦过头,就很容易变成自讨没趣。”

“如果,你觉得我刚刚说的话伤害到你的自尊心,你需要离开的话,我可以让人送你到码头去。”

“我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要不要让我叫人送你到码头去,离开时记得帮我把书房的门关上。”

说完那些话之后霍莲煾头也不回。

颓然跌坐在地板上,五分钟之后,高雅拉离开了书房,并且按照莲煾少爷交代的那样,关上书房的门。

高雅拉承认刚刚她的确是意气用事了点,就目前形势上看,未来她的希望最大,很明显,霍正楷是不会允许文秀清成为霍莲煾女友人选的。

期间,高雅拉数次发现阿JOE的目光从文秀清脸上扫过。

晚餐过后,就是经过精心策划的金曲之夜,这个夜晚有当红歌手被请到游艇来献唱老歌。为了配合气氛大家都换上怀旧礼服来到甲板上,或站着或坐着的欣赏歌手表演。

迈阿密的夜风浪漫温柔,为了配合这个夜晚的主题,派对策划者还从纽约请来已经退休的电影播放员,影像在播放员的手中投射到宽银幕上,歌手忘情投入的演唱使得甲板渐渐安静了下来。

表演临近尾声,歌手演唱了奥斯卡获奖电影《理智与情感》主题曲,跟随着起伏的音乐宽屏幕上播放着电影的片段画面,歌曲来到尾声,电影画面播放了电影主人公布兰登上尉和安娜的婚礼。

那是中世纪最典型的英格兰婚礼。

上尉带来了一千只山羊,一马车金币,一百名花童,迎亲队伍从山下来到山上,娶走了庄园主的二女儿,沿途中花童把马车上的金币洒落在地上,洒落在地上的金币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安娜在姐姐的祝福目光下打开房间门,投入到布兰登上尉的怀里,金币的光芒落在安娜的眼眶底下,把她眼底里泪光衬托得宛如波光粼粼的河水。

金子的光芒也把甲板上的几十张脸脸色照得微微泛白,其中,这些面孔中就数霍莲煾的脸色最为苍白,白得仿佛流淌在他身体里的血被瞬间抽干,以至于让人忍不住去怀疑此时此刻的霍莲煾身体是不是出现严重问题。

在众人的疑惑目光下霍莲煾站了起来,现场DJ在霍莲煾的示意下切断了音乐,放映员也停止了播放电影,表演者拿着麦克风的手垂落。

现场安静得就只剩下了海潮声音,站在那里的霍莲煾,就像是每一个白天只能躲在城堡里的生灵。

雪白着一张脸,他缓缓说着:请你们离开这里,我想自己呆一会。

想开口的人在霍莲煾警告的目光一一离开甲板。

甲板上就仅剩下两个人没有离开,高雅拉和文秀清。

“你们,也走!”霍莲煾说着,在说这句话时他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

高雅拉和文秀清一前一后离开,离开甲板之后她们共同选择,在距离甲板最近位置的走廊站停。

因为距离得近,甲板发生的一切声响都可以听到,此时此刻甲板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看到是霍莲煾在摔东西了。

小会时间过去摔东西的声音没有了,有人朝着她们走过来。

那是晚餐时间因为海鲜过敏缺席金曲之夜的阿JOE,阿JOE朝着她们走来,他嘴里说着“你们怎么在这里?”脚朝着甲板走去。

身体还没有越过拐弯处,阿JOE说的那句话,使得高雅拉的身体宛如被定住一般,那略带着兴奋的声音就这样穿透夜风,落近她的耳朵里。

那个略带兴奋的声音在说:

“莲煾,我想起来了,文秀清像谁了,她就像你口中的那个木头。”

木头?康桥?怎么可能?高雅拉第一次看到康桥时,她唇上也和她们一样涂着和腮红同色的口红,懒懒的坐在霍莲煾身边,一身香奈儿小礼服让她摩登娇俏。

康桥一点都不像文秀清。

那个略带兴奋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我第一次见到文秀清时就觉得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刚刚我才想起,文秀清很像我以前在你家里见到的大眼妹,就是你口中说的木头、拖油瓶姐姐,记得吗?那时在海湾公路上,我说她抱起来软软的,你让我不要打她主意,你说她就像亚马逊的一种水生物。”

“那时你就只有十三岁,你还没有拿到驾照,那时你……”

原来……原来是这样,原来居然是这样,原来还可以是这样,高雅拉手拍了拍自己的头,想笑。

然,她怎么也发不出笑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