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大雨瓢泼,亮子里镇街道泥水横流。
东风不雨,雨上不晴。徐德龙伫立窗前向外望,手里还拎着弯成弓形的土篮梁,说:
“关门雨哟!”
一穿草蓑衣的人从街上匆匆走过,雨点落在他身上,朝四处飞溅。
丁淑慧编花篓,徐秀云用镰刀修理筐条。
“雨连了三天,再下,烧火的干柴禾都没了。”丁淑慧说。
“老天爷不让我们卖筐,这么大的雨,咦,谁上街!”徐秀云帮着埋怨老天。
“哎哎,别说,真来了一个。”徐德龙发现有个人朝筐铺走来,说,“说不定今天开了张呢!”
“徐四爷!”来人在外面喊。
“快进来!”徐德龙对浇成落汤鸡的来人道,“有话进屋说。”
“徐四爷,”估衣铺小伙计进屋,说,“能给我一领炕席吗?旧的也行。”
“你要炕席干什么?”徐德龙不解道。
估衣铺小伙计哭腔道:“夏掌柜他……他死啦。”
“死啦?”徐德龙惊讶道,“前几天我见他好好的,怎么?”
“昨天夜里,掌柜的把估衣铺输给了角山荣……”估衣铺小伙计讲述了那场使夏小手倾家**产的豪赌,说,“今早上,掌柜的喝耗子药死啦。”
徐德龙听说了这场赌,头两天他一直打听结果,没分输赢。昨晚,夏小手走背点,把铺子输给了角山荣。宪兵队长要几间估衣铺子干嘛?
外边的雨下着,估衣铺小伙计哭腔说着:“在这镇上他没一个亲人,我咋眼睁睁让他暴尸街头,想弄领炕席卷他入殓。”
“难得你对东家的一片诚心。”徐德龙很受感动,掏出一块哈大洋道,“到席箔铺买领苇席,发送(安葬)你们掌柜吧。”
“徐四爷,我们掌柜在九泉之下,一定很感激你。”估衣铺小伙计感激道,“买领苇席,剩下的钱够买副纸牌的,他生前顶爱玩……徐四爷,我给您磕个头吧!”
徐德龙阻拦不住,估衣铺的小伙计给徐德龙磕了头后,跑出筐铺。
“谁死了?”徐秀云问。
“估衣铺掌柜的夏小手。”徐德龙说。
“他该死!”徐秀云恨恨地说。
夏小手在徐秀云的记忆中与一个人间悲惨的事件联系在一起,是他将娘拉走,从此她再也没见到娘。那时她年龄尚小,不懂得是爹把娘输给了人家。
“我记得你爹往娘衣服大襟上写诗。”徐德龙说。
“什么诗?”她恍惚记得爹是往娘的衣服上写了字。
“戒赌诗。”他背诵一句那首诗。
徐秀云心理始终恨带走她娘的人,这个人死啦。
“你熟悉夏掌柜?”丁淑慧问。
“何止熟悉,我该杀了他!”徐秀云说。
丁淑慧愕然。
徐德龙望眼徐秀云的腹部,那儿正日益隆起。他听人说双身板(孕妇)的人伤不得心,转了话题,避免不知情的丁淑慧问下去。他说:“睡吧,编一天筐都累啦,早点儿睡。”
“哦,睡觉。”丁淑慧手摸下炕,说,“今晚秀云睡炕头,你怕凉。”
“我还是睡炕梢吧。”徐秀云谦让道。
在关东,炕头是个好地方,谣谚道:“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相当于当下的香车、美女、别墅。
丁淑慧将一双麻花被[1]从炕梢挪到炕头,关怀地说:
“怀上三个多月了吧……明天,筐你也别编了,跪倒爬起的动了胎气。”
“姐,”徐秀云一直管丁淑慧叫姐,她刚强地说,“我没那么娇气。”
“秀云,听淑慧的话。”徐德龙说。
三双被子铺好,徐秀云、丁淑慧一个在徐德龙身左,一个在徐德龙身右。
[1]麻花被:一种印花的被面,蓝地儿白云字卷儿或白麻叶状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