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除了,身体上的病便好的快了。

纯昇修养了半个月余,便好的分毫不差了。

只是她没将自己身体全好这件事告诉裴崇,只因着她不爱学武功。当年的陈彧便是武功卓绝的一个人,行走于天地之间,谁都不曾顾忌,他只是不走江湖,否则也当是不败之地。

她当年学了无数项认为日后能用上的东西,偏偏没学这武功,一是因她身体孱弱,确实不适合练武,二是她也不爱练武。

或许,不爱练武才是最直截了当的理由。

纯昇如今的身体也是同样的孱弱,而且还不如年少时的身子柔软,她倒不信,裴崇能将她这个毫无天赋的人练成什么武胚子。

纯昇停药有两日了,裴崇也不知情。

若不是他来纯昇居见到陈彧将残余的药渣子都倒掉,他还不知道纯昇已经将药停了。

她故意不告诉自己的,裴崇斜眼看着像是被抓包现行的陈彧,不过轻轻一瞥,便朝纯昇的暖阁内走去。

今日阳光正好,纯昇的暖阁门四敞大开,纯昇正闲来无趣,坐在桌案前看从民间买来的话本子,看的出奇的入神,竟都不曾发觉裴崇走入屋中。

“看什么书呢?”裴崇轻轻的走到纯昇的面前,将衣摆掀开,盘腿而坐。

纯昇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微微一抖,她坦然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在桌案上,“百无聊赖,看些民间的话本子,写的蛮有趣。”

自从那日之后,裴崇与纯昇倒如旧友重逢一般,非但少了些隔阂,加之裴崇对纯昇的心思,二人的关系竟还更妥善了一些。

裴崇欣然挑眉,仿佛没看见方才的药渣子一般,装作不知道,问她,“晌午可喝药了?”

“喝了。”

扯谎!眼睛都不眨一下!

裴崇心中不悦,但不展露表面,“你可知,欺骗皇子是什么罪责?”

“没喝。”

她又是面不红心不跳的改口,仿佛方才那大义凛然的喝了二字不是从她口中说出一般。

裴崇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话,便见纯昇一只手撑着头,闭着双眼道,“殿下……纯昇刚用过午膳,有些困怠了。”

她就是在逃避练武,裴崇早就看清了。

裴崇站起身来,垂直垂着的手臂敲击着纯昇面前的桌案,“半个时辰后,本王在校练场等你。”

纯昇没去过裴崇的校练场,只去过顾呈衍的校练场,“殿下的校练场纯昇没去过。”

裴崇不再理会纯昇,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纯昇微微皱眉,终究还是瞒不过几日……

校练场里,十分空旷,唯有裴崇手握长剑,在中央练武,而顾呈衍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揪着枯草,嘴上吹着哨子。

纯昇身后跟着陈彧,朝裴崇走过去。裴崇见纯昇来,收了剑。

“殿下,顾将军。”

裴崇面容峻冷,一柄银亮的剑反握在身后,对纯昇道,“欺瞒本王,先跑上三圈。”

纯昇大吃一惊,以自己的身体,跑上三圈可还能站起来?她环顾四周,看了看偌大的校练场,不禁问道,“可是……校练场的三圈?”

“是。”裴崇仍然不带感情的道。

陈彧自小习武,懂得练武的方式,且跟着纯昇这么多年,了解纯昇的身体状况,对于纯昇来说,第一日可不能跑成这个样子,姑娘的身体会受不了!

他急忙上前一步,“殿下!”

顾呈衍见状,急忙将陈彧拉到一旁,劝慰道,“哎呀,你就放心吧,殿下对你家姑娘什么样你还不知道?他舍得让你家姑娘受罪吗?放心吧,这武学不成,也就三日,三日之后这场必散,不散我同你赌一百两!”

他手里摇着枯草,桀骜不驯的看着裴崇那样子。

裴崇不舍得让纯昇受罪,这个陈彧是相信的。可若裴崇真的想教下去,自家姑娘也必然不会是先说放弃的那一个。陈彧不禁一笑,“赌吗?一百两?”

“赌啊,有什么不敢赌的?”顾呈衍朗声一笑,他这辈子,还没赌输过。

对于裴崇的强势,纯昇还真是少见,不过他身上的那副帝王气,换做旁的女子,怕是要为他着迷了。

见没得商量,纯昇便点头,绕着校练场跑了起来。

不过一圈,她便喘息不上来,总觉得自己在深渊之中,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喘息的地方,让她十分艰难。

裴崇负手而立,看着她这一圈是如何艰难下来的,心里也十分心疼。他不敢赌纯昇的身体到底能不能受得住,只是第一日,想唬住她罢了。

见纯昇“游**”了一圈之后路过自己身旁,裴崇喊道,“回来吧。”

纯昇见有台阶,自然下来。她回到裴崇面前,“殿下不是说要三圈吗?”

“本王改主意了。”裴崇笑着道,见她喘的直不起腰来的模样,问道,“很累吗?”

“咳……有些……”纯昇轻轻咳嗽两声,话都说不出来了,岂是有些累?是真的很累。

陈彧与顾呈衍并排坐在石头上,见纯昇咳嗽,激动着想要上前,“不行!”

顾呈衍一把将他拉住,“你干什么去!”

陈彧甩开顾呈衍的手,“你没看见姑娘都咳了吗?”

顾呈衍见他真要冲上去,急忙将他拉住,“你安心些!不就是咳嗽两声吗?没有大碍的!”

裴崇看了看站在面前这幅单薄的躯体,好似没有灵魂,又好似装着许多东西。

他将剑拿出来,对纯昇道,“如今已经入秋了,在初雪之前,你要学会一套剑式。”

初雪之前……那不是只有一两个月日子?纯昇从未拿起剑过,如何能学会一套剑式?

裴崇道,“本王先武一遍,你仔细瞧着。”

“是……”纯昇深吸一口气,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裴崇。

裴崇走到中央,形如流水,一招一式,大气凌然,全然是纯昇学不来的。只是不知是这套剑式本就如此简单,还是裴崇有意按照纯昇的身体状况改的简单了。在纯昇看来,这套剑式多了些女子的柔美,少了些男子的阳刚。

裴崇武过,走到纯昇面前,将剑递给纯昇,“这是本王为你选的剑,你用着应当合适。”

纯昇接过剑,只觉手上沉甸甸的,但剑柄握着,的确很舒服,很合适。

“现在,本王一招一招的教你。”

纯昇无法回绝,只抿了抿唇,“多谢殿下了。”

纯昇摆出动作,裴崇纠正,时而贴近她,时而远离她,总之,她的每个神情都在裴崇的眼中显现。纯昇虽不善这方面,却也不笨,身体纤细又柔软,聪慧的一教就会。

“这样……”裴崇认真的纠正她的动作,在第一招最后一式的动作中,纯昇的双腿交叉的半蹲下来,一只手执剑指东方,一只手垫在手肘下。裴崇从她身后,环绕住她,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臂,一只手抬高她握剑的手。

裴崇的气息就在纯昇的耳边萦绕,像是一只蝴蝶停在耳骨上一样,又痒又酥,叫纯昇心中一阵悸动,不禁面色潮红。

香气扑鼻,裴崇尽量轻轻呼吸,可还是能将纯昇身上的香气吸入鼻中。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未免心中异常。

裴崇喜欢着纯昇,而纯昇,一直爱恨着裴崇。

他不忍移开双手,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装作毫不动容的样子。

“殿下……”纯昇心中别扭,刚想出口,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崇抢断。

“累吗?”

纯昇闻言微微转头,侧颜映在裴崇的眼中,她犹如蕉叶的睫毛在明亮的双眸上闪了闪,她微微摇头,“不累。”

那一句温柔的“累吗”,像柔和的春风打在纯昇的心间。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忘记过去的恩怨情仇,只做纯昇,陪着他往后的日子……

一阵风吹来,将一片金黄的秋叶打在纯昇的额头上,她忽然惊醒,收起逐渐沦陷的双眸,起身微微欠身,“殿下!”

裴崇也似乎如梦初醒,“今日的一招一式,本王已教完,明日会继续往下学,今日回去休息吧……”

“纯昇多谢殿下。”纯昇道,她说着要将手中的剑还给他。裴崇却将剑鞘递给纯昇,“这是你的佩剑,日后你就带着。”

纯昇接过佩剑,眼中看不清神色,一直垂着头,“是。纯昇告退。”

她不再多耽搁,急忙转身,带着陈彧离开了。

裴崇的身旁似乎还萦绕着她的香气,久久不散。他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哎呀——”顾呈衍从一旁的石头上站起,似乎是看透了一切一般的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人都走了,神还没回来呢?”

裴崇挑挑眉,轻撇他一眼,“胡说什么?”

“我胡说?那你说说为何要教纯昇习武?”

裴崇嘴硬,“她愿学,我愿教。”

“嘁——”顾呈衍不屑一声,笑了笑,“她若愿学,早就同陈彧学了。人自家人不找自家人学,偏偏找你这个木头?你愿教?你从前最瞧不上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再说,我和陈彧,哪个不比你武功高强?你只说你想亲近人家罢了!”

裴崇恼羞成怒,“顾呈衍!你再说就休想到本王这里讨酒喝了!”

顾呈衍愈演愈烈,“酒?殿下如今还需要酒了?您不是最爱喝纯昇烹的茶了么?”

裴崇知道他就是呈口舌之快,便不再理会他,他了解他的性子,过段时间自己便不说了。

裴崇瞧他一眼,甩甩袖子,朝一旁的石头上走去,随手捡起身旁的落叶,盯着叶子,微微叹气。

顾呈衍走到他身边,问道,“你知不知道,若想夺位,就不能这样痴情?你若一直钟情于她,早晚会因为她坏了大事!”

裴崇盯着叶子,捻着叶子的两个手指轻轻一转,“皇位和她,本王都要。本王也定会护她周全!”

“那皇位和她你选哪个?”顾呈衍一针见血,这样的选择题,他早晚都要做。

叶子紧紧的捏碎在他的掌心,长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