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街上的行人异常的多,平日里街上无人的时候,如今依旧灯火辉煌。

阿浮私自做主给自己和小君子一人买了一根糖葫芦,二人握着糖葫芦,也从万年不变的未名桥下跑了出来。他们不管路人异样的眼光,在街上穿梭,吃着糖葫芦,感受着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除夕夜。

小君子很少到未名桥上去,这次上桥,也是被阿浮拖着上去的。

“上来嘛!快上来!”

小君子不愿上,脚上也是拖拖踏踏的,但他仍然拗不过阿浮,只好跟着他站在桥的最高处。

二人寻了个缝隙挤进去,站在桥上,等待除夕夜的烟花。

忽然,天空连续几声巨响!

“嘭——嚓——哗啦啦——”

烟花不停的放出,大的小的,绚丽夺目。

阿浮攥着小君子的衣角,又蹦又跳的大声尖叫着,“啊——啊——是烟花!”她指着天空中,对小君子说道,“你看!是烟花!”

小君子也欣喜,从前他不爱看烟花,对此节日也一点感触都没有,只觉得无趣,哪一年不是一样的过?或许是今日有了不同吧?他身旁这个雀跃的少女,让他有了不一样的心态,他顺着阿浮的手指望向天空中的烟花。

的确很美,很绚烂。

亦如身旁的人,很美,很绚烂。

阿浮欢喜的不得了,一刻钟的烟花她得蹦了一刻钟,就这样攥着小君子的衣袖,让他感受身旁人鲜活的跳动。

自从阿浮出现,自己的生命开始复苏。小君子才真真正正的感受到这人世间的温暖与爱。

他爱阿浮。少年懵懂的他认为,这是爱。

烟花结束了,阿浮却不忍离开,她靠在桥上,看着过往的行人,似乎也露出了疲惫的神情,要匆匆的赶路回家了。

他们没有家,他们就是彼此的家。

小君子的糖葫芦早就被他吃没了,而阿浮手中还攥着最后一个。

她将最后一颗放在他嘴边,“你吃!”

“我不吃,你吃!”小君子道。

阿浮执意让他吃,“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你不能拒绝!”

小君子宠溺的看着她,笑了笑,“好。”接着张开嘴,在阿浮的手滑动只见,将最后一颗果子吃进口中。

阿浮盯着他,“好吃吗?”

“好吃。”小君子点头。

阿浮嘻嘻的笑着,看他吃完,全然咽下去后,才收起了笑容。

“小君子,等你长成了大君子,就来娶我,好不好?”

小君子舔着唇边,如蜜一样甜,点点头,“好。”

刹那间,相隔万丈的天地间,似乎合在了一起。

从那一刻,两个命运相同的不同生命交织在一起,注定了再也分不开。

她不知道他何时能变成大君子,她单纯的以为,只要他长大,自己长大就可以了。

但小君子知道,“小君子”长成“大君子”,要经过心酸的离别的……

但他目前不想想这些,无论他日后会飘到哪里,他目前,都与阿浮在一起。如若日后他要到别处去,也一定会把这个小娘子一同带着,到哪都不分离。

阿浮的橘子摊收摊了好几日,她和小君子才城里逛来逛去,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竟走进了饭菜的香味能时常飘到二人鼻尖的大酒楼里,二人拿出一半现有的银子,吃了一顿好的。

“这应当是我此生吃过最好吃的菜了!啊!真香!”阿浮吃的肚子似乎都撑起来了,她摊在座椅上,笑着看小君子。

小君子舍不得吃,看她喜欢吃的东西,几乎就没动筷子夹过,见她不太爱吃的东西,小君子才猛吃着。

他听着阿浮的感叹没说话。

他也觉得好吃,可这样的人间美味,似乎在他记忆里似曾相识的存在过。

时光匆匆,少年不知愁滋味的他们,认定了彼此的一生。

后来,小君子突然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阿浮怎么也找不到他。

那日宫中有变动,皇帝最爱的妃子离世,举国哀恸。

那日民间所有娱乐活动停止,哀悼皇妃。

那日小君子一向安稳的心如锥刺一般的疼痛。

那日阿浮在橘子摊前,手里握着橘子,惴惴不安。

那日卖包子的陈大哥,破天荒的没出现。

第二日,有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将小君子“请”上了马车,在马车中,将这个惊天真相告知小君子。

“你是当今的二皇子,裴崇。你的父亲是当今圣上,你的母妃是昨日去世的陈妃。”那人这样对小君子说。

小君子被禁锢着四肢,怎么也动弹不得,他平静的听完那人说的话,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风平浪静。他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接受自己的身世,然后沉默不言。

他冷漠的看着两边的人,“你们就这样对待当今的二皇子?”

他的声音极冷,与他此刻的衣着和容貌全然不配。

那二人一听,在那人的点头下,松开了禁锢他的双手。小君子沉闷的坐在车上,马车也不动,就停在未名桥旁。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是陈妃娘娘说,他有一丢失的孩儿,我们动用了所有的人马,才将你寻到。”

“你们怎么确定就是我?”

“因为您脚踝上的疤痕。”

小君子垂头看着自己脚踝的疤痕,这疤痕从小便跟着自己,想必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没想到有一日,这奇丑无比的疤痕也能派上用场。

那人看着他,“殿下!我们没机会耽搁了,必须马上离开,进京回宫!”

随着那人声音开始的,还有那**起的马蹄声。

小君子突然慌了神,抓起马车壁,“我要见一个人,我还没有告别!”

马车在街道上飞快的奔跑起来,那人抓着小君子的衣服,“殿下!来不及了!您要进宫,就要与外面的一切断绝,告不告别都是没有意义的了!”

原本从小君子的未名桥下到阿浮的橘子摊前,只需要过一座未名桥和一条街道就可以了,但马车没办法走未名桥,所以只能绕了大半个郭城,才能路过橘子摊。

但小君子知道,只要出城,一定会路过橘子摊!

他故作平静,仿佛是不对任何事情反抗,就任由马车在城中飞奔,他知道,还需多久能路过阿浮的橘子摊,彼时,阿浮一定会站在橘子摊前看到从马车窗望出去的自己,只需一眼,阿浮是聪明人,一定会明白!

小君子老实的坐在马车中,一动不动,垂着的脑袋中默默的数着与橘子摊的路程。

忽然!他转过头去掀开马车帘,望向外面,他一眼便看到即将与自己面对面的阿浮了!

小君子张开口,一声“阿浮”还没等喊出口,便被人用手将嘴全部捂住,他拼命的喊,也发不出来声音。而后,他便整个身体都被那人拖着,小君子的双手紧紧的抓着马车窗的两边,任身后如何拉扯都拉扯不回来。

阿浮站在橘子摊前,靠在车边,总觉得心中慌得紧,却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天空一望无际,万里无云。

阿浮的手一抖,不小心拂掉了车上几个落在边上的橘子,橘子掉在地上,滚向四面八方。

她转身顿下捡橘子之际,身后一声“驾——”,带着风瞬间驰过。

阿浮!阿浮!你快起来看我一眼!阿浮!

小君子紧紧的抓着车窗,手指绷的青紫,呜呜沉闷的声音却怎么也喊不出来,被捂着大半个脸的厚手掌硬生生的挡住!

阿浮!阿浮!

他的眼像是要冲破眼球,恨不得直接落到阿浮蹲在地上的背影上,但……

那个橘子,她追了好远才捡到,握在手里时,发现橘子已经破了。

阿浮的心紧紧一阵刺痛,像是被人亲手捏碎了一般。此前,她从未如此心痛过。

待她站起来时,街边还是依旧的空旷,三两个行人走在路上,她远远看去,只见到了马车的背影。

那时的两个孩子,不知,错过了,便是一生。

小君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与阿浮错过,而她不知道自己的去向,他懊恼的狠狠的垂着车壁,登时,手指上渗出了血迹。

他不堪重负,捂着自己的脸,平生第一次流出眼泪来。

怎么就这么巧,她偏要在那时去捡橘子?他只需要一眼,哪怕不说话,只要一眼,让阿浮知道自己被人带走了,也让她有个盼头。如今这样,往后的日子,她该怎么过?

那人拿出马车上的金疮药,轻轻的为小君子擦拭渗出血珠的手指,语重心长,却没有情感的道,“老奴劝殿下一句。宫中不比外面,要想活下去,要想有作为,就要忘记外面的一切,只当这几年的浮生若梦,尤其是方才殿下急切想要看到的那个人,更是要闭口不提。”

小君子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不言不语。

想要有作为,这便是代价吗?

自己非但无需做谋士,而且一步登天成为当今的二皇子?天赐良机,不是吗?

阿浮,你看到了吗?我真的不是凡人。

可是阿浮,我进宫了,你又该怎么办?

阿浮……

“殿下如今还是孩子,红尘来去一场梦,往后,荣华富贵,甚至更加重要的东西在等着殿下,切不可让凡尘俗世,成为殿下的羁绊。”

小君子点点头,坐在马车中,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阿浮,等我长成大君子了,一定来接你。

你要等我,你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