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还是襁褓中的婴儿的时候,那年,城宫大乱,四皇子谋反,你母妃看局势不对,怕战争伤害到你这个襁褓里的孩子,便差人秘密将你送出宫去,这块玉佩,就是你唯一的标记。我母亲是你母妃身旁的宫女,外出遇难后,你我三人走散,我只记得小公主的那块玉佩和她后脖颈的红色胎记。”
卓清澜简单的将当年的事情叙述,其实她早已忘记了当年那种惊险的情景,只记得宫中大乱,自己和母亲临危受命保护小公主出宫,但宫外遭到伏击,三人走散,母亲叮嘱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将公主找回来。
后来,她自己走到了徵国,在徵国找到了好心人家做婢女,最后慢慢的进宫,被封为女史,与顾呈衍相恋,接下来的故事,就都知道了。
“那后来呢?”纯昇问道。
如若那场灾难,母妃真的丧命于皇宫,纯昇一定不会放过那什么四皇子。虽然她不记得延国宫里的任何一个人,但她知道,至亲血脉的仇,一定要报!
“后来,我听说你亲皇兄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将四皇子杀死,继承了皇位,这才让延国得以安宁。但你的母妃在几年前生了场大病,离世了……”
她对延国宫里的人没有情感是对的,因为她那时太小,但如若当今延国皇帝知道他的妹妹还活着,一定会十分欢喜。当初照顾过小公主的那些人都会很欢喜。
卓清澜希望她能认祖归宗,只是她不知纯昇心中是如何想的。
纯昇似乎很难接受这一切。在她心中,自己无父无母,是真的,此刻自己忽然变成了公主,倒有些为难她了……
纯昇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卓清澜还在等着她的回复。
“先让我想想吧……”纯昇说着。
卓清澜将玉佩还给他,“好,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追随你的。无论如何,找到公主,是我一生的使命。”
“那你……”纯昇想问卓清澜,是否要脱离裴滕,到裴崇这边来。
她还没等问,卓清澜便立刻道,“但公主,对不起,我还是不要和你们住在一起。呈衍已经恨死我了,我们的关系就这样了,裂了就是裂了,修复不好的,公主也不必再白费心思了。”
纯昇抿了抿嘴,“那好,你的想法最重要。你快回去吧,我担心稍后顾呈衍会醒来。”
“嗯。”卓清澜点点头,从东宫的另一侧门离去。
原本纯昇的脑中便是浑浑噩噩的,她搞不清楚该如何对待裴崇,如今又出现了自己的身世,她更搞不清楚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世,她现在很乱,还喝了这么多的酒,需要休息。
晚膳纯昇没有用,裴崇便失了大半的兴趣。
顾呈衍带着头还要喝酒划拳,让裴崇勒令回了自己的将军府。这场本应进行到深夜的盛宴,早早地在戌时便草草结束。
陈彧端了醒酒汤到纯昇的房中,发现她没有休息,只是伏在桌案上呆看着什么。
“怎么了姑娘?”
他发现,今日姑娘和裴崇,卓清澜聊完之后,情绪便不对了。
醒酒汤放在纯昇面前,纯昇摘下面纱,缓缓的将醒酒汤喝下,才道,“陈彧,我发觉,我彻彻底底的错怪了裴崇。”
陈彧原本只是想站着听完纯昇的解释便出去的,但听到了这句话,他将茶盘放在桌案上,自己也坐在纯昇左侧,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他当初并非不辞而别,也并非是想要忘记我,更不是不想去寻我……”纯昇将今日裴崇与自己所说的话与陈彧说了一遍,让陈彧不敢相信。
“曾经,我以为我不了解他,所以才苦等着不死心,寒冬腊月,雪虐风饕,险些冻死在未名桥上。但……”纯昇抿着嘴,微微偏头,眼眶通红,“如今我了解过了他的过往,忽然开始心疼他了,我们都互相爱着,但我是偏执的那个,因此害了自己,也误会了他。”
陈彧听纯昇把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便忍不住辩解,“但这些都不是姑娘的错,姑娘也是受害的人。这些痛苦不该姑娘来承受!”
“呼——”纯昇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仿佛把乎在心口的什么东西吹了出去,才好受些,“可今日还有一件事情,令我心烦意乱。”
“何事?”
“我的身世。”
陈彧笑着,“姑娘知道身世,是好事啊!”
如今能让姑娘不适的,也就是裴崇了,陈彧说完这句话,便后悔了,他微微探头道,“这身世……不会也与太子有关吧?”
纯昇微微摇头,“我只是,有些难以接受……我是……延国的公主……”
纯昇又将延国当年的事情讲给陈彧听,告知他,是卓清澜将她知道的这一切告诉自己的。
陈彧听后,思绪也开始缠绕起来,皱起眉头。
纯昇苦笑着,深吸一口气,眼神开始迷茫,“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我……我还要不要……留在他身边……”
陈彧看纯昇这般模样,他也十分心疼,他默默的守护了她九年了,也只是默默守护而已。
“裴崇爱你,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姑娘,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爱他吗?不管从前以后,只是此刻,你——爱他吗?”
房中的烛火摇曳着,照射着**贴的红纸在桌上形成了一个摇曳的身影,纯昇看着它,像是自己漂泊的灵魂。
许久,她抬起眼眸。
“爱。”
如此肯定,如此坚定。
从纯昇口中说出了:她爱裴崇。
“姑娘来讨债的目的,是想为阿浮讨回公道,但恨,是因为爱。如今,姑娘知道了他所有的苦衷,还想来讨债吗?”
纯昇摇头,“不想了。”
陈彧豁然一笑,“所以……姑娘还纠结什么呢?”
恨没有了,就只剩下爱了。
拨开表层,纯昇看到了自己真实的内心。
“可……”
“姑娘此刻有一个极好的重新开始的条件,便是,姑娘是纯昇啊,阿浮已经不在了,姑娘从今往后,只是纯昇。”
所以,以纯昇的身份去接受裴崇的爱罢。他多年的默默守护,不过是见到她做了自己所有想做的事情罢了。
纯昇生平第一次,这样没有勇气应下一件事情。她的脑仁疼的紧,便让陈彧先出去了,而她,依旧伏在案上,仔细回想着方才的对话。
如果对于他,恨没有了,那便只剩下爱了。
他值得自己重新爱上他吗?
值不值得,总要试试才知道啊。
可她曾经被伤害的如此之深,早已撑不起勇气再爱上同一个人了。
小时候,他们不想称对方不是凡人,如今,裴崇已是太子,而自己的身份是延国公主,他们真的不是凡人。
“小君子,等你长成大君子了,就来娶我,好不好?”
“好。”
九年过后,小君子已是大君子了。阿浮不再是阿浮,但纯昇还是纯昇。
当年,两个被各自家庭丢弃的孩子在未名桥下相遇,一个以卖橘子为生,一个以讨饭为生。一个叫阿浮,一个叫小君子,他们在年少无知时就私定了终身,承诺彼此,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纯昇选择隐瞒一些,让当年的人还是当年的人,誓言,还是那个誓言。
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纯昇看向窗外,晨曦照在地上的雪上,白茫茫的一片折射在纯昇的眼帘。她缓缓的眨了眨双眼,心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坦**。
纯昇早早的出去送了封信给卓清澜,告知她自己暂时不回去,先留在裴崇的身边,二人又聊了些其他,纯昇对她叮嘱了一些事项,让她在裴滕身旁小心,便往东宫回。
“纯昇!纯昇!纯昇你在哪?”纯昇刚进了东宫,院子里便响起裴崇的声音,急切又焦虑,让纯昇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起身慌忙的带上面纱,整理一下自己略微散乱的青丝,朝前走了走,看着裴崇的背影,“殿下!我在这儿呢!”
她在他身后,永远都会在他身后。
裴崇闻声,急忙转身,喜出望外的冲上去一把抱住纯昇,“吓死我了!本宫还以为……还以为昨日对你做了些不好的事情,把你吓走了呢!”
裴崇未免太小孩子气了,纯昇笑了笑,手上没有动作,任由裴崇抱着自己。
纯昇第一次真实的感受着被人护在怀中的感觉,而且这个人,是真的抱得很紧,他生怕自己走丢了,他再也找不到了。
裴崇也是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激动的动作,他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立刻松开了纯昇,“你……本宫……方才……不是有意的……”
纯昇垂头笑着,裴崇看不到她的笑容,但听声音便知有多明媚,打在他心窝,如同海绵一样柔软。
纯昇看着他的眼神不似从前那般尖锐了,总让裴崇觉得,经过一夜,正有什么发生着改变。
此时,只听她道:“纯昇知道,纯昇不会走的。”
那一刻,裴崇心头仿佛开了一朵艳丽的花。他低下头,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