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已过,便又是繁重的一年。
这一年,裴崇能预计到,自己身为太子,将身负怎样的重任。不同于过去的勾心斗角,如今,才是真正发挥治国之能的时候。
老皇帝满满的松开了手,将大部分的政务都交给裴崇处理。如今表面上的皇帝还是皇帝,但太子当政,所有人都心里清楚。
自从裴崇坐上了太子,朝中的大臣也是万众一心,朝纲规整,万事都有条不紊。
纯昇也无事了,日日的在东宫闲着,她都担心,自己太长时间不用脑,脑中所有的思想便都退化了。
裴崇日日很晚才回到东宫,与纯昇也说不上几句话,便累的休息了。
日子久了,裴崇渐渐的就适应过来了,纯昇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一月两月的,都这样走过来。
他们从未放弃过寻找左思孚,但裴崇将大部分的势力派出去,也没能将左思孚寻找回来。
他们不知道左思孚去了何处,也没有任何消息。
裴崇能做的,便是不断的寻找,甚至找到旁的国境内,也要找到她。
毕竟她爹爹的死,是裴崇和纯昇联手造成的。对于这个单纯的姑娘,他们都有所亏欠。
裴崇潜移默化的将裴滕的人拉下马,转而换上了有才学,年轻有为的报国之士。无人有二心,国家便是一个整体。
代侯看着朝野上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才逐渐的明白,或许自己已不再有用。
他向裴崇辞官了。
在东宫的殿中,代裕修与裴崇彻谈一番,裴崇不舍,想让他留下来,但代侯直言,自己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年老体衰,也做不了什么大事。既然碌碌无为,为何不腾出位置给更有报复的年轻人?
裴崇无法反驳,他也明白,他想留下代侯,是为了表达感激之情。
“太子殿下,老臣明白殿下的心意,但老臣真的力不从心。当初重回朝堂,是因为殿下的生母,如今殿下已把持朝政,微臣便真的要隐居山林了。”
“代侯身强力壮,何来年老一说?朝堂上的新人毕竟办事不稳妥,尚需代侯监督。”
“老臣心意已决,还请殿下,准老臣回乡!”代裕修说着,竟跪在地上,朝裴崇行大礼。
纯昇推门送茶,才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她皱紧了眉头,看着裴崇,“这……”
裴崇正不知如何劝说代侯,正巧见到纯昇,想着是纯昇当初将代侯请出来的,她必然能将代侯留下,“代侯要辞官……”
纯昇略微惊讶,与裴崇一同将代侯扶起来,“代侯何必如此?”
代裕修神情坚定,似是铁了心的要离朝,“纯昇姑娘应当明白,老朽的执念在何处……”
代侯不会是一时冲动,他若真的想要辞官,也是裴崇留不住的。裴崇指望着纯昇将他留下,纯昇却道,“殿下,如若代侯真的想辞官,那殿下便允了吧,殿下强留,代侯也是心不在朝堂,到时更加痛苦。”
纯昇说的在理,让裴崇无法反驳。
“那好,代侯要保重身体,辞官文书本宫明日便呈给父皇去盖章。”
“多谢殿下!”
代裕修听裴崇这样说,心中轻了不少。
而裴崇则有些不适……
他看着代侯那斑白的两鬓,道,“代侯放心,待时机成熟,本宫第一件事便是替母妃翻案!”
“如今左桐已死,裴滕在宫外过得生不如死,殿下母妃的大仇已算得报。殿下还是要走出来,以治理家国为己任。”
代裕修其实本已不在乎陈瑶筠的仇是否能报,人已经死了,再来辩论这些还有何用?但如今他能够为陈瑶筠的死因真相的调查多加一份力,已是上天对于他的馈赠了。
他真的人到老年,无欲无求了。
但他还想嘱咐裴崇几句话,“殿下,江山易攻不易守,天下四分五裂,还需殿下倾心治理,百姓需要一个好的统治者。”
裴崇内心火热,有所触动,“代侯放心,我一定会做一个好的统治者。”
裴崇说出这句话是,双眸中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纯昇站在一旁看着,不禁欣慰,她的小君子从来都不是凡人,而是天选之子。
寒冬已经过去,春日的暖阳照进屋中,带着丝丝暖意。
裴滕似是被众人遗忘了一般,裴崇盯得紧,也从未见他有什么动作,真的规矩的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可恰恰是如此,裴崇才更加疑惑,如裴滕这种性子的人,真的甘愿就此认输?
对此,纯昇也说,“殿下还是要小心他,他此刻的沉默,或许正在谋划什么事情。”
裴崇冷哼一声,“量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的确,如今的朝堂,全是裴崇一手拿捏,裴滕无人可靠。
送走了代侯,又过了几日,裴崇才算是将过年那阵子所有堆积的事情处理完。过去杂乱的事物处理完之后,裴崇又十分的悠闲。
他忽然对在一旁磨墨的纯昇道,“纯昇?”
“嗯?”纯昇的手有些酸,恰好趁此空隙休息一下。
裴崇微微偏头,“本宫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这事似是难以启齿,纯昇纳闷,“殿下想做什么事自己决定便是。”
裴崇又不是没有主见的人,同自己商量什么?
裴崇又犹豫了片刻,才道,“你……愿意陪本宫去一次郭城吗?”
接下来的话,裴崇不说,纯昇也知道是什么了。她本是不愿意再回郭城的,但她又的确对郭城有所怀念,便鬼使神差的点了头,“好。”
裴崇想回郭城去寻阿浮,纯昇心里清楚。他一直没有办法亲自去郭城好好寻一寻他的阿浮,如今他能够自己做主了,便想回去碰碰运气。
纯昇也听说了,裴崇自从坐上了太子,便派出不少人,去郭城和周边寻一位叫“阿浮”的女子,却都没有眉目。
他登上高位了,尚记得寻自己,纯昇应当高兴。但她想来想去,总觉得不是滋味。仿佛自己吃了自己的醋一般,别扭的很。
裴崇的动作极快,说走,几日便将宫中的事情安排妥当,带着纯昇,纯昇带着陈彧,去了郭城。
久别之后,再次踏上这片故土,纯昇心情复杂。
她微微掀开车帘,暖风从马车外钻了进来,浮在纯昇的面容上,叫她十分舒适。
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口,裴崇乔装打扮成公子,扶着纯昇下了马车,“这家酒楼换了招牌,两年前本王来请你时,他家尚是破烂的不成样子的招牌。”
纯昇微微一笑,随着他进去。都要换新的,这么多年过去,哪里还有过去的影子?正如当年她便是在这家酒楼旁边卖橘子的,陈彧是在对面卖包子的,如今也都没有了他们的影子。
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两家卖小玩物的摊子。
陈彧去开了三间上等间,纯昇在下面看时才想起,年少时常常在门外卖橘子,守着这酒楼的香气,却只进来过一次,还是那次过年,他许自己一生的承诺那日。
这么多年,酒楼的格局也都变了样。物是人非……也不过是稀松平常……
“出去逛一逛?”
“好。”
纯昇只能这样应下,她又不能回绝,既然陪着他来了,自然是他要做什么在,自己便同他做什么了。
裴崇的脚不听使唤,逛着逛着就到了未名桥上,他摸着桥的栏杆,“这桥栏,还是我修得,只怕她在下头,如同往常一般,被雨雪浇到,着了凉。”
纯昇安慰似的回答他,“阿浮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殿下放心吧,她不会受苦的,殿下不是也说了吗,她是个聪明的人。”
裴崇点头,“是啊,聪明的人,不知道懂不懂得忘记我,过自己的人生。”
她不懂得,甚至逼迫自己一定要找到你……
纯昇望着远方的云,不想再说下去,只当听不见他说的话,否则心里好不容易要好的伤疤又要被他撕开。
如若自己就是纯昇该多好,此刻的不快,无非也就是听着自己爱的人怀念他曾经爱过的人。
可她是纯昇,也是阿浮啊……
她不是一个后来居上的局外人,她是一个自始至终都要挤破头往里撞的局内人啊。
裴崇所怀念的所有,纯昇都知道,可她还要装作不知道,去安慰裴崇。
郭城的纯昇居当初大火蔓延,烧毁了不少,即便后来有人修补,纯昇居也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了。
他们走到那处时,颇有些感慨,尤其裴崇,“这也算是你曾经的家了,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裴崇不知道,这处“家”,不过是纯昇用来将裴崇引过来的一个住处罢了,她当初控制了江湖上的流言蜚语,也只需稍作修饰,传一传,便将这处破屋子传成传奇一般的地方。
纯昇对此处倒是没什么感情,因为她此前也不住在这里。
裴崇盯着纯昇,忽而皱起了眉,“当初你可是让我六次拜访,才得以进入。”
纯昇知他是伤感之时故意玩笑的话,便也仗着他无可奈何,便反驳道,“当初我倒觉得让殿下进来的容易了。”
裴崇听完,“啧”了一声,用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本王当时若放弃了呢?”
纯昇眼角带着笑意,“那我还是会使些计策,让殿下回心转意的。”
“你早已认定了是我。”裴崇语气并未上扬,也并未是在问她,而是真心实意肯定。
纯昇不作声,也算默认。
在郭城逛了小半日,他们才回到酒楼。在酒楼门口,裴崇见到了一个慌慌张张的人,那人撞到了裴崇的肩膀,又看了裴崇一眼,来不及说什么,便被裴崇拉着,“上楼说!”
几人迅速上楼。
那人刚将门关上,便道,“殿下!朝中出事了!八百里加急!彝族来犯!”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