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昇顾不得什么,待陈彧的找到了马车,直接上了车,她来不及收拾行装,更来不及交代什么,她必须要赶在顾呈衍的大军抵达之前告知裴崇,让裴崇有所防范。
在京城,一切都靠乌柏薇和卓清澜他们了。
早知今日,倒不如真的阻止代侯辞官,这样还能帮衬一些。
裴崇和纯昇远赴边塞,那么京城怎么办?老皇帝已经不行了,唯有无人束缚的裴滕,他会怎么做?纯昇亦无从知晓。
这是一个上下为难的计策,她若留在宫中控制大局,那么裴崇一定有危险,如若去救裴崇,那宫中必定大乱。
但纯昇顾不得其他了,皇位可以再夺,裴崇的命不能没有!
他们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竟然是顾呈衍背叛了裴崇,最伤人的果然还是自己人。但裴滕究竟握着顾呈衍的什么把柄,竟让顾呈衍替他卖命?纯昇实在想不通。
这一路上,马车飞奔,纯昇拼命的想把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变故给捋顺,但她可能真的是放松太久,竟回不到当初那种算无遗策的巅峰了。
纯昇这几年去过不少地方,唯独边塞没怎么走过,这条去边塞的路恍如人烟,如同世外仙境。
她们走的大路,马车也好跑,毕竟顾呈衍是带兵秘密出去,他一定会选择小路,而不是大路招人耳目,因此纯昇才敢走大路,不与顾呈衍撞上。
顾呈衍是当朝大将军,没有裴崇的指令,他敢亲自带兵出去,说明他此行会让威胁他的人消失……也就是说……他就没打算让裴崇或者回来!!!
裴崇从未与顾呈衍结什么仇怨,从以前他们的对话来看,裴崇也是真心将顾呈衍当兄弟的。究竟是什么仇怨,竟能让顾呈衍如此仇恨裴崇?
她看着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想着想是想不明白的,便想着去调查一下,她掀开车帘,望了望外头,“陈彧,离这里最近的是什么地方?”
“姑娘,是绛县。”
“去绛县。”
她需要纸笔,给京城的人写封信,来解决她的疑惑。
顾呈衍即便叛变,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叛变,况且,如若知道他的理由,或许可以及时的制止他。
纯昇与陈彧到了绛县,写了封信飞鸽传书,告知京城的暗线替他调查关于顾呈衍的一切。
顾呈衍与裴滕相关联的唯一一人,便是卓清澜。她不相信,这件事情与卓清澜无关。
只要把当年那件事情原原本本的真相调查出来,纯昇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如今求不得任何人,飞鸽传书之后,也不在绛县逗留,再次坐上马车,朝边塞出发。这样的马不停蹄,她坐在马车上尚是不适,更何况裴崇是坐在马上,还要掌管着军营?
她愈接近边塞,心中的预感便愈加不好。
纯昇在马车上日夜不停的颠簸,如今的脸色已经苍白,大脑中也如同有一滩泥巴在里面晃**。
此时的天地已经无用,她只有祈求顾呈衍慢一点,自己能赶到顾呈衍的前面……
裴崇,你已经离我而去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纯昇在马车上被颠簸的不断呕吐的那夜,裴崇的驻扎营地被彝族人偷袭,徵国的兵马被打的措手不及,众多将士丧命。
那夜大火连连,烧的红透了半边天,原本应该安静休息的营帐,满满的都是呛鼻的烟味和慌乱的将士。
裴崇暗夜里被惊醒,带着士兵到外面去攻打彝族人的兵马,从此杳无音讯。那夜,徵国兵马驻扎的营地大火连绵,烧的寸草不生,徵国的士兵们,死的死,逃的逃,惨败到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全军覆没。
然而纯昇还在路上。
她实在挺不住,想躺在马车中休息一下,然而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每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停下马车下车呕吐一段时间,接着再继续上马车,朝前赶路。
她的心里十分不安,焦灼的无法形容,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比当年小君子与自己擦肩而过时还要强烈。
“陈彧……”她虚弱的竟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不要再停下了,我们再行半日,就要到了……”
“但姑娘的身体……”
“这是命令!”
纯昇是真的没有力气去同他争辩,她只想快些到裴崇的军营,好好的睡一觉,然后与他并肩作战,看着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陈彧没办法再说什么,在他心目中,纯昇的命远比裴崇的命更加重要,但他不能反驳纯昇,他的愿望就是纯昇的所有心愿都达成。
同样,陈彧的预感也十分不好,所以他只能忘记车中的人,拼命的朝前赶路。
同夜,裴滕这些日来第一次迈出滕王府的大门,望着天上的月亮,张狂的笑着。卓清澜逃离了滕王府,连夜拿着文书出了城,不知去向。
京城大乱,如同纯昇的心。
经历了半日,纯昇终于到了边塞,然而见到的,却是惊骇的具具白骨,若说白骨倒不太恰当,应当是烧焦了的尸体。
所有的都里倒歪斜的躺在地上,分不清何人是何人,他们都蜷缩在一起,生前一定受了很大的伤痛。
纯昇想象中的营帐也没有了,一片被烧干的荒地,空空如也。
原来荒原是这样形成的,没了生命,即是荒原……
陈彧虚手扶着纯昇,生怕她因着一时的刺激而倒在地上,他从侧面看到她的脸色已经惨白,说不上来的颓废,如同下一秒,这个人的生命便要静止了。
“姑娘……”陈彧想劝说她离开,这样的场景,自己看着都觉得胃中在翻江倒海,何况姑娘一个女子。
而纯昇却道,“可有看到裴崇?”
陈彧摇摇头,“一路走来,也没见到他。”
这尸体都烧成这个样子了,还怎么认出他来?
纯昇站的挺直,“不行!我要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看到尸体,他一定还活着!”纯昇说着,便挣脱开了陈彧,低头一具一具尸体的翻。
陈彧跟在她身后,不断的劝阻,“姑娘!姑娘!我来吧,让我来!”
纯昇挥手拂了他,“不行!我要亲自找到他!我一定要亲自找到他!”
纯昇不相信,裴崇就这样不见!
找尸体倒是没什么,陈彧只是怕纯昇在这里太危险,他们一路上只顾赶路,不知道顾呈衍一行人究竟到了哪里,是来过了,还是没有来。如若来过又走了还好说,如若没有来,纯昇在这里岂不是十分危险?
但纯昇这般模样,谁都劝阻不了,她铁了心要将裴崇找到。
她脚步蹒跚,整个人都飘飘的,陈彧只能在后面辅助她寻找,保护她的安危。
她从白日找到日暮,直到天色全黑,也没有歇息的迹象。陈彧见她虽然累,但情绪似是比刚开始要稳定一些,便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天黑了……”
纯昇仍旧低头寻找。她这一日见过成百上千具烧焦的尸体,早已经习惯了。此刻她的脑海中全然浮现的都是裴崇的面容,如果她发现裴崇,一定能第一时间知道!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陈彧继续道,“姑娘!如果找不到殿下的尸体,说明殿下没有死啊!他或许逃脱了,或许已经自己找到藏身的地方了!”
这里真的太危险了,彝族不知何时还来,顾呈衍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处都是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尸体,纯昇看了定然会寒颤的!
“还是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没有死最好,我也要找到他!”
或许纯昇一心只想找到裴崇,都没有抬头看,但陈彧知道,她已经沿路找出去几公里了,如今从方才的荒原,到如今杂树丛生的树林里,已经变了地方了,尸体也越来越少。
纯昇缓慢的直起身来,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才算是喘出一口气来。
她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想知道,她此刻只有一个信念,便是找到裴崇!无论他在哪里,无论怎样,总要让自己见到他啊!
陈彧急忙凑上前去,“姑娘,回去吧……明日能看得见了再来找……”
如若是死尸,也不会动地方,如若还活着,今晚就更加找不到了,他们周身也没有烛火,这黑漆漆的枯木林中,什么也看不到,真的很危险。
纯昇看了看周遭,忽然摇摇头,“不行!我得找他,我得找到他!”说罢便再次扶着树枝,朝前面走去了,脚下都是树枝,一不小心就要崴到脚。纯昇即便踉跄,也不会吭出一声。
陈彧不会太靠前,至于她留有几步的距离,他看着她的背影,倔强的与当年一模一样,那个雪地里日日寻找,日日路过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裴崇,你是死是活?你已经让她不顾生死的寻找你一次了,还要让她有第二次吗?
一个冬日,一个夏日,一个阿浮,一个纯昇,一个九年前,一个九年后。裴崇,皆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