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安国公府门前停下,裴景修从另一辆车上下来,过来帮忙打起车帘,请母女三人下车。

他原想借机扶穗和一把,和她说句话,不承想国公夫人下车的时候都要牵着穗和的手,他只能默默收起自己的小心思。

宋妙莲随后走出来,见裴景修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又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夫君”。

裴景修冷着脸看向她,那双总是如春风和煦的桃花眼,此时却是寒意刺骨,比外面的冰雪还冷上几分。

宋妙莲想起他两次发疯想要掐死自己的情形,不禁打了个寒战,为自己往后的日子忧心忡忡。

国公夫人挽着穗和的手进了门,府里的下人看到自家夫人带回来一个年轻姑娘,又对那姑娘百般殷勤,甚至冷落了跟在后面的大小姐,都觉得十分奇怪。

国公夫人也不解释,一路上温言软语地给穗和介绍府里布局构造,房舍景致。

“这边是你父亲的书房,这边是你大哥哥的书房,你二哥哥是个混不吝,从小就不爱读书,他的书房一年到头都闲置着。”

“那个亭子有印象吗,你小时候喜欢去那里玩,有一回被石头绊倒磕破了额头,你父亲心疼的不得了,让人把石子路挖了,重新铺了木板。”

“还有那边那个秋千架,只有架子没有秋千,是因为你有一回**秋千从上面掉下来,你祖母就让人把秋千拆了。”

“瞧,那边就是祖母的院子,祖母最疼你,时常留你跟她一起睡,你走丢后,她心情不好,整天哭,身体一下子就垮了,这几年一直卧床不起,回头我带你去给她磕头,她看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

国公夫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穗和全程无动于衷。

宋妙莲在后面听着,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同样的话,她当初被接回府时,国公夫人也和她说过一遍。

只是现在,以及以后,这些回忆,这些往事,这些家人,这些宠爱就都是穗和的了,与她再无关系。

她从千金小姐成了冒牌小姐,没有被赶出家门已是万幸,还能奢求什么。

终于到了国公夫人住的院子,国公夫人亲自帮穗和解下落雪的斗篷,吩咐一众丫鬟仆妇给她打热水洗脸,换了干净的鞋袜,端来热热的茶水点心,和她一起坐在烧得热乎乎的炕上喝茶说话。

“你原先那个院子给妙莲住了,等会儿我让人重新收拾一个院子出来给你住,或者你喜欢原来那个也可以,反正妙莲出嫁后也很少回来住,把她的东西挪到别的院子就行了。”

“不用,我不住她住过的地方。”穗和从上车到现在,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虽然不是什么好话,却让国公夫人欢喜不已:“好好好,你不想住就不住,咱们家多的是房子,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宋妙莲越发不是滋味,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在心里咬牙切齿咒骂穗和。

别的人都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先前跟着国公夫人去裴府,说穗和长得像国公夫人的那个仆妇却已经看出端倪,上前献殷勤道:“夫人,小姐回来了,奴婢们还不知道如何称呼。”

国公夫人愣了下,问穗和:“你喜欢以前的名字,还是现在的名字,你若喜欢以前的,等你父亲回来,就让他再给妙莲另外取个名字。”

宋妙莲听到这话心都凉透了。

之前在承天殿,国公夫人还说自己永远都是她女儿,可眼下,这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把她的住处给穗和也就算了,连名字也要换掉。

就算自己来路不明,好歹也叫了她一年的母亲,她就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感受吗?

好在穗和并不想换名字,直接拒绝了国公夫人:“不必了,我现在这个名字就很好,冷不丁换了会不习惯。”

国公夫人有点小遗憾,但还是尊重她的意见:“好,你喜欢哪个就叫哪个,过几天就让你父亲开祠堂告慰祖宗,把你的名字记上族谱。”

穗和一点都不想上他们家的族谱,但这不是她不想就能不上的。

仆妇又问国公夫人:“以后两个小姐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国公夫人这回倒是没有犹豫,让她们以后叫穗和大小姐,叫宋妙莲二小姐。

在她看来,名字可以不换,但穗和到底是她亲生的,自然要做姐姐。

宋妙莲一下子从唯一的小姐变成了无足轻重的二小姐,心里落差可想而知,恨不得穗和立刻马上死掉。

她真的好后悔,以前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把穗和弄死,偏偏让她活到了现在。

如果自己早点下手解决了穗和,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自己永远都是唯一的国公小姐。

裴景修的心情不比宋妙莲好多少,他默默地坐在一旁喝着茶,看着国公夫人对穗和殷勤备至,后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穗和的真实身份。

如果他早点发现穗和的身份,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就是安国公府唯一的女婿。

现在,他娶了一个假千金,安国公又一心想要巴结小叔,会不会把穗和这个真千金许配给小叔?

如果最后小叔也成了国公府的女婿,自己这个假女婿岂不更显得可笑?

他受不了那样的结果。

他也不想让自己永远顶着一个假女婿的身份活着。

他要休了宋妙莲。

他当初求娶的就是国公小姐,既然宋妙莲是假的,国公府就该把真的还给他。

这样想着,他的眼睛蓦地亮起。

他要休了宋妙莲,让国公府把真正的小姐嫁给他。

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抢在小叔前面把穗和夺回来。

他已经把穗和让给小叔一次,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退让。

正想得激动,有下人在门口禀报:“夫人,国公爷和裴大人过来了。”

“谁?”

国公夫人吃惊地问了一声,穗和,宋妙莲裴景修齐刷刷向门口看过去。

下人又重复了一遍:“是国公爷和裴大人,就是都察院的那个裴大人。”

国公夫人一把抓住了穗和的手,慌张道:“他来干什么,他是不是来要人的,他是不是要把我女儿带走?”

话音未落,下人打起了厚厚的门帘,安国公铁青着脸把裴砚知让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