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和自然是满意的,在她看来,如果事情当真可以按照大人的想法得到解决,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皇帝会同意吗?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放不下姿态,皇帝大概是天下最看重脸面的人吧,他会愿意放下姿态向世人承认自己的过错吗?

他会不会因此迁怒大人,做出什么对大人不利的事情?

“不用怕,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裴砚知说,“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有风险,如果我是怕承担风险的人,从一开始就不会做这件事。”

穗和看着他坚定不移的神情,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以前,她跟着裴景修时,就是一门心思的盼着裴景修能考中状元平步青云为父亲翻案,至于会遇到的危险什么的,她好像很少考虑。

现在,大人明明比裴景修更有能力做成此事,她却总是担心,怕大人会有危险。

可能以前她不知道这桩冤案与皇权有关,所以才没那么多顾虑吧?

她轻轻靠在裴砚知肩头,叹口气道:“总之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大人,咱们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没那么严重。”裴砚知一只手从背后揽住她的肩,“不要为明天的事情忧虑,先睡一觉再说。”

“好。”穗和乖巧答应,早上起得早,她确实有些困了,在马车摇摇晃晃的节奏里,靠在裴砚知怀里睡了过去。

裴砚知像哄孩子一样,大手在她肩膀一下一下轻拍,脸上的笑容却渐渐被凝重取代。

与皇权对抗,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以后会怎样,他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只是不想让穗和担心,才说得那样肯定。

事实上,从他抓到王昆那一刻,危机就已经开始了,至于能不能回到京城,回到京城会面临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但人生就是这样,永远充满着不确定性,谁也不会因为不确定自己哪天死掉,就裹足不前,原地等死。

为老师翻案,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执念,再难,他也不会退缩。

他低头,看着女孩子沉静的睡颜,嘴唇轻吻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很柔软,和她的人一样柔软,可她柔软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坚忍不拔的心,宁愿放弃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安宁日子,也不放弃自己的信念与坚持。

从这点来说,他们是同一类人,可以用同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执拗。

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执拗。

裴砚知很轻地笑了一下,头歪向穗和那边,闭上眼睛假寐,慢慢的,也睡了过去。

因着距离永州最近的驿站被大火烧毁,队伍这天晚上只能在附近的山坳里扎营,将就了一晚。

帐篷有限,人员众多,就连裴砚知也不得不和阿信阿义宋绍阳挤在一个帐篷。

穗和和雀儿是女孩子,两人带着阿黄同住一个帐篷。

这样一来,裴砚知晚上也没能把穗和怎么样。

三更过后,篝火熄灭,万籁俱寂,一个黑衣人避开巡逻的士兵,进入了王昆及其亲随所在的帐篷。

帐篷里除了王昆和他的几个亲随,还有几个羽林卫负责看守。

黑衣人先是往帐中吹了迷香,等到迷香生效后,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他没有急着行动,先是用脚在地上弄出些动静,确信没有人被惊醒,才点亮火折子,迅速看了一眼帐中众人所在的位置,又立刻熄掉火折子,从怀里掏出匕首,向着王昆所在的方位走去。

王昆戴着手铐和脚镣,躺在帐篷的最里面,囚车里窝了一天,他早已精疲力尽,睡得像死猪一样。

黑衣人慢慢走过去,手中匕首对着他狠狠扎下。

这时,帐篷外突然亮起火把,一群羽林卫簇拥着裴砚知走了进来。

黑衣人大吃一惊,正要不管不顾先杀了王昆再说,谁知王昆却飞起一脚踢向他手中匕首。

王昆不会功夫,这个人是假的。

黑衣人迅速反应过来,反手就用匕首扎进了自己的胸膛,动作又快又狠,没有半点犹豫。

裴砚知一句“抓活的”都没来得及喊出口,那人已经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停止了呼吸。

假扮王昆的羽林卫立刻去探他的鼻息,对裴砚知摇了摇头,将那人眼皮合上。

裴砚知面色沉沉,扬声道:“把王昆带进来。”

“来了。”宋绍阳在帐外大声喊道,很快就拖着镣铐加身的王昆走了进来。

“看到了吧,如果睡在那里的是你,你现在已经进了鬼门关。”裴砚知指着死去的刺客对王昆说道。

王昆的亲随在帐中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吓得魂不守舍:“主子,有人想要咱们的命。”

王昆盯着那个刺客,看着满地的血,吓得脸色苍白,两腿打战,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砚知冷笑一声:“你欺压百姓的时候不是挺横的吗,把本官埋进墓穴的时候不是挺大胆的吗,怎么现在一个小小的刺客就把你吓成这样?”

王昆咽了下口水,不说话。

裴砚知又道:“你猜,这是你皇后姑姑的主意,还是你宁王表兄的主意?”

王昆扑通一声朝着裴砚知跪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回到京城未必能活命,但也曾幻想皇后姑姑说不定会想办法救一救他。

可是眼下,他才被裴砚知抓住,姑姑就迫不及待要杀他灭口,连京城都不让他回了。

“裴大人,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别让我死在半道上,我不想死,只要你能保护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你都这样了,还能为我做什么?”裴砚知不屑道,“对于我来说,你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价值。”

“我有,我有。”王昆说,“你答应保我不死,我可以帮你对付皇后。”

裴砚知挑眉:“那可是你最敬爱的姑母。”

“可她都想要我的命了。”王昆嘶声道,“她先动手的,这不能怪我。”

“行,本官姑且信你一回。”裴砚知说,“上次审讯,你应该还有一些小秘密没交代吧,趁现在一口气说完,本官保你旅途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