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桥找过来的时候,裴砚知刚回到家洗漱完毕换了寝衣,正靠在榻上半眯着眼睛让阿信帮他擦头发。
小厮在外面敲门,说陆大人来了,裴砚知喝了酒有些犯懒,不想搭理他,就对小厮吩咐道:“跟他说本官睡下了,让他有事明天去都察院找我。”
小厮应声退下,不大一会儿,又去而复返:“大人,陆大人他不肯走,说有天大的要紧事和你商量,你要是不见他,他就在咱家大门外唱歌,唱到你愿意见他为止。”
“……”裴砚知很是无语,“随便他,给他搬张椅子,让他坐着唱,再给他沏一壶茶。”
“……”这回轮到小厮无语,他不确定大人的话是不是认真的,迟疑地看了眼阿信。
阿信拿着帕子帮裴砚知擦头发,说:“看我做什么,大人让你去你就去。”
小厮只得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儿,外面又响起脚步声,阿信以为小厮又回来了,正要骂他没用,陆溪桥推门闯了进来:“姓裴的,你什么意思,你明明没睡,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小厮从后面慌慌张张跑来:“大人,陆大人硬闯进来的,小的们拦不住他。”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裴砚知摆手示意他退下,又皱眉看向陆溪桥,“你不是送陛下回宫吗,又跑来我这里干什么,这么晚了,难道我不用睡觉的吗?”
陆溪桥仍旧愤愤不平:“你变了,裴砚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这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你知道吗?”
裴砚知冷笑一声:“以前我可没这么客气,直接叫你滚的。”
“我不滚,你叫我滚我也不滚,我今天就住在这了。”陆溪桥耍赖似的说道,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外衫一脱,鞋子一脱,直接上了裴砚知的床,掀开被子坐进去,“我就睡这儿,你能把我怎么样?”
阿信看得目瞪口呆:“陆大人,你,你,你……”
大人最爱干净,不洗漱绝不上床,可陆大人居然就这么脏手脏脚地钻进了大人的被窝!
这下好了,这大半夜的,他可能还要把床单被褥从里到外换一遍。
陆大人真能给人添麻烦。
陆溪桥却蛮不在乎地冲他瞪眼:“我什么我?你出去,我有重大机密要和你家大人说,不能被旁人知晓。”
阿信:“……”
什么人哪这是,大半夜跑到别人**,他还有理了。
“你去休息吧,我和陆大人单独说话。”裴砚知拿过他手里的帕子说道。
阿信无奈,只好关上门退了出去。
裴砚知缓步走到床前,看着坐在他被窝里的陆溪桥,脸上的嫌恶之情不加掩饰:“有话快说,说完快滚,别耽误我睡觉。”
陆溪桥往里挪了挪:“你上来,我好好和你说。”
裴砚知的嫌恶更加明显:“不了,我没有和男人同睡一个被窝的习惯,你还是快说什么事吧!”
陆溪桥很是不满:“你干嘛,你是在嫌弃我吗,裴砚知,你居然嫌弃我,想当初咱俩出外办差时,又不是没睡过一张床……”
“那是条件不允许,又不是我自愿的。”裴砚知说,“你不是有重大机密吗,我怎么看着你也没有很着急的样子?”
“我怎么不着急,我都快急死了。”陆溪桥苦着脸,飞快地把事情经过和他大致讲了一遍,“你说这叫个什么事,陛下居然让我帮她选皇夫,为什么呀?凭什么呀?我是大理寺卿,又不是媒婆,这不是欺负人吗?”
裴砚知听完,半晌没说话,只是拿着帕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擦头发。
“愣着干嘛,你倒是说话呀!”陆溪桥催他。
“你想让我说什么?”裴砚知问,“这是陛下交给你的任务,我有什么好说的?”
陆溪桥:“……不是,这么荒唐又气人的事,你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事情没有发生在我身上呀!”裴砚知幸灾乐祸道,“我非但不觉得气人,甚至还觉得很有意思。”
陆溪桥:“绝交,我要跟你绝交。”
“那你先从我**下来。”裴砚知淡淡道,“既然绝交了,你还坐我**干什么?”
陆溪桥气得嗷嗷叫:“裴砚知,你是不是来真的,这兄弟还能不能处了?”
“那你想我怎么样?”裴砚知问他,“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和你一起骂陛下吗?”
“我……”陆溪桥被他问住,顿时哑了声。
是啊,他气冲冲跑来,要干什么呢?
让裴砚知和他同仇敌忾,声讨陛下吗?
可陛下也没让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让他帮忙选皇夫。
“她让你选,你就选呗!”裴砚知说,“不就是一个名单吗,你把京中未婚的,家世好,长相好的青年才俊都写下来,供她挑选不就行了吗?
实在不行,你让人给那些人都画个像,让她对着画像挑,她喜欢哪个挑哪个,以前皇帝选秀不都这样吗?”
“那我呢,我怎么办?”陆溪桥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先愣住。
“你怎么了?”裴砚知问。
陆溪桥突然就扭捏起来,语气也变得没底气:“没什么,我,我就是……”
“就是什么?”裴砚知饶有兴味地看他,“莫非你也想参加选秀?”
“怎么可能?”陆溪桥像被蝎子蛰了似的叫起来,“你别瞎说,我可没有这样想,我压根就没打算娶妻。”
“你不娶,你可以嫁呀!”裴砚知意味深长道,“嫁给女皇陛下,能让你少奋斗几十年,多好啊!”
陆溪桥的俊脸瞬间涨得通红:“胡说八道,要嫁你嫁,我才不嫁,我陆溪桥堂堂七尺男儿……”
裴砚知打断他,幽幽道:“七尺男儿又怎样,不照样为情所困,大半夜跑来我这里发疯。”
“谁为情所困了?”陆溪桥一脸的不服气,随即却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先是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裴砚知,慢慢的,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了声息。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是怎么回事,就是莫名的烦躁,沮丧,坐卧不安,心神不宁。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病了,还特地去太医院找刘院判看过,结果刘院判说他身体好得很,什么毛病都没有。
后来他又觉得自己可能撞了什么邪,还曾偷偷找道士算过,结果道士说他一身正气,八字够硬,百邪不侵。
他找不出原因,烦躁的心绪也得不到疏解,甚至愈演愈烈。
尤其是在听到别人说起陛下选夫的事情,或者在早朝上听到有官员催促陛下尽快纳夫,为皇室开枝散叶什么的,他就更加的烦躁。
他一直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直到刚刚,裴砚知突然说出那句“为情所困”。
这四个字,就像四道惊雷,在他头顶炸响,炸开了他混沌的脑子。
原来他最近的这些反常情绪,是因为“情”吗?
怎么可能?
他陆溪桥,怎么可能为情所困?
而且那个困扰他的对象,还是陛下?
不!
这绝对不可能!
他可从来没有肖想过陛下。
他震惊又心虚地看向裴砚知,像个傻子似的眨着眼睛,半晌才道:“老裴,你别吓我啊,你发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