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寒的冰岩岛。
离开云帆的庞坚，站在冰寒的岩地上，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他怔怔地望着那个摆放尸体的碎石堆。
吴弈和孟秋兰两人，胸骨深深地凹陷下去，嘴里都是污血，像是脏腑遭受了重击死亡。
赵菱躯身许多部位被利器划破，她一对修长的美腿，有着众多触目惊心的深刻伤口，死前似乎还被利刃严刑逼供过。
白薇、白芝姐妹，青紫色的嘴角，逸出两道醒目的血迹。
她们两个似乎是服毒而亡。
在白薇左手指缝内，还露出一小块鱼皮袋的碎片，那显然是庞坚赠予她的储物袋。
分明有人想抢夺储物袋，她死死不肯松手，拉扯中撕碎了储物袋，只留了一小片在手。
死了，她还紧紧握着那块碎片。
此物对她显然极为重要。
几位通脉境修为，打算筹集一份洗髓材料的暗鬼执事，有几具尸身残碎不全。
在众多尸骸中，从下界而来的暗鬼众人，瞧着并不起眼。
庞坚却伫立原地一直盯着看。
酷厉的寒风彻骨，吹的人面部隐隐作痛，脚踏岩地的庞坚，感受到有寒气沿着脚底朝着他体内渗透。
冰岩岛的严寒，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老袁！”
留在云帆的高源，趴在船沿看到下面的姐弟俩，没有如其余人那般进入巨石殿，而是盯着尸骨堆不动，便扬声轻喝。
数十丈开外。
另一艘云帆内，有人猛地冒头，神色冷淡道：“喊什么喊！”
“那两个丫头怎么回事？”
高源指向了尸体堆，庞坚目光停留之地，奇怪道：“她们明显是一对姐妹花。”
“你我都知道，凌云散人和血月九元长老的关系。这么出众的一对姐妹花，被凌云散人看到了，他应该会想方设法，将其送到九元的手中啊。”
“怎么就在他的领地死了呢？”
高源困惑不解。
“血月的费征，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同为散修的袁飞，和高源是老相识了，他先冷笑了一声，才解释道：“是这样的……”
他简单说了一番。
大意就是，这群人乘坐云帆抵达冰岩岛后，参与了凌云散人举办的一场集会。
其中有人，打算以几样器物兑换一份洗髓材料。
在那几样器物中，有一物凌云散人恰巧认得，是经他的手出售给的一位血月门人。
凌云散人不久前听说，那人乘坐捕兽船和费征前往下界，不慎死在了天运碎地。
感到蹊跷的凌云散人，于是以秘法和好友九元说明了此事，还说了那对姐妹花的特征。
不久后。
血月的朱元喜，在长老九元的吩咐下，乘坐一艘“无定渡船”而来。
他们立即确认那群人来自下界的暗鬼组织。
在凌云散人的默许下，朱元喜直接动手，以先天境修为造成了暗鬼众的身亡。
“那对姐妹花，一听说要被送到九元手中，自己先服毒自尽了。其他人被朱元喜逼问着，问他们是如何逃离天运碎地，又是如何来到第三界的。”
“他们的嘴很硬，听说死前都硬是不肯透露一句，然后也就全死了。”
留在自己的云帆中，没有进入巨石殿的袁飞，以他得到的消息说明情况。
“真是奇怪，下界暗鬼的堂主，竟敢对血月的捕兽船下手。朱元喜至今也没弄明白，他们是如何从下界，来到的这座三仙岛。”
“一直以来，只有血月、烈阳宗、阴灵庙这样的宗派势力，才能以他们的飞行器物，将下界的人带上来。”
袁飞疑惑地摇头。
高源也听的惊异不已。
“高源，你这家伙运气真好，一路上顺顺利利。”
袁飞感叹一番，突然换了一个话题，道：“你不知道前阵子，阴灵庙的那个董天择，驾驭着一座天灵塔，在附近四处洗劫云帆。我过来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担惊受怕，生怕被那条疯狗给盯上。”
高源惊道：“阴灵庙想什么呢？他们就是再不合群，也不至于得罪所有散修吧？弄的天怨人怒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动手的，就只是从下界上来的董天择，这家伙疯疯癫癫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袁飞解释道。
两个各自拥有一艘云帆的散修，守着自己的云帆闲谈。
“走吧。”
庞坚收回目光，低声知会了洛红烟一句，率先向巨石殿走去。
“等集会结束后，记得来乘坐我的云帆啊！你俩的话……我可以便宜点的。”
眼看两人动身前往巨石殿，高源急忙嚷嚷了一声。
“嗯。”
洛红烟冷漠回应了一句。
高源顿时眉开眼笑，道：“我会等你俩！”
待到庞坚两人消失在巨石殿，袁飞突然离开了自己的云帆，经过几个闪掠，就到了高源的云帆。
“这两人什么来头？”
袁飞皱着眉头，道：“那小子，盯着尸骨堆的一对姐妹花，只是多看了几眼，你就故意开口问我。怎么？他们又是你新巴结到的大人物？”
“就知道瞒不过你。”
高源咧嘴一笑，指了指天空，道：“从上面下来游历的一对姐弟。我目前还在巴结中，未必就能巴结得上。你也明白的，上面下来的家伙，一个个都大有来头，他们能正眼看看我，我都感到无比荣幸了。”
“上界？”
袁飞目露异色，旋即骂道：“狗日的高源，你不早点暗示我，让我也好巴结巴结！早知他们来自上界，我看到那小子望着姐妹花，就该介绍的更详细一点！”
“下界的惨案听说了没？”高源急忙换了话题。
闻言，袁飞立即不再追骂，脸色凝重地点头：“此事快瞒不住了。血月的朱元喜，处理了那些暗鬼的成员后，乘坐无定渡船去了云岛。我听说，血月打算拿下那座云岛，供忠于他们的上官家、欧阳家立足。”
高源苦笑道：“这世道越来越乱了。下界的灾难继续扩散的话，七大家族的人都会进入第三界，要过来抢夺我们的资源了。”
袁飞叹息：“我们近期还是多跑跑，争取多赚点灵石吧，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
巨石殿。
从碎裂的巨大城墙下方穿过，庞坚两人到了里头，看到的都是残垣断壁。
“先找个地方，我给你重新调整一个新面容。”
洛红烟望了望四周，很快锁定了一个偏僻角落，也不管庞坚愿意不愿意，她拉着庞坚过去后，取出染料就帮庞坚修整面容。
庞坚一言未发，神色木然地，任由她下手施为。
片刻后。
一张肤色暗红，显得有些微胖的脸庞，取代了庞坚真实的相貌。
“这就差不多了。”
洛红烟满意地，将颜料放回储物手环，道：“所有见过你的人，血月的也好，董天择也罢，都认不得你这张脸。”
沉默许久的庞坚，道：“我们不该带他们来第三界。”
洛红烟轻声叹息。
她能看得出来，暗鬼众人的惨死，让庞坚有些沉闷自责。
庞坚和赵菱、孟秋兰等人，虽然走的并不是特别亲近，但也相处过一阵子，也曾并肩作战过几回。
庞坚将储物袋送给白薇，就说明他对白薇、白芝这对姐妹，观感其实还不错。
一抵达巨石殿，就看到了那些人凄厉身亡的尸体，他心情会压抑也正常。
“他们会对血月的捕兽船动手，是因为我的提议。”
庞坚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不必自责。”
洛红烟劝说。
“我不是自责。”
摇了摇头，庞坚道：“事情的起因，是血月的捕兽船停泊在云泽的暗鬼据点。费征，看见了白薇姐妹后，将她们两个给强行掳走了。”
“因为他想讨好叫九元的那个长老，因为九元喜欢姐妹花，从上界下来的费征，看到白薇两人就毫不犹豫地强买。”
停顿一霎，庞坚道：“费征的死，是他咎由自取。”
洛红烟轻轻点头，轻声道：“那么，你想做什么？”
“凌云散人是巨石殿实际的掌控者，前来寻求交易的所有人，还需要向他缴纳灵石。按道理来说，他应当庇护每一个交易者，可他却将赵菱等人出卖给了九元。”庞坚沉声道。
“很多时候，规则都是用来约束其他人的。而制定规则者，自己往往不会被约束。”洛红烟讥诮道。
“凌云散人，发号命令的九元，动手的朱元喜……”
庞坚看着洛红烟，认真道：“我要他们死。”
在他脑海中。
身亡的白薇，紧握储物袋碎片的画面，总也挥之不去，令他倍感郁愤。
这股郁愤不宣泄出去，他感觉自己就有了一个解不开的心结，这会让他压抑沉闷很久。
“好，我会帮你。”
洛红烟立即点头。
沉默片刻，她又说道：“我和暗鬼的几人，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也是不想有丝毫情感上的牵绊。当你开始在意他们，等你看到他们身亡时，你就会感到伤心难过。”
“这些年来，我都在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
“我深知修行界的残酷，也明白以他们几个的境界修为，在第三界立足会很艰难。”
“我只是，没想到发生的那么快，我本可以做得更好。”
“至少，我不该让你那么早地，看到他们死亡的这一幕残酷……”
洛红烟幽幽地自责。
她在下意识地保护庞坚，想让庞坚专注于修行，不被过多的琐碎杂事紊乱了心境。
她知道庞坚面冷心热，不愿庞坚因暗鬼众分心太多，所以抵达第三界不久，便和那些人分道扬镳。
暗鬼众的身亡，只是在她心湖泛起几丝波澜，影响不了她太多。
她自责的是……不该让庞坚瞧见这一幕，打搅庞坚内心的宁静。
“看到也好。”
庞坚声音低沉，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样，道：“我总归要经历这些的。他们的死亡，也是在警示我，告诉我这个世界的残酷。”
“你成长的真快。”
洛红烟轻声赞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