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许安乐看到邢邵这幅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邢邵躺在**动不了,下半身的麻药劲儿都还没过,支起上半身瞧了一眼,问得呆头呆脑:
“我的伤严重吗?”
“粉碎性骨折,你说严重不严重?”
许安乐揪了个香蕉,剥开打算递给邢邵。
但后者完全没有要接的意思,只是木讷地看着自己的腿。
于是许安乐自己就吃了起来。
但他刚咬了两口,邢邵又缓慢地扭过头来看着他:
“我也要吃。”
许安乐:……
他又剥了一个递过去,这水果吃在嘴里没有什么味道,许安乐一边吃一边问:
“到底什么情况?你为什么会去婚礼现场?那结婚的人你认识吗就去蹭饭?”
许安乐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抱怨。
而邢邵却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一样,眉头皱在一起,想了半天似乎都没有对上号:
“谁结婚?”
“嗯?你问我?”
许安乐吃到一半的香蕉差点儿从嘴里喷出来。
可邢邵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许安乐沉了口气,也严肃了起来:
“邢邵,你的脑袋没受伤吧?”
“我不知道啊。可是你说的什么结婚?我好像……好像是去了,但我记得那好像是……”
邢邵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他盯着自己受伤的手,瞳孔逐渐放大,而后眉头紧皱,一遍揉着眉心一边说:
“那是个误会。”
“误会?你都撺掇着要让新郎和新娘分手,那能叫误会?”
许安乐总觉得邢邵在瞒着什么,可他又完全不愿意敞开心扉。
很显然,刚才邢邵张口的时候明明想说的话另有其他,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么一句。
伴随着良久的沉默,邢邵缓慢地重新平躺在**,单薄的小被子盖住了他另一半没有做手术的腿,剩下一条腿则毫无保护地**在空气中。
一层厚厚的纱布包裹着,邢邵试探性地用手碰了一下。
“疼吗?”
“没感觉。”
“过一会儿就有感觉了。”
因为邢邵没有家人可以过来照顾,许安乐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将所有办公的事情都转移到医院,当中午助理带着午饭还有需要两位领导签字的文件来的时候,虽然听说,可真的见到邢邵病恹恹地躺在**,还是有些吃惊:
“邢部长?您还好吗?”
邢邵平时不苟言笑,话也少得可怜,可就是这样的人,越是不能忍受自己最软弱的一面被其他人看到。
脸微微胀红,邢邵二话不说接过纸笔,在上面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没什么,很快就出院了。”
许安乐瞧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默默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名字也签上去之后对助理嘱咐道:
“这几天食堂的饭打包起来,有人顺道过来的话带一下,如果没有,就叫个跑腿送过来,钱我来出。”
“没事儿的,主任,正好我家就在这面,倒是顺路。”
助理跟着邢邵和许安乐很多年了,邢邵一个眼神他都明白——
这个家伙现在很尴尬。
识趣地拿着文件离开,助理关上门的时候隔着窗户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老实说,自从在鉴定中心工作以来,助理没有见过邢邵怎么因为生病请假的。
只是最近才稍微多了些。
邢邵之前即便是感冒发烧什么的,也基本上不怎么请假。
助理想过,或许是邢邵身体真的很好。
但现在看起来,谁的身体又能真的这么好呢?
大概是邢邵没有一个能够照顾自己的人,一直这么强撑着罢了。
“你不该让他来送饭的,许安乐。”
等助理走了,邢邵有些抱怨地说。
“我只是让他过来签字,是这孩子有眼色,自己想要过来送的。”
许安乐指正道。
他将饭盒打开递到邢邵手上,后者吃了两口之后,顿时,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邢邵?”
许安乐拨拉了两口饭,看着旁边一起上的生命体征都还正常,他伸出手在邢邵面前晃了两下:
“怎么了?别吓人好不好?”
瞬间,邢邵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端着饭盒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麻药……失效了……”
都说“打断骨头连着筋”,此时,邢邵是多么希望自己的筋脉也没有连着。
直接把这条腿扔了算了!
疼到无法动弹,他自以为不是一个怕疼的人,但这个时候看起来好像并非如此。
“稍等,我去叫医生!”
许安乐也是头一回照顾骨折的病人,两个人都算是大姑娘上架头一回。
医生来了简单看了一下邢邵的情况,目前来看倒是一切正常,疼的话除了吃止疼药的确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等送走了医生,邢邵看着许安乐,一股一股的凉气往肚子里灌:
“怎么这么疼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过一阵子还要做康复运用,克服一下。”
许安乐给邢邵身后垫了一个枕头,看着他疼得睡不着,晚上许安乐就坐在旁边陪他打游戏。
但到底是“老年人作息”,邢邵是疼得睡不着,但许安乐他不疼啊!
每次都两个眼皮开始打架,一看邢邵还是没有睡觉的意思,许安乐就会一直陪着打。
这么过去了差不多三四天,一直忙碌的许丝雨可算是稍微清闲了些,给许安乐打了通电话。
“小没良心的,还知道和你哥联系。”
许安乐接起电话就抱怨了一句,哈欠连天,他现在看起来比大熊猫还像是大熊猫。
旁边的邢邵努力让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都停留在平板电脑上,时不时张口吃一嘴许安乐喂过来的水果,然后撇开头说一句:
“不好吃。”
“先人。”
许安乐咒骂了一句,然后拿着电话走了出去:
“小雨,你的腿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哥,不过是锐器伤,伤得又不深,好很快的。”
许丝雨的声音听起来就很不错,许安乐安慰了不少:
“抢劫邢邵的那个人抓到了?”
“好消息:我们找到了那个抢劫邢邵的人,但还有一个坏消息,那个人并不是杀害方野的人。”
“那还真是个……好坏好坏的消息……”
许安乐追问道:
“那现在邢邵的嫌疑可以洗清了吗?他现在都成这样了……”
“他和方野的死肯定没有关系,但是在邢岚和凌宜美这件事情,我们对邢邵还是有所怀疑的,毕竟……”
“他能有什么动机!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为什么你们怀疑起来都不讲根据呢!”
在许丝雨还打着哈欠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许安乐突然激动起来,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
这可把许丝雨给吓了一跳,她半晌都没有说话,大脑甚至都开始去确定,对面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哥哥。
“哥?哥,你没事儿吧,怎么了?”
许安乐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许丝雨的安慰而缓和半分,他站在阳台上,从这里能够看到邢邵病房的窗户。
此时,邢邵半躺在病**,一个人坐在那里呆滞又木讷,时不时会用手搓一搓受伤的腿,然后疼得龇牙咧嘴,重新开始玩儿平板上的游戏来分散注意力。
“小雨,我一开始就给你说过,我相信邢邵。”
许丝雨长叹一口气,她舔了舔唇,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哥哥。
第一次,兄妹俩的谈话就这么不欢而散。
等将电话放下了许安乐才觉得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不能说他不动摇。
甚至更准确地来说,正是因为自己听到许丝雨的话也开始逐渐怀疑邢邵,才让他觉得许丝雨的话就是迷惑水手的海妖之歌,他不想再听。
现在,老陈他们最怀疑的地方,也不过是在老陈感到邢邵家之前,没有其他人能够证明,邢岚的死和邢邵无关。
换句话说,他们都认为,邢邵是有可能将邢岚和凌宜美都杀了之后,站在走廊里等老陈过来的。
而走廊没有监控。
他们的这种猜测也并非是无稽之谈。
许安乐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无法和许丝雨平心静气地谈。
从口袋里摸了半天,然后从烟盒里找到了两根烟,抽完了他才回到病房。
看着邢邵现在全然没有了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许安乐莫名肚子里全是气:
“你把头发收拾收拾,像鸡窝一样。”
邢邵觉得莫名其妙,他指着自己的腿:
“我是病人。”
但许安乐似乎并不买账:
“衣服扣子扣好,你现在看上去很邋遢。”
邢邵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等将扣子扣好之后,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腿:
“但是我受伤了,我是个病人。”
“所以呢?病人就不需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吗?你是腿断了,不是手断了,怎么扣子扣不了?”
许安乐的脾气发得莫名其妙,邢邵被凶完之后,第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而是有些诧异地看着对方。
就好像刚才许安乐不是在发脾气,而是发错了消息,邢邵在等待他撤回。
两个人这么僵持着看了很久,邢邵盯着胸口猛烈起伏的许安乐,那张像是管制刀具一样的嘴难得说出一句安慰人的话:
“许安乐,你心情不好,你很紧张,出什么事儿了?”
邢邵言简意赅,但直接揭穿了问题的本质。
“没有。”
“好,那就没有。你先坐下。”
许安乐给予否定,他甚至都做好了如果邢邵和自己继续辩驳,自己应该怎么回应他。
但没想到,邢邵居然顺着许安乐的话说了下来。
他的胳膊被邢邵拉住,邢邵拽了拽,一直到许安乐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才收回自己的胳膊:
“许丝雨和你说什么了?她和张元复合了?”
毕竟,在邢邵眼中,只有许丝雨和张元复合才能让许安乐生这么大的气。
可许安乐摇了摇头,他盯着邢邵局促不安的手在被子上来回摸索,但始终没有张口。
邢邵又问:
“那是你父亲和你母亲又吵架了?对了,之前恢复你父亲手机聊天记录的事情怎么解决了,没给你带来麻烦吧?”
“嗯?哦,那件事情啊……”
真不知道邢邵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想起别人的事情。
许安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敷衍。
“那还有什么事儿?”
邢邵似乎将许安乐的心事当成了灯谜,给出了一个又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
“总不能是有人给你表白了,结果你不喜欢吧,许安乐?”
“邢邵,邢岚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什么?”
上一秒,邢邵说出了自己最后一个猜测,还带着开玩笑的兴致。
可没想到许安乐居然问了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邢邵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我杀了谁?”
嘴巴里的话一旦说出来,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许安乐还想要找补,但又感觉自己好像说什么都没有办法弥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你到底……有没有?”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因为……”
一句话,让许安乐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明明,自己刚才这么反问许丝雨的时候,许安乐自己的脑海中甚至都有反驳自己的理由。
但现在看着,看着邢邵不解、疑惑甚至还带着失望的眼神,许安乐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有一万个反驳的理由,但许安乐却觉得邢邵说得对。
“抱歉。”
气势汹汹的,许安乐说了这两个字。
邢邵像是犯错的孩子,连连摇头:
“没……没关系,我不介意。”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瞬间降到了冰点,也正是这片刻的宁静,他们都重新审视着刚才的对话。
许安乐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问,他是被许丝雨给气坏了,但一旦将这个问题抛出去,一个显而易见的事情就显露出来了——
邢邵会知道,老陈他们就是这么怀疑他的。
如果邢邵什么都没干,倒没什么区别。
可如果邢邵真的干了,刚才许安乐的话会让他们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