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过后,鲁本·阿什克罗夫特痛苦地注意到朋友憔悴的面容。

“你还好吗?”他问道。

“我不太好,”克劳福德医生说,淡然一笑。“不过克劳福德夫人对我照顾得很周到。”

“卡尔也会的——毫无疑问,他对你也是一个安慰。”

克劳福德医生痛苦地涨红了脸。

“卡尔已经离开家一年了,”他吃力地说道。

“你自己的儿子也真是奇怪。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我是卡尔妈妈的堂弟,你可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

“事实是卡尔和克劳福德夫人不怎么合得来。”

“你于是就和老婆站在一边,和自己的儿子对着干,”阿什克罗夫特气哼哼地说。

“我开始觉得当初做错了,鲁本。你不晓得我有多么想念那个孩子。”

“可是你却把他一个人打发到外面,连个子儿都没给他。”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克劳福德急忙问道。

“在来你家的路上,我和你的继子聊了几句。他说话口无遮拦,把家里的事情一古脑儿都倒了出来。他还说他妈妈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克劳福德医生看上去有些不安,而且因为羞愧而脸涨得通红。

“他是那么说的吗?”他问道。

“没错,他说他妈妈不允许你帮助卡尔。”

“他……他误会了了。”

“保罗,我恐怕他对这件事理解得太对了。我不想让你伤心难过,不过你妻子正巴不得你早点死呢。”

“我告诉她我觉得自己活不多久了。”

“她让你立了一份遗嘱?”

“是的;彼德告诉你的吗?”

“他说他妈妈将要控制所有的财产。如果卡尔不能让他妈妈高兴的话,那么他就别想得到任何东西。”

“这你就说得不对了。根据我的遗嘱——我昨天才立的,卡尔将会得到一般遗产,我并没有说他将要依靠谁啊。”

“谁起草的遗嘱?”

“克劳福德夫人。”

“你看过了?”

“是的。”

阿什克罗夫特看上去困惑不解了。

“我想亲自看看那份遗嘱。”他过了会儿又说道:“现在它在哪儿?”

“克劳福德夫人保管着它呢。”

鲁本·阿什克罗夫特沉默不语了,但是他的内心却丝毫也不平静。

“那个女人真是个玩阴谋诡计的天才,”他自言自语道。“我可怜的朋友只不过是个任她玩弄的孩子。我没想到保罗会这样软弱,真令人同情。”

“你咋这么巧会到埃奇伍德这儿来的,鲁本?”医生问道。

“我到邻镇去办点事情,忍不住想来看看你。”

“你能在这儿住上一两天,是不是?”

“我会的,尽管我原来没有打算这么做。”

“克劳福德夫人今天下午不在。她一会儿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

五点钟,克劳福德夫人回来了,她的丈夫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

阿什克罗夫特仔细地盯着她。

“真奇怪,她的脸看上去很熟悉,”他自言自语道。“我是在哪儿见过她的呢?”

像所有有着不可告人秘密的人一样,克劳福德夫人不信任陌生人。一见面她就不喜欢鲁本·阿什克罗夫特,于是她的招呼就格外得冷淡。

“我已经邀请了阿什克罗夫特先生留下来做客两三天,亲爱的,”她丈夫说。“他是卡尔母亲的堂弟。”

克劳福德夫人没有回答,眼睛一直看着地毯。她的意思是再清楚不过了:她不赞同这项邀请。

“夫人不想请我在这儿做客,”阿什克罗夫特一面想着,一面再次盯着他朋友的妻子看。这张面孔还是很眼熟,但他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我以前有没有见过您吗,克劳福德夫人,”他冷不丁地问道。

“我不记得您,”她慢慢地回答说,“或许我和您认识的某个人长得像吧。”

“或许是这样的,”阿什克罗夫特回答说,但是他仍然相信在过去的某个时间和某个地方曾经见过克劳福德夫人,而且是在一种她的表情让他铭记在心的情况之下。

晚饭后,克劳福德医生说:“亲爱的,我告诉我们的客人,我出于谨慎的考虑,已经立下了遗嘱。我希望你去把它拿来,让我读给他听听。”

克劳福德夫人看上去又惊又怒。

“难道你不能把遗嘱的内容告诉他吗?”她问道。

“不,我想让他看看那份文件。”

她转身上了楼,一去至少去了十分钟。当她回来的时候,却两手空空。

“我很抱歉,”她强颜欢笑地挤出一句话,“我把遗嘱收藏得太好了,现在我找不到它了。”

阿什克罗夫特的敏锐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这使她恼羞成怒。

“明天我或许就能够把它找出来。”她继续说。

“我想你告诉过我,保罗,”阿什克罗夫特说,一面转过身去面对着克劳福德医生。“根据遗嘱,你的财产将由卡尔和克劳福德夫人各自继承一半。”

“是的。”

“没有提到任何有关克劳福德夫人的监护权的话题。”

“没有;我想如果你来做卡尔的监护人,事情可能会更好。你是一位能够为他的利益着想和更好地管教他的人。”

“我接受你的信任,”阿什克罗夫特说,“尽管我希望要经过许多年之后才有这个必要。”

克劳福德夫人紧咬着嘴唇,愤怒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这两位朋友。她预料到她的计划正受到威胁,可能要失败。

两个男人聊了个通宵,克劳福德医生近来还从没有这么开心过。他好像获得了新生,兴致勃勃地和老朋友谈论过去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