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提_回了两壶开水,满满的。我不像老同志们那样,总好一杯接一杯地喝水,但却总是一壶接一壶地打水。不是天生有这个嗜好,你想想,全室十几个人,有的军龄等于我的年龄,有的党龄等于我的年龄,还有的干龄等于我的年龄。而他们的年龄不是比我父亲大,就是和我父亲差不多。工资不是比我高一倍,就是比我父亲高一倍。如果还像以前,不犯错误就按年头晋升军衔的话,怕有的已授少将了。他们常常羡慕地对我说:“你们这一代真幸福啊,我们那阵……”享受着令人羡慕的幸福,打打开水那不是应该而又应该了嘛!所以每当谁把暖壶拿起来,壶身倾斜到45°角才勉强倒满时,我便赶忙去打。
机关统一组织学习,全室十几个人都来了,一人泡一杯茶差不多就得两壶水。我提着两壶水刚一进屋,好几个人就一边拧着水杯盖一边夸奖说:“咱们小宫就跟有些年轻人不一样,年终评先进时,这得算一条!”随着滚开的水倒入绿莹莹的茶水里的扑扑声,我的心里也不自觉地跟着翻滚上一阵,但却说不上翻滚出来的是啥滋味。我的确和有些年轻人不一样,本来全室数我最年轻,可常常有人跟我开玩笑:“也不知你是哪年参加革命的,光看头发,数你资格最老了,看白的!”
我也学会了自我解嘲,说:“不会白瞎白呗,都和母亲同龄了(建国那年生的),才白了三分之一,白得很不够哇!”
也许是听出了我这话里含了淡淡的苦味,老同志就安慰我了 : “小宫那是少白头嘛,何况是又黑又白。不信你看,没白的比我们的可黑多了,像你们老家黑龙江的土一样,油黑油黑的。我们的虽然没白,可是有点发灰哟!”这样一说,我心中那点淡淡的苦味便像冲了四五遍的茶一样,淡而又淡了。
讨论时不许干别的。他们品茶,我只好品味品味他们的话——少白头?古人不是说三十而立吗?三十二了,还少白头?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虽然算少年不大恰当,但算不算等闲呢?领导和同志们不总是说“小宫跟有些青不一”吗?还作为青年代表参加过一次全国性的大会……白是白,也不算太等闲……吧?
扑哒! 一大撂子报纸杂志落到我的办公桌上。我靠门最近,暖壶、电话都在我的桌上,公务员理所当然就往我桌子扔嘛。《中国青年》、《青春》、《青年作家》、《人民文学》……都是我最爱看,每天都盼着快点来的杂志,我心里痒痒地把它们往桌角推了推。学习时闲扯一阵没人说什么,看看书可不行。等着休息吧!
室主任看着报刊,又看了看手表,说:“这阵讨论的不错,提前休息一会!”还没等我伸手,杂志已被抓光了,我只拿到一张解放军报。主任忽然举着一封从报纸里抖出来的信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司法部?嗬,司法部还有熟人!”
“谁和司法部有熟人?以后再有冤假错案走个后门可有扑头了!”
祖辈都是农民,只有父亲当过中学教师,也退休了,有冤假错案也不至于惊动中华人民共和国司法部,所以我也不关心谁在司法部有熟人,一心翻着报纸。
“给,老实巴脚的怪能保密,和司法部还有联系!”随着这话,一封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司法部字样的信落在我手中。信封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我”收。我不禁一怔,什么事把我牵扯到司法部去了?想了一会,断然自己绝没做过什么值得司法部纠缠的错事,才把信撕开了。我急忙先看落款,啊?是她!站在身边的主任已看见了这个名字,感兴趣地问:“女的?这么洋气的名字,怎么认识的?”
我被问窘了,吱唔了一下,冷丁被我的姓所启发,灵机一动说:“我叔叔的女儿,新调了工作单位! ”说完心还突突地跳,脸也红了。我故做镇静把信装入衣兜,等又去打开水的时候在水房里慌忙看了一遍。来后,大家都讨论了些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了。我在一句一句想着信中的话。
“小宫同志:你好!接到这封信你一定很奇怪吧?我是宫丽莎,还记得吧?去年国际倶乐部联欢会,一别已是半年多了啊,是的,记得,记得的。
去年秋天,我去北京参加代表大会期间,正赶上全国青联举办一次联欢晚会,邀请与会青年代表参加。整个大会几千名代表,青年人不多。平时就总跟老同志在一起,开个会还是和老同志在一起,我可真是个从未年轻过的青年人。好容易遇上青年人联欢的机会,去!
和领导请假的时候,慈祥的老人戴上花镜把我的请柬细细看了一遍:“联欢会有什么意思,这么好的京剧不看,嘁,年轻人!”见我脸上现出了近于央求的表情,才无可奈何说:“那你把看京剧要车的事再交待个人,你那张京剧票也留下,黑市上几块钱一张呢?”
我紧紧张张赶到国际俱乐部时,几百名青年男女自由的谈笑声椽春天的甘霖在东飘西洒,像夏日的海潮在澎湃喧哗。我仿佛一个久病初愈的老人第一次走进春光明媚的海滨浴场,真想纵身投到清新的海水里畅游一番,焕发焕发青春的活力。但这气氛对我太陌生了,冷丁无论如何也适应不了。我想找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军人一块坐坐,而全场廖廖几个军人都不大年轻了。当我在无数交叉扫射的陌生眼光中慌忙找个位置坐下时,麦克风里响起了诗一般的祝辞:“……祖国的春天真正地到来了。青年人是春天的花朵,愿青年朋友们在春天里为祖国怒放出浓郁的芳香吧!祝大家尽情地交谈,欢舞……”
乐趴忽然奏起了舞曲,节奏逐渐加快,一双双舞伴像小小旋风一样跳起来,四周的座位几乎都空了。我像到了异国它乡,既振奋又新奇。虽然我不可能投入这欢快的激流,却如饥似渴地想了解它。我真盼望能长出十双眼睛来,把所有细节都看清,都记住,甚至都能理解。可是除了新奇之外,却无法理解。我掏出本来,急速地记录着舞场的情景和我的心情。记着,记着,乐声停了,跳舞的人们像刚从最美好的地方归来一样,脸上洋溢着欢笑,纷纷回到座位上又开始交谈。有两位青年女同志坐到我身边,看了看我,见我什么反映也没有,俩人便自己说起来。跳舞时我已看见她俩了,一高一矮,打扮一“中”一“西”。全场只有她们这一对是女同志和女同志同跳。她俩在说:、“跳的真别扭,把我脚都踩疼了! ”“叫你跳男舞步,你也得把我踩疼的!”
舞乐又奏起来了,人们又成双结对踊跃奔向舞池。一“中” 一“西”打扮的两位女同志向身边看了看,又一同走向舞'池。这回我才注意到,她俩跳得确实有点别扭。我还发现,有的男同志同跳也有点别扭,而所有男女同跳的却都很和谐欢快。
我边记边琢磨跳舞人会是怎样的心情。舞乐又停歇时,那两位女同志又坐到我身边。其中个头稍矮、年龄稍大、中式圆脸忽然说:“同志,您是来执行任务的呀?”我发觉是和我说话,马上停了笔,慌忙说:“呃,不,我是来看热闹的,记点速记。”“画呀还是写呀?” “啊,我不会画!” “那么你是写啦?”
我点着头,却不知和她说些什么才妥当。和女同志该说些什么呢?在她跟我说话的时候,她那个年龄稍小、个头稍大、西式长发很漂亮的同伴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秃顶男子在说话,舞曲再次奏起来时,她便和那男子一同跳起来。中式圆脸看看我,见我只是不解地望望她,她便坐着没动,座位上只剩下我俩了。呆了一会,她问我:“你是大会代表吧?”我点点头,也问她:“你也是吧?”
原来她是被邀请来和代表们联欢的。我特别想了解这些陌生而又和我年龄差不多的青年人,便试探着问:“你是文艺工作者?”“不,我正在家里等待工作!”
“那你是怎么被邀请来的呢? ”“我爱人得到两张邀请票,因为有事,我就和一个女朋友来啦!”
看不出她已经做了妻子。“听说北京的舞会很多,你们常参加吗?’’“家里老人不让。中央领导说可以集体组织舞会以后,才有机会参加了几次。”
“你家老人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们和公公在一起,他在国务院一个部里工作。”
公公在国务院的一个部里工作,她怎么会没有工作呢? “你公公在部里做什么?” “顾问,身体也不好,在家休息!”
国务院一个部顾问的儿媳妇,一点高干子女那种目空一切的架式也没有,这使我惊奇之外又有了好感。我又查户口似的问:“那你的父母做什么工作?” “都在大学里教外语。”
“那你怎么不像你的同伴也穿戴得‘洋’一点呢?”
她非常有礼貌地笑了 : “我是中国人,为什么要‘洋一点呢?当然我不反对别人‘洋一点’!”接着,她又不解地问我:“你们军人对参加舞会的人很有想法吧? ”“不,不,没有什么想法!”
舞曲间歇过一次又奏起来。她问我:“没想法你为什么不跳呢?”我解释说不会跳,她打量我一番:“你的身材和年龄正应该要跳哇?”
这时那个和她的女伴跳过的秃顶男子走到她跟前,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同志,您跳吗?”
看样子她不大情愿,但还是礼貌地点点头,又对我说了声:“您坐!”就跟那男子跳去了。
“同志,您没带舞伴吧? ”一个小伙子走过来跟我.说话。我不知怎么叫带舞伴,连忙说:“不,我是来看热闹的!”他在我身边坐下了,友好地和我唠嗑。他是电视台的灯光照明工,来录今晚的电视新闻。听口音是我们家乡的,加上他的友好,便产生了对他的信任。我无顾虑地向他打听舞会的规矩,这才知道,一般都是自己带舞伴,这样跳起来顺当。没带舞伴的,一般都是男的邀请女的,没有女的邀请男的。出于礼貌,一般被邀请的都不会拒绝。我忽然想到,那两位总坐在我身边的女同志大概是想让我邀请她们跳舞。如果我会的话,当时那种气氛真可能邀她们的,我竟有点可惜自己不会了。我非常感兴趣地问:“一场接一场地跳,脸上都出汗了,不累吗?”小伙子兴奋地向我做宣传动员工作:“不能说一点不累,过后才能感到有一点,当时只是愉快,非常愉快,对脑力劳动的人是一种最好的休息!看来你想跳?来吧,我陪你!”说着他就要拉我上场。我干啥事也没有想干就干的勇气,竟连忙推辞说:“谢谢您,真的谢谢您,我不会! ”“我教你,真的谢谢您,我不会! ”“我教你,一学就会! ”尽管他十分热情,我还是没敢上,舞曲第四次间歇了,那两位女同志又回到我旁边坐下,兴奋而愉快的情绪也感染着我。电视台的小伙子对中式圆脸说:“解放军同志不会,你们也不带带他?我有工作,你们带带他!”小伙子并不认识她俩,却命令式地叫她们带我,而她们也不反感,这友好的气氛强烈地**着我。中式圆脸说她刚学会,还当不了师傅,便用眼光把我推给那位西式长发。西式长发友好地对我说:“我水平也不高,但当个启蒙教师还凑合。来吧,我带你!”
我慌了,连连推托说有任务。尽管三个人好意劝了半天,我还是没同意。舞曲又起时,西式长发被别人约去了。也许因为中式圆脸正在跟我说话,别人误会我们是舞伴,便没人约她,座位上就又只剩我们俩了。电视台的小伙子没事做,见我拘束地干坐着,不容分说,硬把我拉到舞场边上教起来了。我怕撕撕扭扭更引人注目,只好悄悄跟他学起来。那动作的笨拙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但毕竟是进场跳了,心情和感觉像忽然产生了飞跃一样,认真了。
舞会结束后,大家都在欢乐的气氛中签名留念,握手道别。我也和电视台的小伙子互留了姓名和通讯地址。这时中式圆脸跑过来拿着小本子说:“严肃的大兵同志,签名留个纪念吧! ”我竟欣然给她留了名字和通讯地址,并也叫她给我留了姓名和地址。她写了通讯地址后又写了电话号码,并十分热情地说:“欢迎你到我家去玩啊!”
她就是宫丽莎。
“小宫同志,你还记得我的女儿吗?那次你去我家时,她还是个在竹车里乱爬的小婴儿,现在已会自如地行走,做许多小动作,并会叫爸爸和妈妈了。也许等你再有机会来北京时,她会叫你叔叔了……”
啊,她的小女儿,记得,记得的。
参加联欢晚会后第三天,大会休息。老同志们都去串亲访友,我没有一个亲友在北京,便想到了宫丽莎。她不是热情地说过欢迎我去她家玩吗?可马上我又想,到一个在舞会上认识的女同志家去,领导和同志们会有想法的。再说,她可信吗?那么高级干部的儿媳会如此平等待人?会不会骗人呢?现在的骗子可是很多!犹豫再三,我决定先打电话试试,如果电话号码是真的,就鼓起勇气去一次,一定撂下电话就去,不然一犹豫决心又没了。
我像在雷区行走一样,心情紧张地拨通了电话,真的是宫丽莎家。她告诉我去她家怎么走,而且又很诚恳地表示了欢迎。放下电话我就去了。拐弯抹角,在一片幽静的住宅区找到门牌号。我在门边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一个很旧的电铃按钮。我的手伸出去快要拉近按钮了,忽然又缩回来。她是真的欢迎我吗?她家里人呢?尤其是她丈夫……我的手来回伸缩了儿次,后来还是抖抖地按了上去,很快就放开了。等了半天没人出来,我又忐忑不安地按了一次。这次时间挺长。还是没人出来。刚刚打过电话怎么会没人呢?宫丽莎说了谎?我又按了一阵,仍没人。我受了欺侮一样气愤而又颓唐地转身要走,门却开了。可那人见我声也没吱出门就走。我叫住他一打听,原来大院里有好几个小院,每个小院一家。大院的电铃是**前的,那时有人看门,现在是已不用了。我这才重又鼓起勇气走进大门,找到宫丽莎家那个小院。中国古式的院落和小楼,朱漆大门,绿尖顶红圆柱凉亭,还有不大的假山,假山旁边是好大一架葡萄。在屋门边没找到电铃,我便用手敲那红漆木格门,门又厚又硬,手都敲疼了,里边也没动静,只好硬着头皮揣揣地推门自入了。
大客厅的一角有位老人拄着手杖在会客。我在报纸上见过他的照片,确实是某个部的顾问,宫丽莎一点也没有说谎。我敬礼说明来意,他和蔼地点头,用手指指楼上,示意我可以上去。宫丽莎已跑过来了,接过我胳膊上的大衣,给我向她公爹作了介绍,然后领我到楼上她的住室。
我第一眼就看见一个小孩子在竹车里爬着“呀呀”直叫。想不到宫丽莎已是个母亲了。她给我泡茶,拿糖,削苹果,又边哄着她的女儿边和我谈天。她在舞会上说的所有话都已证明属实,我心里踏实了,边说话边看屋里的摆设。玻璃橱柜里装着不少古玩,墙上挂一柄古剑,这些古董都是她丈夫的。我知道了她和她丈夫的经历,我们年龄差不多,学历一样,只是经历不同。真该感谢她,萍水相逢,她竟能直率地向一个陌生人细述自己的身世,我常常感受到了莫大的信任,我也希望自己能像她那样开郎、大方、直率、坦白而又诚实、勇敢。
我想问她是怎样学会跳舞的,保姆忽然在外面喊她“丽莎,你的电话!”
“小宫同志,你还记得张文静吗?自去年一别也未见你来信,我和文静还常提及你。”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最让人琢磨不透的就是她,因而最忘不了的也是她。
那天,宫丽莎接完电话,高兴地对我说:“文静听说你在我家,她让我给你代好呢!就是和我一起去跳舞那个姑娘,她叫张文静。”我们的谈话自然就转到张文静身上。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张文静的弟弟认识了宫丽莎的丈夫,他教会了他跳舞。丽莎也想学跳舞,张文静的弟弟便把张文静介绍给她。她把张文静请到家来教她跳舞,闲时常找她去看电影,听音乐会,俩人成了好朋友。张文静是工人,已经二十七岁了,也不谈恋爱,我非常奇怪,二十七岁的姑娘不谈恋爱为什么打扮得那么漂亮,还跳舞。
宫丽莎说她有好几个同班同学跟随亲戚到国外当华侨去了,都已结了婚,男人也是海外华侨。那几个同学常给她寄点衣物和小东西,她挺喜欢,因而也总想找机会出国去看看。丽莎看出我对文静有些不信任就解释说:“各人有各人的爱好,她爱美爱跳舞又没影响别人什么,想出国去看看有什么不好?当年周总理他们不都出过国吗?难道你不想到外国去看看? ”不管她怎么说,我就是不理解。我又像领导考干似地问:“文静在单位表现怎么样?” “在全厂青年工人里她技术最熟练,每月都超额完成任务!”
“群众关系呢?”“和大家都不错,就是有些小伙子嫌她不谈恋爱,背地里就风言风语!”
“那她是什么家庭出身? ”“父母都是工人,连弟弟都是工人。”
工人怎么老想出国呢?工人怎么老想结交干部子女呢?工人还穿戴得洋里洋气,是个可信的工人吗?我终是不解,连对丽莎也不解地问:“你很信任文静,也很愿意跟她在一起吗?”
宫丽莎说跟文静在一起觉着年轻、愉快。我又想起那晚上的情景,文静说“技术虽然不高,当个启蒙教师还凑和”时,我虽然没让她带,但她生动活泼的音容笑貌不也使我感到愉快吗?我常常牢骚和老年人在一起不愉快呀!我忽然说:“再见着文静时,也替我向她代个好吗!”
“……文静可能在五月中旬出差去你那里,她让我给你写封信打个招呼,到时候好去找你,有什么困难帮她个忙。你在北京需带什么东西快点来信,她好给你捎去。”
文静要来?还要来找我?千里迢迢来我们这儿出差,人生地生,找找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可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那么洋气,到部队机关来找我,我的脊背不叫人指破了才怪呢!该怎么办呢?把信交给领导谈谈,看领导会表示什么态度?不行,一看这信,领导就会批评我不该在外边私自认识女同志的,即使不直接批评,心里也会这样想的。那么跟谁商量一下呢?我们室还有一个比我大几岁的知心朋友,我把搶给他看了。他深思熟虑之后说:“她想出国,又结交部顾问的儿媳妇,现在又来找你,会不会是女特务哇?”他这一谈把我吓了一跳,我也深思熟虑了 一番,说:“特务肯定不可能。就是我见不见她呢?”“要不是特务,见一见也没啥,领导要说什么我可以给你作证。不过,你还得跟你爱人说一说吧?”
以前我已跟爱人说过认识她们的经过了,她说她们浪漫。这回竟来信要找我,爱人会怎么说呢?
爱人看完信,脸上毫无表情地说:“当然要见了,你赔她逛逛公园,看看电影,还可以跳个舞什么的,那有多愉快呀!”这话的味道分明是酸的,我还怎么说别的呢?虽然我什么非份之想也没有,无论如何是不能见了。
“小宫同志,我已到司法部上班了,回信寄家里和司法部都可以。”
这信可怎么回呢?怎么回都不好说,但又不能不回。先用沉默来避一下吧!
五月中旬过了,我们的学习也结束了。如果文静真来的话,也该回去了。我这才给宫丽莎回信说:“……我出差了,五月下旬才看到你的信,不知文静来了没有,也没听人说她来找我……”我把信投进信箱时还不安地想,文静究竟是个什么人呢?丽莎不会是受了她的骗吧?
四天后,我又提着满满两壶水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忽然发现才送来的报刊堆里有我的一封信,是宫丽莎来的。只我自己,急忙当即撕开了 : “……你好!来信收到。给你去信后未见回信,文静去后人生地不熟,未能去找你,实在遗憾。听文静讲,你们那里风沙很大,她无一个熟人,连累加气候不适,差点病倒,办完事一天也没多呆就回北京了。从信中得知你经常下部队,工作积极性很高。我上班后业务都得重新学起,工作很吃力,但我有决心向你学习,把工作搞好……”
宫丽莎一句句诚恳的话却像一根根芒刺扎着我的心。我没敢再想她是否会受了文静的骗,因为她已受了我的骗了。我不知该怎么再给她回信。她的信在我手里翻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提不起笔来。
哎,我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