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无赖胜（四）
农夫瓦有名刚说完这句想改变人生的话，拍卖大厅中间的圆形台子就拉开了帷幕。与其说是拍卖台，不如说是舞台。帷幕下一队穿假钻石舞裙的舞女跟着音乐节拍从左右两边鱼贯而出，最前面的两个手里举着巨大的鸵鸟毛扇。两个舞女相遇时，毛扇贝壳般合在一起，轻微抖动。急促的鼓点之后，浓烟从羽毛扇下方喷出。舞女们散开，一个梳着背头卷发，穿着缀珠宝亮片燕尾服的男人从烟雾后出现。卷发同时还是背头！他就是跨河桥海报上那个家伙。跟海报照片不同的是，他头发上不但抹了更多亮油，油腻的头发里还撒了银粉。但他那装模作样的微笑，跟海报一模一样！
看着这家伙，马波回想跨河桥上印着他大脸的海报。自己看了海报，和扮猫一起跑进钟面酒吧。他们跑过了一根根粗大的铁索…想到这里，马波拿出车场图鉴撕下空白的宽边缘，找了根短铅笔在上面快速涂画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卷发背头拿起拍卖锤，可以看到他的袖子上还缀满了繁复的褶皱花边。这个拍卖师用手按下落槌台中间的红色控制键。第一辆拍品车从圆形舞台的地板下旋转着升起。
“十年前生产的家用车。始拍价十万通用币！”卷发背头一千币一千币地往下喊：“九万九千，九万八千…”
每喊一次，他会停几秒钟，看看有没有人举牌反弹。价格落到五万两千时，突然有人喊价五万两千一百通用币。卷发背头迅速落槌！车售出。
“祝贺这位幸运之王子！祝贺这位美丽的公主！”卷发背头每落槌一次都要大声叫喊着祝福人家。那些“王子公主”大多并不领情，咒骂着卷发背头的做作表演，离场去付款提车。
“这就是高档的生活。”瓦有名心里想着。
这些场面马波只偶尔抬头看看。他更注意座位席，而不是拍卖台。其余的时间他都花在手中的纸片上。进入拍卖场以来，他就一直在那纸片上写画什么。
“可是，给钟上发条也就是启动开关的地方在哪里呢？”马波自言自语。
被褶皱袖口包围着的手再次按下控制键，又一辆车从舞台底旋转升起。就是马波看上那辆罐头车！他收起正在涂画的纸片，收回注意力，抬头往舞台中间看。
“起拍价十万币！”油头粉面的拍卖师像跳舞一样扭着屁股在圆形舞台上来回走动，价格也随之一次次，以一千币为单位直线下降。
这辆车的竞买者不是太多。马波观察四周，对它感兴趣的加上自己也不过三四个人。停车场上那么多车，大多数人进入拍卖场还是等待竞拍自己看上的车。当拍价降到六万三千币时，有个坐在中排的大胡子男人站起来又坐下，似乎要出反弹价却又似乎在犹豫。马波并不担心他。这个大胡子和另外几个家伙明显是托儿。经过前几辆车的拍卖，马波已经看出车场安排了不少托儿。前面几辆车基本都在拍价落到五万或者六万币时被忙不迭地拍走。其实这些买家冷静下来后会发现他们的车实际也就值两万或至多三万通用币。
马波在车被评估员送入拍卖场时就发现了问题。照理说反弹拍卖只对买家有利。如果只要客人选中的车子就会参加拍卖，现在坐在拍卖场里的这些人应该每人都已经有一辆心仪的车，只需沉住气等着车价降到自己的预期就行了。看到别的车而临时改变主意的可能不是没有，但“移情别恋”在概率上不应该超过20%，再算上有20%左右的人根本没有看好的车子就换筹码进场，如瓦有名。除去这些可变概率，至少应该有50%到60%的人是有专属目标的。而卖车场里的人数也应该与以上的概率相符，也就是说如果今天要拍卖出50辆旧车，拍卖厅里大概也就该100多个人。然而，坐满200人的大厅里今天只会拍出总共30多辆车。
人数远远不对！进入大厅是很麻烦的事，要经过筹码走廊详细的盘查，只是进来看看热闹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很明显，里面的“演员”大大多余真正的买车人。经过前面10多辆车的竞拍，马波已经发现“站起来再坐下”或者“抬起胳膊，欲言又止”这几种招数是托儿们给真正的竞拍者施加压力的一种方法。人们已经相中的车自然是志在必得，如果发现有威胁，买家鲁莽出价的可能性就会增大。大多数人是倾囊而出地买回辆“喜欢的旧车”。真是狡猾的拍卖，如果把人们“已经喜欢”的东西放入竞争环境，给点威胁，大多数人很容易就会付出比预期更高的价格！这就像当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时，情敌横空出现。本来男人还想认真考量的心情完全被打乱，钻戒会在一天之内套上女友的无名指。这只是为了不丢掉机会。动荡的世界里大多数人都觉得机会稀少得可怜。危机感是自信最大的敌人，它会导致人们做出错误的判断，甚至是疯狂的举动。
这就是反弹拍卖的奥妙所在。拍卖大厅里活跃着数量庞大的托儿们，再加上紧密合作的拍卖师和评估员，所有的设置，为的只是榨干那几十个真正的买家。
马波想到，为了给这个反弹拍卖设计出一个卖家永远不陪的“保险”，设计者还必须设计一个环节，就是当该车已经低于实际价格后，托儿中间便会有人马上出反弹价，将它“拍”下来，然后隔段时间，稍微“改头换面”后就又是一辆“崭新的”抢手旧车了；因为只有这样做，才是一个全赢的赌局。
说实话，马波本来的如意算盘就是将上校的宝马做抵押，来换取目前对自己最重要的汽车。这不能算是不择手段，因为马波救了上校的命。有的时候，一些事情的发生会瞬间改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几个小时前还是军官与囚犯，但马波和同伴于危险中将上校拯救下来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瞬间发生了变化。
“上校，我救了你的命。现在我需要你的马！”
无论马波跟上校说的是什么，这才是马波真正的意思！达利上校也完全明白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怎样的“朋友”。所以才违反常理的将自己宝贵的战马交给刚认识的马波。
然而世事难料，完全没被马波计算进来的瓦有名却一跃成了战马的拥有者。马波想到这里不觉得冷笑了一下，算是对自己的自嘲，他之所以还选择进入拍卖场，就是想通过自己的观察，研究出这个被一个天才精心设计出的拍卖场赌局中，是否会有破绽可循，这样他和伙伴下次再来的时候，也许可以击破这个赌局，买到自己想要的车。
马波正想着，拍价落到了五万。突然间，包厢里一直在大吃冻梨糕猛灌好酒的瓦有名站起来大喊：“这就是我喜欢的车！我是不会让你买到的，兔子眼睛的穷小子。你这该上绞架的啤酒瓶杀手…”他又喝醉了。
卷发背头的拍卖师和托儿们也为这突**况吃了一惊。按照常规，他们本来已经打算在这辆车的价格下降到五万以下时就出手“终止”这个拍卖。因为这辆车得真实价格应该是高于五万块的。但是...
“那尊贵的王子您…？”卷发背头笑容满面地看着瓦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