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感觉异常疲惫,这种疲惫感不仅来源于长期在我脑中盘旋的各种人物和想法,同样也来源于我身边的那些人和我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感觉自己已经将能够经历的一切都经历了一遍:我作为剧作家所取得的巨大成功,以及它为我带来的名与利;随之而来的各种社交活动,豪宅中举办的盛大宴会,色彩斑斓的舞会以及在乡村别墅中举行的周末聚会;与我逐渐开始来往的那些上流社会人物,他们都有着不凡的经历,而且在各方面远远超出常人,其中有作家、画家和演艺明星;我所经历的艳遇以及那些热心朋友的陪伴;生活中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安全感。这些让别人艳羡的经历却让我感到窒息,我渴望一种不同于此的生活方式,对于新鲜的经历我从来没有满足感。但我不知道如何能够做出改变。于是我想到了旅行。我已经厌倦了自己现在的生存状态,在我看来,如果能够有一次长途旅行的机会,我就会有重生的可能。当时我身边的很多人都渴望去俄罗斯,那在他们看来是一个幅员辽阔的神秘国度,在那里一定会有数不尽的新奇经历。在这种思潮的影响下,我也想去那里待上一年,学一学俄语,因为我已经掌握了一些俄语的入门知识,这样我就可以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自由往来,尽情感受它给我带来的各种神秘体验。也许在那里我将会丰富我的精神世界。

我当时已经四十岁,人到了这个年纪就应该考虑是否要结婚生子了,有一段时间我的脑子里不断想象我婚后的状态,但是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吸引我的只是这样一种幻想而已。当时的我还比较天真,我总感觉婚姻能够给我带来内心的平静。这种想法听起来很奇怪,却是有其内在因果的:在爱情中,两个人时时都在猜测对方的心理状态,而一旦结婚,就像生米煮成了熟饭,大家心里就都踏实了。当我还在写《人性的枷锁》时,脑子里就有这些想法,我将自己的愿望写进了小说中,作家一般都会这样做。在小说的结尾,我描述了一下我自认为很完美的婚后图景,不过对于读者们来说,这部分也许是最不令他们满意的。

但是,一战的爆发完全打乱了我已有的规划,从这里可以看出,个人在政治斗争面前显得多么无助。我的人生迫不得已掀开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