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牵山桥几百米外。
这里是后金军大阵的所在处。
一大股后金兵聚集再次,一片一片的白色旗帜形成了海洋。
在旗帜中,有两杆巨大的织金龙纛高高耸立着。
龙纛的主人,一个为正白旗旗主皇太极,一个为镶白旗旗主独度。
听着桥头方向的炮响和厮杀喊声,不断响起的火铳声。
皇太极的脸上平静,但眼底却是有着不少的心疼。
即便已经知道温越所部的厉害,可是看到这般景象,还是大大出乎皇太极的所料。
不仅派出去的白甲兵没有拖延着明军的进攻分毫,还让温越所部夺占了桥头,己方更是付出了至少上百人的伤亡。
良久后,皇太极缓缓道:“这温越所部确实我等的劲敌啊,不可有任何小觑之心啊。”
他身旁的杜度却有些不太服气。
此次撤退,努尔哈赤命令皇太极的正白旗和他的镶白旗断后。
两人商议,由皇太极守住锦州城,杜度守住大凌河堡。
本来以为明军出动,最多是收回锦州城,而锦州城已经破败,无法可守,并且留在手上也没有用。
所以皇太极在锦州城安放了几千勇士,能拖就拖,丢了也无事。
那边杜度也是如此想着。
因此,也没有太多重视,也只是安排了一千人守住大凌河堡。
然而,这股明军凶猛,直接将他镶白旗的一千人给打得残了,让杜度丢了面子。
不得不急忙又调了四千勇士过来,与皇太极一起守住大凌河岸。
杜度哼道:“要我说来,这温越所部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仗着火器犀利罢了。”
皇太极摇头道:“不然,杜贝勒,你看的浅了,温越所部不仅火器犀利,他的军士也非常勇猛,作战勇敢,且纪律严明,从上到下都敢死战不退,丝毫不畏我大金兵峰,这是其他明军所没有的。”
杜度仍旧是不服气道:“照八阿哥这么说来,这温越所部不就是无敌了,日后我们大金勇士,遇上温越所部难不成要做缩头乌龟?八阿哥所说之话,太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了。”
皇太极正色道:“诶,杜贝勒可要小心这温越,我大金几次与他交战,都吃了小亏,像岳托等,遇上了温越所部,就是因为轻视之下吃了亏。
“与此部对战,必须再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杜度道:“呵,那照八阿哥所说,我等该如何与温越所部作战?”
听到这个问题,皇太极沉思许久,说道:“若是攻城之战,需数倍甚至十倍于此部的勇士,方才可以去攻城。
“若是野外遇上,不得轻易攻击,需要发挥我等大金骑兵之用,拖住即可,等他们弹尽粮绝后,再寻机会击破。
“不过瞧现在是有些难了,这温越所部和袁崇焕等明军在一起,有大股骑兵辅助,难以击破啊。”
杜度对此不置可否,在他看来,他大金铁骑精锐,兵锋所到之处无法可挡。
前日的己方一千骑兵败亡,也不过是明军仗着人多势众罢了。
“八阿哥,温越所部可以暂且另外考虑,这明军来势汹汹,一万六千人的大军,光靠我等八千人,其中还只有三千的披甲战兵,恐怕难以阻挡。”
杜度脸上露出忧虑道:“也不知道广宁城的二阿哥会不会出兵相助,他若是慢一点,我等可拖不了太久。”
说这话的时候,杜度感觉到一股憋屈。
以往他们欺负明军不敢出城对战,仅凭少数人就可以在明军大肆烧杀抢掠。
可如今眼前出现一股敢和他们作战,还数量不少的明军。
这个时候,杜度才惊觉发现己方兵力实在太少了,对付大股明军,防御到牙齿的明军真是无可奈何。
皇太极点了点头,故作叹息道:“嗯,说的也是,不如这样,为了稳妥起见,我等还是往后撤撤,与广宁城的正红旗汇聚的好。
“毕竟这股明军气势正盛,现在与他们对决并不明智。”
果然,皇太极的话一出,不仅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反而激起了杜度的不服气。
听到要主动撤退,杜度当然不满意了:“撤退?八阿哥你为何说这种助他人志气的话?
“我大金勇士何曾有过撤退之说?眼前这股明军的确人数不错,但是自大王起兵之后,哪次不是以少胜多?”
说到这,杜度的脸上露出冷笑:“以我看,就直接拿那温越所部开刀吧,八阿哥你且看着,明日本贝勒就与这温越所部正面对决,将其狠狠斩于马下,让明军看看,我大金国也不是没有勇士,定能将他们杀的屁滚尿流!”
看着杜度那张不太服气的脸,皇太极心中冷笑连连:“真是愚蠢,这么容易就中激将计了,看来也只有代善那老狐狸是我唯一要考虑的了。”
皇太极表面叹道:“既然杜贝勒这么有信心,也罢,我正白旗也调拨两千勇士听你吩咐,助你击溃对面明军。”
*
鸣金声起。
守桥的正白旗白甲兵付出了近百人的伤亡后,快速地从桥头撤下,以严整的军势,进入后金大阵当中。
见白甲兵无懈可击,温越索性也没有派人追击,领着青牙军迅速占领了牵山桥,派人去向袁崇焕复命。
当日下午。
袁崇焕率领一万三千明军浩浩****过了牵山桥,在离后金大军五里外扎下营地。
晚上,袁崇焕召集各个将领,连夜商议明日的军事。
*
天启六年二月二十八日。
大营外依旧是天寒地冻,寒风一阵接着一阵呼啸而过,吹在人脸上生疼。
从清晨开出。
明军和后金军双方就不约而同地离开了己方的营地,在营房前列好阵势。
从高空往下,整个大地上满是黑点般的军士,以及随风猎猎鼓动的旌旗。
温越立在马上,看着周边军阵。
在青牙军阵的两侧,战马和盔甲军士密密麻麻,火红旗帜随风猎猎鼓舞,几乎望不到边。
根据昨日商议的军议,袁崇焕、左辅,马世龙结成中军,左翼是参将祖大寿,右翼是总兵满桂。
而青牙军的任务很重,乃是陷阵突击的前军。
以青牙军为前军主力,众人都没有异议,毕竟青牙军的战力表现在那,不用青牙军让其他人当前军,都不合理。
温越自己也无所谓,如军议所商议的,己方青牙军的两翼和后方都安排了数量巨多骑兵队伍。
由此,他就完全不用担心两侧和后方,只需要关注前方便可。
而青牙军最不差的就是向前,向前,再向前!
看完己方军阵,再朝前方远处看去。
温越惊讶地发现,对面的旗帜中除了正白旗外,还多出了不少,白色带红边的旗帜,像是后金镶白旗的队伍。
而这股镶白旗的队伍似乎有点要正面硬刚的意思,在阵前摆出了许多的披甲战兵,白色镶红边的旗帜如海洋般,一片望不到尽头。
“呼——”
温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这场战斗是他与友军配合进行的第一场大规模战斗。
对面是正白旗和镶白旗集合在一起,共有八千人的后金主力,看样子现在后金已经出战了六千军士,两千人作为后备兵。
这六千后金兵中,又有数千的披甲战兵。
不像上次是等着对面来攻,这次是己方主动去攻,这最后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然而,温越知道。
不管其他人如何,自己的青牙军在今日的这场战斗中,一定会让对面的后金军好好吃上一亏,要让他们日后遇到自己的青牙军就绕道而行!
袁崇焕站在原本属于温越的元戎车上,而原本处于温越军中的那辆望杆车也被调配到了明军大阵当中。
这是大军一起作战,为了保障胜利,在共同对决外敌面前,温越自然不会吝啬小气。
此时。
袁崇焕站在元戎车上,居高临下,望着周边布置好的军阵,最显眼的自然是温越的青牙军。
自列成整齐的阵型之后。
青牙军便在冷冽寒风中竖立不动,从各级军官到普通的小兵,全部站立不动,哪怕寒风刺骨,他们脸上全是坚毅,不见一丝退缩。
反观其他明军军士,面对大规模的战斗,不少军士的脸上都露出紧张的神情。
即便前些日子击破了建虏的一千骑兵,此时面对凶名在外的后金军,不结防御阵型,不依靠矮墙屯堡,直冲冲的面对后金兵,许多人的心中还是犯怵和害怕。
“此战得靠温越了啊!”
袁崇焕心中感叹:“只有靠他的青牙军,这战才能有大概率获胜的几率啊。”
他感叹了一句之后,传下军令。
旁边的旗手急忙挥动令旗,一层层的旗号传达下去。
立即,前军中军,左翼右翼,将旗呼应,令旗如海。
“嚯!”
三军将士共同呐喊一声,手中的武器如林般竖起。
听着同伴们一起的喊声,看着同伴们一起动作,不自觉地,一股豪情涌在众人心头,畏惧害怕的情绪不由少了许多。
“呜——”
见明军这边有了动作。
对面的后金大阵中,传出一阵低沉的号角声音,随即,他们开始缓缓往前推进。
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后金军的枪林,白色红边的旗帜在己方的眼睛中缓缓地放大。
也可以逐渐清晰地看到,对面后金兵的脸可以看得清了,甚至有些眼力好的,盔甲上的铁钉,头盔上的红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除了最开始的那声低沉的号角声后,后金军阵中多余的声音就没有传过来了,只有重重踏着地上的马蹄声。
这让人感觉到一股无比的压抑,温越注意到周边有不少明军军士不安地扭了扭脖子,呼吸声变得粗重。
袁崇焕见己方的气势被对面压了下去,冷哼一声,喝令道:“传本都督号令,迎上去!”
旗令手听到命令,又是急忙挥动中军大旗。
随着旗号变化,明军大阵如巨大机器启动前顿了一下,随即正式轰隆隆地启动开来。
一万数千人的大军缓缓往前行进。
数不清的明军军士,控着自己的马匹,持着自己武器,缓缓前进。
大阵中时不时传来一声声喝令声,那是各级军官的声音,让自己麾下保持军阵前进严整。
在最前方,是三千青牙军!
青牙军中,无论是长枪兵还是火铳兵,都将自己的武器靠在肩头上,披着坚硬的铁甲,如钢铁洪流般前进。
并且,与友军行军不同的是。
友军每行十几步,就要微微停顿下,整理军阵。
而青牙军一路前进,军阵军容始终严整整齐,从任何方向看过去,都几乎是一根笔直的线条。
三千的青牙军一起行动,自始至终丝毫没有任何乱象,只有一片整齐踏步声。
温越骑马在军阵当中,望着整齐的青牙军,心潮澎湃。
原本青牙军还是有少量骑兵的,但是为了大规模的作战的严整性。
温越索性将所有骑兵都撤掉,加上所有的辎重兵,拿上火铳,成为火铳兵。
开战之前,温越大约算了一算,青牙军大概有一千六百名的火铳兵。
温越将这些火铳兵分成了三排,每排近六百人,在阵前展开了一个很广的面。
而在火铳兵的身后,才是长枪兵和刀盾兵,这些军士也按照阵型排列,分成三排。
对于温越的这种安排,袁崇焕、祖大寿、满桂等人都颇有担心。
毕竟将火铳兵放在前方,在明军作战中,很少有将领敢这么做,对军士的心理素质要求非常之高。
并且阵型铺展太开,阵型就会变得单薄,一个不注意,就会有被后金军突破的危险。
况且大军行动,火炮不易在军阵中展开,青牙军仰仗的火器火炮都放在两翼了。
然而,温越却坚持自己的布阵。
将阵型铺开,可以增加火铳射击的数量,最大程度发挥火铳的犀利。
眼前的后金兵完全承受不了,他安排的三排火铳的射击。
就算承受住了三排火铳兵的射击,而即便没有退缩崩溃,在火铳兵的身后,另有数量不少的长枪兵和刀盾兵,足以抵挡住后金兵,给予火铳兵重新装填弹药的时间。
见温越这般坚持。
袁崇焕也没有多说了,反正对敌我双方来说,这次明军方面人数占优。
即便温越所部溃败,再安排人顶上去也完全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