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落千枝打着哈欠推开了卧室的门,白色的涤纶短袖比之莫晴空昨日那件也就是胸前印着的字不同,“筑基”二字意味着这是一个系列;卡其色过膝休闲短裤宽松清凉,然而在这将近四十度的七月天不开空调就算脱光了也不会凉快。

客厅中落千枝一手伸到脑后抓起长发,另一手指尖勾着的皮筋暂时叼入唇间,然后伸手摸向茶几上的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落千枝打了个哈欠,唇间皮筋掉落,放下空调遥控器的手顺势接住了掉落的皮筋,而后将长发于脑后扎成低马尾。

扎好头发的落千枝进入卫生间洗脸刷牙,洗漱台一旁的脏衣篮中是莫晴空昨夜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黑色蕾边的内衣搭在脏衣篮的边缘,随时可能会掉出脏衣篮的样子。

正刷着牙的落千枝低垂着眼眉,注意力在那脏衣篮上;刷牙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面无表情用牙刷尾部将搭在脏衣篮边缘的内衣挑进脏衣篮,而后继续刷牙。

洗漱完落千枝便开始做早饭,平常的单人份早饭,往后要改做双人份的了。

做好了早饭,落千枝去喊莫晴空起床。

莫晴空的卧室外,落千枝敲了敲门,“莫晴空,起床了吗?”房中没有回应,落千枝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动静,然后便不再打扰。

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睡懒觉,落千枝便没放在心上。落千枝自己吃了早饭,之后便一直没有打扰莫晴空,直到午饭的时候。做好了午饭的落千枝再去喊莫晴空,莫晴空依旧没有回应。

敲门喊名都没有响动,落千枝便打电话,电话拨通,屋室内传来一阵手机铃声,可就是没有人接,直到手机中传来“对方无人接听”的提示音,落千枝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他没有这间卧室没有备用钥匙,只能干着急,情急之下随手一拧却发现卧室根本没有上锁。

卧室中,行李箱与双肩包就放在一旁,**的莫晴空还是昨天躺下时的姿势。

……

等莫晴空睁开眼,已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当中,睁眼即见的吊瓶,与浑身酸痛无力如压山丘的疲惫,即便脑袋昏昏沉沉,转动眼球都天旋晕眩,也能清楚明白自己所处何地。

医院。

准确说是诊所,医院在市中心,就算是救护车一路闯红灯,这段时间也够莫晴空去附近的诊所挂上吊瓶了,所以落千枝直接将莫晴空抱来了附近的诊所,其间莫晴空持续昏迷不省人事,对此毫不知情。

偌大的病房中八个床位却只有落千枝与莫晴空两个人,大病一般不来小诊所,也就感冒发烧肚子疼来这瞧瞧。莫晴空就是发高烧,烧到昏迷不省人事,来到诊所打了退烧针才慢慢恢复意识。

见莫晴空睁开了眼,陪护在一旁的落千枝凑上前询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我这是怎么了?”莫晴空有气无力道。

“大夫说你这是吹空调吹的,室内室外温差过大,忽冷忽热而引起的发烧,输几天液并按时吃药很快就会好的。”

“真的很抱歉,刚来就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莫晴空笑颜凄凄,心中愧疚难当,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麻烦落千枝,而落千枝却时刻将微笑挂在脸上,那若春风般和煦的微笑更让她无颜以对。她责怪着自己娇弱无用,前天家里人说她千金身子丫鬟命,此刻家里人的声音回**脑海挥之不去,如一根细长的刺在心上扎了又扎,即便那颗心被扎到千疮百孔,那根刺依旧不停。

“没事,我说过我会照顾你的。饿了吗?要喝水吗?我给你买了煎包跟小米粥,吃点饭好喝药,不然伤胃。”

“谢谢。”

言多反赘,再多的感谢也难表达莫晴空此刻心中的感激,而且她也没有力气一谢再谢。

“我扶你起来。”落千枝搀扶着莫晴空坐起。

背阴的房间不被午后的太阳照射,摇头的风扇吹着不凉不热的风,病床床头的桌子上是开着塑料袋散热的煎包,落千枝端起一性塑料碗盛着小米粥,舀一勺送到莫晴空的口边。

“先喝点粥。”

“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落千枝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冲着莫晴空莞尔一笑。

莫晴空连说话都没力气,一手还扎着针,另一手定然连碗都端不稳。意识到自己的窘迫,莫晴空小脸浮上一抹红,“麻烦你了。”

“张嘴。”

莫晴空就着煎包,被落千枝一勺一口喂完了整碗粥。发着烧明明没什么胃口,可因为那一勺勺送到口边的小米粥,就算没食欲也吃了个饱。吃饱后落千枝倒来水,莫晴空喝了退烧药。

“我感觉好多了,输完液我们就回家吧,回家再睡一觉就好了。”

“大夫说了,至少要输两天,两天不见好的话还要继续输。”

没人想生病,没人生病了不想快点好,可囊中实在羞涩。

“那个……医药费……”莫晴空低着头,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

“下个月我会还你的!”

“不用了,你发烧也怪我,若不是我空调温度开太低,你也不会发烧。”

“不,不怪你,我在相猫经时就已经有些不舒服了,进相猫经之前我已经在四十多度的太阳底下待了一上午,我想是进相猫经时温度骤变闪了一下,那种情况下我还在相猫经睡了一觉。很感谢你能租房子给我,不然我可能会这副样子流落街头,医药费等下个月我发了工资就还你,否则我这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没有最低消费的猫咖,免费空调与WiFi,当时的莫晴空即便经济再窘迫,也还是买了杯冷饮以求心安;虽相识不到一天,但却对她这么好的落千枝,她又岂能贪这点便宜?她已经一直在占便宜了,低廉的房租跟全免的水电是遇到落千枝前的奢望,医药费是她无论如何都要还的。

“那行吧。”落千枝没有坚持,“睡会儿吧,我给你看着针。”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这也没办法呀,“嗯,麻烦你了。”莫晴空低声喃喃,她下意识低头,眼眸迷离斜视向落千枝,目光由下往上及胸而止,羞于去看落千枝的脸。

那若三春暖风般和煦的微笑,实在让人心愧不已。

“那个……能先陪我去趟厕所吗?”

“嗯?嗯。”

诊所里的吊瓶支架是实心木的,非常沉重,就不如只举吊瓶了,莫晴空自己没力气,所以要落千枝帮忙举着。到了女厕所。莫晴空扎着针的手不太敢动,一只手定是不方便,还发着高烧,手脚无力且头昏脑涨,好在身穿的浴袍方便,连裤子都没穿,一提一脱便是,一只手也轻而易举……

身穿的浴袍……没穿裤子……

莫晴空**脱到一半突然惊醒,“落姐姐……我是怎么到这儿的?”

“啊?哦,当时怎么叫你都不行,我不敢耽误,便直将你抱了起来,跑来了诊所。诊所离家不远,都不用过红绿灯,没费多少劲。”落千枝有些愣神,他背对着莫晴空,高举着吊瓶。其实厕所每个隔间里都有挂吊瓶的地方,只是不等落千枝挂上吊瓶,莫晴空便已经提起了浴袍,他便只能转过身去一直用手高举着了。

涓涓细流声中莫晴空继续问道:“我没有走光吧?”

“没有没有,放心好了,我直接用床单将你一裹,连同床单一起抱来的,很严实,脸都没露。”

流水声随一声如释重负的长舒气停止,“谢谢。”莫晴空万万没想到人生第一次被公主抱居然是因为这个,并且失去意识毫不知情。

话说是公主抱吗?

莫晴空的思维不禁活络了起来,脑补了好几种抱法。倒是没有去疑问落千枝将自己抱来诊所辛不辛苦,毕竟落千枝的身高太有压迫力,自己在其面前总显得无比弱小。

又或许,真的就无比弱小。

“见外。”落千枝仰头莞尔,恰巧这时有人推开了厕所的门,一位女大夫走进厕所,从落千枝面前走过;落千枝旋即低头,唇角笑意不变,“以后就不要再说谢谢了,说多了反倒生分。”

“那……我努力克制一下。”感谢之意由衷而发,完全是下意识道谢,“姐姐,有纸吗?”

落千枝将吊瓶换了只手举着,空出来的手从口袋中摸出纸巾,向后递去,“给。”

少时莫晴空起身,用一只手笨拙地提上**,浑然不知身后浴袍夹在了**里,怕是已经烧糊涂了,“我好了,咱们回去吧。”莫晴空走先,浅色的**上是两条腿的面包,随莫晴空动而动;落千枝跟在后面,低眉看了眼那**屁股上的图案,目测是之前网上很火的柯基屁股,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前面应该是科技脑袋。落千枝没有说话,直接伸出手将莫晴空夹在**中的浴袍揪了出来。

“欸?”莫晴空一愣,屁股上的摩擦触感让她表情一滞,面色一红。她驻足回眸,看了眼落千枝,朱唇欲启又止;落千枝浅笑着,她便也朝落千枝笑了笑,没有说话。

二人回到病房,莫晴空被落千枝搀扶躺下,转瞬进入梦乡。

梦很长,很乱,除了落千枝的笑,便只剩天旋地转。

……

下午五点半,莫晴空睡醒了,睁眼入帘白色方格的天花板,那根吊瓶支架上已经没有吊瓶了,耳边是老旧风扇摇头的吱吱声与扇风的呼呼声;她迷迷糊糊坐起身。

吊瓶已经撤了,落千枝也不在了,偌大的病房中只有她一人。

床头桌子上的药盒下压着一部手机,而手机之下压着一张纸条,只压了纸条一角,故而特别显眼,莫晴空坐起之际便看到了。

莫晴空没有去抽出那张纸条,因为上面写着的字完全可以看到,上面写着:液输完了,我就先回去了,醒了给我打电话,想吃什么告诉我,我来时给你带。落千枝。

字如其人,柔若鸾飞、俊若凤舞,莫晴空歪着脑袋看着纸条上的字发呆,直到脖子酸痛才回过神。她没有理会落千枝留下的纸条,也没有去摸手机,而是又躺了下去,闭上了眼。

少时,落千枝拎着晚饭来了。这会儿莫晴空还没有睡着,但却在装睡,她悄咪咪睁开一丝眼缝,瞄见来者是落千枝便安下心;耳边的窸窣声没有让她立刻睁眼,而是装作不曾醒来过,直到睡着后再次醒来,才睁开眼。

等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病房内也没开灯。这次莫晴空是被热醒的,发烧害冷不觉得热,随着开始退烧,出了一身汗,好在身穿着浴袍比较吸水。然而也是因为浴袍,这身粉色兔子是浴袍同时也可以是睡袍,但却不是这个季节的睡袍,大夏天穿会很热。

很热,却不能脱掉,因为莫晴空里面只穿了**,连内衣都没穿。

莫晴空抹着额上汗珠,扯着领口坐起身,夜色中热红的小脸分外娇艳。原本压在手机下的纸条已经不见了,落千枝恬静地睡在一旁的病**,莫晴空悄无声息地挪动向摇头的电风扇,朝着风扇扯开领口昂起头,凉意自颈而下;凉意渐减,意犹未尽的莫晴空直接脱了浴袍,转过身去背对着风扇,让风吹着浸汗温热的后脊。

良久,凉快过来的莫晴空重新穿上浴袍,她静悄悄地挪动到床头摸起了手机。她需要去直播平台请假,房子是如愿在一天之内找到了,可身体却抱恙,她必须要养好身体、养足精神才能继续直播,因此在彻底好起来之前便只能请假。

请好假的莫晴空准备躺下继续睡,这时隔壁病**的落千枝突然说话道:“吃了饭,喝了药,再睡。”

“啊?”刚躺下的莫晴空惊坐起,为了不惊扰落千枝,她已经很小心翼翼了,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是我吵醒你了吗?”莫晴空试问道。

“没有,刚醒而已。”其实落千枝根本没有睡,他单纯在那躺着而已,“我给你下了凉面,还煲了鱼汤。”崭新饭盒中的凉面已经有些坨,虽不会像热汤面坨得那么厉害,但也是坨过了最佳口感;保温壶中的鱼汤还保留着刚煲好时的温度,倒出一碗鲜香四溢,宛若液态羊脂玉的鱼汤,即便是在漆黑一片的夜中也可见那碗中乳白。

鲜香扑鼻,奶白晃眼,夜色中莫晴空低头无奈苦笑。

盛好鱼汤的落千枝要去开灯,可莫晴空却连忙制止,“不要开灯了。”

“看得到吗?”

“看得到,现在挺好的,习惯了黑暗,突然开灯会不适应。”

“嗯。”

没有开灯,病房背阴无月,借着外面这座城市的微光,二人彼此看得清对方。

昏暗显得环境格外安静,可在这安静的环境下隐藏着一颗燥热的心,心不静,人难凉,暑夏如着冬裳,俏颊如贴花黄。

“鱼肉跟鱼骨一起破壁打碎了,不用担心鱼刺,放心喝。”落千枝将盛好的鱼汤端给莫晴空。坐在**的莫晴空接过鱼汤,昏暗中苦笑依旧,心中五味杂陈,“不用这么麻烦的。”

以前生病的时候,从没人给她煲过汤,或许是觉得她不需要吧,感冒发烧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然而就是这种人生中的细枝末节被重视更容易让人感动,就像上学的时候被捡起了掉落地上的橡皮。

“哎。”落千枝笑舒一口气,笑声轻浅,却让莫晴空耳赤扭头,“大后天就周日了,你得赶紧好起来与我打扫卫生。”落千枝眉眼低垂,眸中深意不可查,像“我们是一家人”、“我会照顾你”此类的话已经说过几次了,再说已是索然无味。

有求则应非意顺,诸事心安才自在。

闻言莫晴空一愣,旋即点头应声,“嗯。”小风携意,润白碗香,风扇吹散了升腾的热气,却吹不散鱼香,莫晴空唇角笑意含甜不苦,她轻抿一口鱼汤,很鲜,还有些烫。

“今晚就委屈你在这住一晚了,你烧还没退,就不来回折腾了,我会在这陪着你。等明早挂完吊瓶咱们就回家,若是不退烧的话后天再来。”

“我自己一人在这就行,姐姐你回去吧。”

病房里很热,都没有空调,莫晴空能不麻烦落千枝就不想麻烦落千枝,病房里燥热哪有在家吹空调舒服?落千枝没必要跟她在这捂着。

“白天还好,大夫们都在,大晚上只有一位大夫坐班,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没人不想被关怀,在遇到落千枝之前,曾独自一人纠结去哪家网吧过夜的时候,是否有人会在意她大晚上安不安全?没有。家里都不曾打来电话问她去了哪。

虽不想给落千枝添麻烦,但却很享受被关怀的滋味,便趁着发烧需要人照顾,放肆这一回。

莫晴空没有再推辞,她喝了鱼汤,鲜美的鱼汤让她食欲大开,一整盒凉面全部下肚,一保温壶的鱼汤也丁点儿不剩,落千枝费力给她煲的鱼汤,怎能剩下过夜?

热鱼汤入腹,本就无比燥热的身体,一股暖意又入喉入腹游走遍全身,待喝完鱼汤,莫晴空整个人都出了一身汗。她再次挪动向电风扇,脱下了浴衣,毫不顾忌落千枝在场是对落千枝的信任;而落千枝直接拔了插风扇的插排电源,并起身走向窗户,将窗帘拉上。

“你现在不能直吹,尤其是刚出了一身汗,不利于退烧,只会加重病情。若是热的话,平躺下闭上眼,静下心来就凉快了。”落千枝来到床头的桌前倒了杯热水,“记得把药喝了。”说完落千枝拿起保温壶出了病房,留下莫晴空一人只穿着**平躺在病**。

曾经讨厌被人管,青春期叛逆总是跟父母吵架,渴望一个人的无拘无束;而当经历过了一个人的无助后,才发觉有人管是那么的幸福。

任天高比翼而飞,任海阔结伴而跃。

……

落千枝出去了很久,等回来时莫晴空已经睡着了。

没了电风扇的声响,整个病房里安静得出奇,只有钟表秒针转动的哒哒声,仿佛是在告诉病房中的人,时间没有因万籁俱寂而静止,它还在流逝。病**莫晴空侧身恬静而眠,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睡觉不磨牙、打呼噜,还没有奇怪的睡姿,就是睡在童话之外的睡美人。

没什么事落千枝也睡了,然而睡着没多久,睡梦中听到了莫晴空呼唤的声音,“落姐姐,落姐姐。”落千枝闻声坐起,先稍微缓了一会儿,而莫晴空唤声不止,似有什么急事。“怎么了?”落千枝问道。

“对不起,这么晚把你叫醒。陪我去趟厕所好不好?我一个人不敢去,我实在憋不住了。”莫晴空夹着双腿扭捏地站在床前,这就是把鱼汤全喝完的后果,那可是一保温壶,万幸落千枝留下来陪她,不然她会一直憋到天亮。

“嗯。”落千枝点头答应。

“万分感谢!”莫晴空双手合十一拜,然后拉起落千枝的手,将落千枝拉下床,火急火燎地夺门而出。本着能不麻烦落千枝就不麻烦落千枝的心,莫晴空想憋到天亮的,可实在憋不住了,尿意汹涌睡意全无,得亏没了睡意,不然睡过去的话肯定会尿床。

小诊所不比大医院,大晚上走廊是不开灯的,也难怪莫晴空不敢一人去厕所,深夜里的诊所长廊确实吓人,黑暗的狭长走廊中回**着二人急匆匆的走路声。来到厕所,落千枝驻足厕所外,“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可莫晴空却紧紧牵着落千枝的手不松手,她轻轻一拽落千枝,哀求道:“不差这几步了,求你了。”无奈之下落千枝被莫晴空拽进了女厕所,厕所有灯,却不知道开关在哪,落千枝也不常来,二人只能摸黑,好在白天来过,也算轻车熟路。

“你怕黑?”隔间外落千枝问道。

“偶尔。”

“这个……偶尔?”

“人都有害怕的时候,比如在坟地里,有几个人不怕黑?有个别胆大的不怕,而我就是那胆子特别小的,怕黑的环境比较多,像医院、学校这些地方,就特别害怕。”

这个话题没有进行下去,身处无比害怕的漆黑环境中不该去勾起那心底的恐惧。

上完厕所莫晴空如释重负,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然而这只是暂时的。

返回途中莫晴空依旧紧紧牵着落千枝的手,这一刻她才察觉到落千枝的手真的好大,她刻意比了一下,落千枝的手要比她的手大出一指节,她不禁五指交叉过落千枝的指间,进而挽住了落千枝的胳膊,落千枝的胳膊也意外的结实,挽起来安全感十足呢。

廊上无话,二人回到病房继续睡觉。

长夜漫漫,莫晴空睡前喝了一保温壶的鱼汤,便注定此夜难宁。

尿意再次破碎了梦,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让莫晴空绝望,她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足尖点地悄无声息,敞门探头于病房之外,狭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头,手电筒下的可视视距将恐惧感无限放大。

大多数第一视角恐怖单机游戏,开局捡一个手电筒,游戏过程便是此刻莫晴空瞳孔中所倒映出的画面,除了手电筒所照之处的可见之物,其他都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是恐惧的源头,手电筒照亮了脚下的路,然而拿着手电筒的人,可是身处黑暗之中啊。

一番内心争斗之后,莫晴空终究还是没有克服内心的恐惧,“落姐姐,落姐姐。我……”又一次到达极限,已是决堤的边缘,莫晴空无奈再次喊醒落千枝。落千枝一喊即醒,却是一副大梦未醒的梦游感,眯忪着眼,“走。”不等莫晴空说完,落千枝便率先拉起莫晴空的手,带她敞门而去。

泄洪归来,莫晴空九十五度弯腰致歉,大晚上一而再麻烦落千枝,本就很过意不去的她,现在更是愧疚不已,若愧疚有数,十为满,那她现在正在努力突破到十一。

落千枝抬手轻轻揉了揉莫晴空垂下的脑袋,细声呓语告诉她若是不敢一个人去就要及时叫醒自己,莫要憋坏了身体,说完不等莫晴空感动便倒头睡去。

莫晴空缓缓直起身,看着落千枝恬静的面庞没有说话,短暂的愣神后,怀着感动含笑睡去。

下半夜又折腾了几次后,天终于亮了。

虽然昨晚折腾了好几次,没怎么睡好,但落千枝还是早早起来了,“昨夜那么‘精神’,看来是退烧了。”

“嗯,退烧了,所以今天能不打针了吗?”

落千枝俯身扶住莫晴空的后脑,凑上前与之额头相抵,“还有些烫,再打一针咱们就回家。”俯下身的落千枝鬓角发丝垂下,近在咫尺的鼻尖,彼此可以感觉得到对方的呼吸,落千枝发上的淡雅清香,是莫晴空前天晚上闻到的香味。

莫晴空此刻面颊有些发烫,不知是因为落千枝的炽热鼻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要回家一趟,早餐想吃什么?”

“都可以。”

“喝粥行吗?”

“行。回来的时候能帮我捎件衣服吗?我这身实在太热了,衣服在我行李箱里,行李箱密码1024。”

“嗯。”

……

早餐是鱼香蔬菜粥,是用昨晚家里剩的鱼汤熬的。唇边的热粥鲜香扑鼻,这种难为情的感觉差不多也习惯了。生病的时候提到喝粥,莫晴空的印象一直是一块钱买的小米粥或大米粥;生病没什么食欲,只是为了不空腹喝药,随便往肚子里填一点,尤其是上大学的时候,生病期间一次性塑料碗盛着的粥会让人格外想家。二十四年来,只有奶奶才会在她生病的时候悉心为她熬粥,这是除了奶奶外第一次有人在她生病的时候为她熬粥,就连她的父母都没有过。

莫晴空先换下了闷热的浴袍,然后双手捧碗大快朵颐,过去二十四年感过的冒、发过的烧,从未像这次这般有食欲。待吃过饭,喝了药,医生便来给她挂上了吊瓶;虽然昨晚数次起夜,但昨天白天睡了整整一天,再加上已经退烧,所以现在很精神,她有尝试用睡着来打发漫长枯燥的打针时间,可根本睡不着。

时间稍逝。

“落姐姐,我一定很讨人厌吧?”莫晴空侧首看向坐在隔壁病**看书的落千枝,落千枝没有抬头,反问一句,“为什么这么想?”

“明明这么大人了,还怕黑,不敢一个人上厕所;才刚来一天就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一直在给你添麻烦;不想给人添麻烦,怕被讨厌,给人添麻烦的我,就连自己都觉得讨厌。”莫晴空苦笑着低下了头,言语间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眸中含泪如蚌含珠。

落千枝放下手中书,抬起头温柔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待你如妹妹。曾经的我跟你很像呢,怯懦中带着一点小自卑,再苦再难也一个人咬紧牙关。可你我现在住在同一屋檐下,难免有麻烦对方的时候,所以我希望日后我若有麻烦你的地方,你也不会嫌麻烦,不会因为麻烦而搪塞、冷下脸;我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愿每天都能看到对方的笑脸,愿每天都期待看到对方,愿每天都有个好心情。”

听着落千枝的话,莫晴空已是潸然泪下,她低头抹着泪,哽咽道:“姐姐笑起来真的好好看,害怕看不到姐姐的笑颜,不想被姐姐讨厌,不想每天害怕看到姐姐冷下的脸。”

“乖啦,不哭。”落千枝拿纸巾给莫晴空擦着泪,“人这一生说最多的话就是‘谢谢’与‘对不起’;我做这些不为听你言一声谢,你也不必因愧疚道一声歉;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来日方长。”

“嗯,来日方长。”

莫晴空抽噎着,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