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内开始升温,莫晴空低头坐在马桶上,地震的瞳孔倒映着紧按腿上的双手,大脑已然宕机,只有一句话在脑海中循环闪现:
姐姐变成男人了!
货真价实的长发,别无二致的女声,也就身高特别高了点,还有平胸……明明全身都是破绽,却从没怀疑过性别问题!
第一印象的先入为主,让莫晴空怎么也想不到落千枝竟会是男生,期间莫晴空一直将落千枝当成女生,所以在落千枝面前毫不避讳,夏日炎炎居家极致的清凉,各种短裙抹胸,还有膝枕、熊抱、撒娇啥的,单是这些性别一换已经极度难为情了,更不用说偶尔只穿着内衣在客厅里乱逛。
大脑运载过热,莫晴空香汗淋漓,单薄睡衣被汗水浸湿,然后鬼使神差下脱去衣物,浑浑噩噩起身走入浴室。刚刚用过的浴室还残留着沐浴露的香味,那是落姐姐的身上的香味……莫晴空猛然惊醒,那已经不是姐姐了,就在刚刚。
“莫莫,吃饭了。”
陌生的男人声音让莫晴空打了个寒战,结合着当下情形,让她越发不自在;淋着微凉的水,她低下头看着一丝不挂的自己,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正在此刻发生,并且已经在不知情中发生过了。跟异性同居,在异性家洗澡,甚至跟异性共用一块香皂,还被异性洗了贴身衣物,以及在异性面前裸奔。
静不下的心乱成一团,炽热的肌肤在水淋下不仅没有降温,反而愈加发烫。冲过澡后的莫晴空裹着一条白色的浴巾来到镜子前,自己**在外的肌肤泛着平常不常见的红润,与白色浴巾对比鲜明,尤其是那红扑扑的脸蛋,仿佛被夏天掴了两巴掌,然后她真就抬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扇了一耳光,会疼,但没能留下任何痕迹,这算不算在做梦。
莫晴空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双手护在胸前,一惊一乍,她伸手响起轻触镜面,是普通的镜子。
落千枝在喊过一声后便没有再催促,而莫晴空在卫生间内坐立难安,仅裹着一条浴巾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卫生间的门,她坐在马桶上侧目瞥向一旁的脏衣篮,她拿起脏衣篮中被汗水浸透的睡衣,起身走进浴室将睡衣洗净拧干,然后直接穿在了身上。
穿着拧不干索的沉重睡衣,莫晴空慌忙逃出卫生间,一溜烟儿地冲回卧室,将卧室门反锁,她换下了湿漉睡衣,便一头栽在了**,除了喘气可见身体微微起伏外,没了任何响动,就这么任时间悄悄流逝。
餐厅内落千枝抱胸而坐,或因不再伪装女生而看起来更加挺拔,扎起的长发也更加利落,整个人的气质由内而外焕然一新。一桌的丰盛早餐已然错过食物的最佳味道,摆放好的碗筷一动未动,落千枝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没有催促,而是继续等待着。
卧室内莫晴空无声尖叫,使劲儿跺着的脚触地即止,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二人之间隔着一层薄纱,莫晴空自以为看清了落千枝,实际上是朦胧模糊的;今早她撞破了这层薄纱,看清了落千枝,却又慌张地欲将其重新糊上,甚至砌死。
莫晴空通过无声尖叫的方式发泄着心中的杂乱,一番发泄后内心得以平复,她低头喘着粗气,而后缓缓抬头环顾整个房间,最后视线停留在了那张即便睡前玩了恐怖游戏也不会做噩梦的床,在梦里只有姐姐甜甜的微笑。
租房合同是她反复确认多次的,主动搬走不会退还租金,她暂时还没有能力去别处租房。而且她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工作上比较顺利,在楼下相猫经兼职也挺快乐,离家近、时间自由且能撸猫,薪水日结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大家也都对她挺好,她舍不得离开。
莫晴空暂将何去何从抛之脑后,反正暂时也走不了,便不再去想,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走出卧室,径直走去餐厅,可就在看到餐厅内端坐的落千枝时,竟开始同手同脚,走路顺拐起来。
“谈……谈吧。”莫晴空如坐针毡,美眸忙慌四顾;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脱口而出的同时竟也说瓢了嘴,不禁面红耳赤,整个人都绷住了。
落千枝说:“先吃饭吧,都凉了。”
用姐姐的面孔发出男人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与别扭,莫晴空扭捏且坚决道:“谈了再吃。”
落千枝将手中刚拿起的筷子放了回去,正襟危坐,抬头正视着莫晴空。
而莫晴空被落千枝这么一看却不知所措了,她躲避着落千枝的目光,问道:“你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并没有恶意。”落千枝垂眸轻声而道,可这显然不能让人信服。
闻言莫晴空锁眉气结。一个男生伪装成女生与另一名女生朝夕相处,可不是随便一句“没有恶意”就能说得过去的,这很敷衍,让人不禁心生反感。
莫晴空心疲不已,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哽在心头。“我相信你不是坏人,可你所作所为让人不得不起疑,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莫晴空蓦然扭头,锁眉凝视落千枝,却见落千枝伸出食指竖于唇尖,示意安静噤声。
“嘘。”
莫晴空不懂为何,却也闭口照做,一时间屋里安静至极,落针可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然而墙上的钟表秒针还在走,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不是莫晴空第一次身处如此安静的环境,之前有过注意却没留意,当下刻意安静下来,只觉得心中一阵发毛。
落千枝开口打破静谧,用温柔的女声说道:“大师说我这风水不好,前面冲山,后面冲街,楼层、陈列、布局装潢有点儿问题,说是个什么什么局,一种很凶的风水局,死气重,少了点儿活人的人气儿,需要添点人气儿。”
有点扯,不过却因为是姐姐的声音,莫晴空将信将疑,“你不是人吗?”
落千枝用女声开口:“天分昼夜,人有阴阳。”说着突然换成男声,“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大师说我不男不女,不阴不阳。人们会将闲置的空房子租出去,除了收租外,还是为了添点人气儿,免得闲置太久招来不干净的东西;大师说我跳出轮回之外、不在五行之中,无法影响风水局,空气流通还能影响风水局呢,换言之,我还不如空气有存在感。”
落千枝说得头头是道,听得莫晴空云里雾里,她对此一窍不通,想反驳也找不到能用的词,半天硬是憋出一句,“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吗?封建迷信!”
“左眼跳财,右眼跳封建迷信。”落千枝悠悠道,“迷信是盲目的,而风水是老祖宗的智慧,部分已经通过了科学的解释。我这是顶楼,除了鸟什么都没有,蚊子都飞不上来,自然是死气沉沉,不像一楼那样人群纷攘、车水马龙。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久了,肯定会有些神经质,因此大师之言并非子虚乌有。”
风水科学化,越听越觉得有道理。莫晴空还想再反驳些什么,可看到姐姐那和蔼的微笑心里就乱作一团,挑不出风水上的不是,只能从别的角度出发。“那……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个女朋友?”说着莫晴空撇过头,不敢再去直视姐姐那张脸。
“找女朋友可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情,怎能轻怠?大师不说则已,一说我心里越想越毛,且总感觉一到深夜就有人在客厅低语……”
“啊!”莫晴空打断落千枝,作为职业恐怖游戏实况主播,对这方面极度敏感,更会自己吓唬自己,“不要说了!”
落千枝微微垂眸,微笑中不禁露出一丝苦涩,“每天晚上都神经兮兮,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迫不得已低价出租,房租每月才三百,还不要水电费,四舍五入相当于不要钱。”笑容一别苦涩瞬间明媚,“然后你就来了,你来后情况就好多了,再有奇什么怪的声音,就权当是你发出来的,这么想就正常多了。”
一个人走夜路,周遭尽是魑魅魍魉;两个人走夜路,才是人间。
“我迫切需要位室友,开始用伪音与你交流是怕你不租,本想着第二天就告诉你真相,可第二天你发了高烧,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便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然后就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落千枝男扮女这么长时间属实无奈,男扮女,大小都属于欺骗,都不应该,原本第二天澄清一下,大小也只是个玩笑,可随着时间推移,二人相处甚密,其中性质也就变了,往大了说就是犯罪。“你看过我的驾驶证的,上面有写性别呀。”
事出有因,却也理亏,落千枝说话间自削三分底气。
闻言莫晴空心中却是大呼百密一疏,当晚的她十分谨慎,可注意力全在合同条约上了,完全没想到“坑”会出现在合同之外的地方,匆匆一瞥驾驶证,只看清了上面的姓名跟照片。还是太年轻了。
“那……我就先相信你说的话。”莫晴空起身,“孤男寡女终归是不太合适,等我找到房子,我就会搬出去。”说完她便直接离开了,早餐一口没吃,回去房间反锁上了门。
或许要怪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前一晚只是序章,一切都是从那场高烧开始的。因为在那场高烧中受到了落千枝无微不至的照顾,莫晴空才会在之后努力去拉近二人的关系,夜半深闺私房语的那种,以至于让落千枝一直找不到坦白的合适机会。
炎炎七月发高烧,或许一切都是天意吧。
莫晴空将自己锁在屋里一整天,努力去接受着落千枝是男生的事实。中午没有出门,就饿着肚子,因为在**躺了一上午,所以也不觉得饥饿,落千枝喊了两声,莫晴空没去回应,发来条短信也就罢了。
“午饭在冰箱里,饿了自己热一下。”
莫晴空快速扫了一眼手机,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而是将手机丢到一旁后继续躺着;她躺在**摆着大字,双眸呆滞无神宛如一条咸鱼,就这么盯着粉色的吊顶。
突然,莫晴空双瞳回神,猛然挺身而起,下了床在房间内左翻右找。她在找针孔摄像头,她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在房间内找针孔摄像头,从网上找来各种方法,各种尝试,结果什么都没发现,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也不算白白折腾一下午,没收获就是最大的收获。
经过这一下午的折腾,莫晴空的肚子开始叫唤,而时间也刚好到了饭点,落千枝再次来敲门,声音中带着愧疚,劝她多少吃点,毕竟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与此同时的莫晴空背靠房门抱膝蜷缩着,她在纠结点啥外卖;正准备下单付款,便收到了落千枝的短信,告诉她做了她最喜欢的海鲜疙瘩汤,凉了就不好喝了。莫晴空放弃了下单付款,仔细想来,别人都做好饭了,自己却不声不响点了外卖,很不礼貌呢。
“叮咚!”
正当莫晴空盯着手机屏仍在失神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出去的时候,手机上再次收到了落千枝发来的短信。
“我有事要出去趟,疙瘩汤趁热喝。”
一声关门的巨响是故意发出来的,来告诉藏在房间里的人,这个家只有她自己一人了。
反锁了一天的房门终于被敞开,莫晴空走出了房间,客厅里落针可闻,餐厅里亮着灯,餐桌上盛好好疙瘩汤还冒着热气。莫晴空走起路来有些失魂,她落座餐厅,嗅着汤溢鲜香,明明错的是落千枝,可她此刻的心中却不是滋味,听过逐客的,没听过逐主的。
莫晴空深吸一口气,舀起一勺疙瘩汤送到嘴边。
‘都是落千枝的不对。’
这么想着,这疙瘩汤喝起来便心安多了。
楼下的相猫经,落千枝抱着笔记本电脑找了个人少的旮旯坐下,海棠蹭在脚边,进而跳到腿上,又跳到桌上,往笔记本电脑上一趴,任落千枝推搡都不为所动。
饭后时间正是相猫经忙碌的时候,店员小姐姐魏珂在百忙之中瞟见了旮旯里的落千枝,便凑上前问道:“要喝点什么吗?有几个品相不太好的杧果,给你榨了?”
海棠躺在笔记本电脑上摆出米字,落千枝撸着海棠的肚皮,稍作寻思,“来杯咖啡吧。”开口是清脆的男声,这才是日常中的落千枝。
“这是要熬夜吗?”不喝咖啡的人点了咖啡,又在这个时间点,“还是昨晚熬了夜,现在坚持不住了?”
“打算今晚熬会儿。”
“拿铁?美式?还是别的什么?”
“速溶吧。”
“亲,这边建议您回家喝去。”魏珂硬挤出微笑,没好气地说道,“得嘞,给你来杯冰美式吧,提神。等着吧,有空就给你做,反正这个点儿你也不困。”
魏珂去而又回,抱走了海棠,“有对儿小情侣点了一堆套餐,还点名要海棠作陪,我就抱走了。”
而海棠似有些不乐意地叫了一声,“喵呜!”
猫咪是人类进步路上的绊脚石。海棠被抱走,落千枝才翻开笔记本电脑,咂嘴口淡,咖啡一时半会儿是等不到了,他朝魏珂招招手,将海棠安排好的魏珂见之即来。
“把杧果拿来,我直接吃了。”落千枝与魏珂说道。
“好嘞,稍等。”魏珂含笑应声,雀跃而去,不一会儿便端来了一小框杧果。
杧果很大,只是上面部分区域腐败,明显是碰撞挤压导致。
“几个?”落千枝看着端到面前的一小筐杧果,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魏珂嬉笑着进行解释,“嘿嘿,运输途中受了点碰撞,非自然腐败。碰撞嘛,自然不可能只撞一个啦。你要是吃不了,就给你榨了。”
“直接啃吧。”落千枝随手拿起一个杧果,剥开满满咬了一大口,果香四溢。
见状魏珂唏嘘不已,“你这是没吃晚饭吗?”
“早晨中午都剩了些,晚上解决了残羹剩饭,吃撑了。”落千枝一手拿着杧果,另一手开始操作电脑,浏览着视频软件,“饭后水果有助于消化。”
落千枝吃得满嘴角果汁,毫无形象可言,魏珂见了不禁试问一句,“要不要给你把杧果切了?”
落千枝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回,“要有这工夫,先把我咖啡上了。”
“哦。”魏珂嘟嘴翻起白眼,“那你慢慢吃,有事喊我。”
因为是在角落中,所以没被来往客流打扰,算是比较安静的。
刷着最新悬疑剧《三尺神明》,吃着甜到发齁的杧果,而杧果中居然藏了颗柠檬。落千枝一而衰再而竭三而到脖,消食片当饭吃也不能帮助消化,这大杧果实在吃不下了,况且晚饭本就吃撑了。
这时一只猫暹罗猫跳到桌上,这只暹罗猫名叫招财,人称财务部非洲分部主任,是相猫经非常有名气的猫。
招财一屁股坐在笔记本电脑上,将视频坐出快进,随之而来的还有海棠,海棠趁小情侣刷手机不备溜走,俩猫冲着落千枝手中的杧果而来,扒拉着落千枝的手,将落千枝吃不下的杧果消灭殆尽。
落千枝喊来魏珂,一推桌上长猫的半小框杧果,“榨了,冷藏,我明天再来喝。”
“我记得好像有部电影,结尾时女主角狂吃杧果。刚刚有客人问我,你是不是失恋了,让我问你要个联系方式,我看那小伙儿长得还行,要不要考虑下?”魏珂打趣道。
落千枝用湿纸巾擦着嘴,“要不你吃了吧,不用榨了。”
“我这就去榨。”魏珂端起杧果连忙遁走,两只趴在框里的猫立马跳出。
落千枝关闭没看完的视频,打开文档,两只猫分别抱着他的左右手腕,毛脸蹭着他的手,让他敲起键盘时真正的掣肘。落千枝盯着空白文档发了会儿呆,然后将右手从海棠那抽回,拿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最近的通话是与莫晴空,第二第三的来电分别是10086与10010,第四第五则是标注了广告推销与电话诈骗,第六是来自两个月前,备注是“妈”。
落千枝右手拇指悬停“莫晴空”上再三犹豫,终是将手机锁屏。他扭头看向蓝水晶般眸子的海棠,伸手戳了戳它的大围脖,“海棠,去把阿珂叫来。”
海棠大眼睛瞪着落千枝,无动于衷。
落千枝又扭头看向抱着他左手的招财,晃了晃左手,说道:“招财,去把阿珂叫来。”
招财听懂了落千枝的话,喵了一声示意,然后松开落千枝的手,双脚站立在店中寻找着魏珂。观若獴,动若狮,发现目标的招财噌地蹿了出去。
魏珂刚放下端给客人的饮料,招财便跳上桌子,轻咬住了魏珂的手指,魏珂瞬间意会,她抱起招财,朝落千枝所在的角落走去。
“啥事?”
“榨杯热的给莫晴空送去吧。别说是我。”
“好的。”魏珂放下招财,比出一个OK手势。
榨好热杧果汁,魏珂亲自登门,按下门铃却久久不见开门。
莫晴空刚洗完澡走出浴室,突然响起的门铃吓了她一跳,她匆忙跑回了房间。
莫晴空本没打算开门,毕竟不太可能是来找她的,可门铃一直响个不停,就算落千枝忘了带钥匙,也会是发短信或打电话,而不是一直按门铃。莫晴空穿好衣服去开门,透过猫眼看到门外来者是认识的魏珂,没想到真的是来找她的,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怠慢,连忙开门。
“魏姐姐?这么晚了……”莫晴空有些惭愧。
“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没人呢?刚要走。”
“不好意思,刚刚在洗澡。”莫晴空干笑几声。
魏珂打量着莫晴空,湿漉的头发还挂着水珠,确实是刚洗完澡的样子。一番打量后她递上杧果汁,“喏,鲜榨的杧果汁。”
“啊?”对于突然送上门的杧果汁,莫晴空很是纳闷,“不好意思,我最近不能喝冰,可能要让姐姐白跑一趟了。”
闻言魏珂会心一笑,“热的。”
“欸?”大夏天的热果汁,这更是让莫晴空不解了,“怎么突然送来热杧果汁?”莫晴空接过杧果汁,指尖轻触杯壁的刹那,夏日不常见的灼热触感并未让她感到陌生,因为那海鲜疙瘩头,也是这个温度。
魏珂解释道:“今天的杧果在运输途中发生了点碰撞,卖相不太好了,被客人挑剩下了,等明天就更难看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哦,这样啊。这算是员工福利吗?”
“福利?年轻就是好,天真,无邪,跟打暑假工的小妹妹一样。”魏珂拍了拍莫晴空的肩膀,而后朝她竖起大拇指,“那些个自称无奶茶不欢的小妹妹,没一个月就喝吐了;想当年刚开张的时候,不清楚客流量,每天剩下的水果当饭吃,一个月下来,我胖了五斤,那还是天天晨跑夜跑。”魏珂伸出一个巴掌,示意五,然后摇了摇手,换意再见,“悠着点喝,今后有你喝够的时候。走了,关门吧。”
“嗯,魏姐姐再见。”
目送魏珂离去后,莫晴空关上了门,房间内她若有所思地依靠着门,将热杧果汁送到脸庞,好热好暖,大夏天的热饮,有些违和,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落千枝,随后双颊飞霞,不知是被热杧果汁烫的,还是别的什么。
莫晴空试着吸了一口热杧果汁,有些烫,暖意入肺入腑,一别刚来时的那一口寒凉。
夜里十一点,相猫经来客渐少,这个时间正是换班的时间。相猫经的工作时间三班倒,每班八小时,夜班就从十一点开始,只有两人坐班。
“咦?落姐,好久不见呀,怎么这个时间在这呀?”换班后的店员小姐姐沈秋玉,注意到了在角落专注的落千枝。
“哦?秋玉来了,已经十一点了啊。”闻声又见来者,落千枝的第一反应就是已经十一点了,“再给我来杯咖啡。”
“奥。”沈秋玉走近一搭眼桌上的杯子,以及嗅到那空气中未散的味道,便清楚要来杯什么咖啡,“稍等。”沈秋玉端走桌上的空杯子,马上端来了杯新的。
“落姐啊,这个点了还不回家吗?”落千枝与男声与沈秋玉交谈,而沈秋玉却用姐相称。沈秋玉蹲下身,双臂往桌子上一叠,下巴放在小臂上;侧躺在一旁的海棠抬起后腿,蹬在了沈秋玉的额头上,沈秋玉不以为意,直勾勾地看着疲态尽显的落千枝。
落千枝小抿了一口咖啡,稍加思索,随后的一声舒气更似叹气,“喝完这杯咖啡就回去。”
“奥。那你慢慢喝,我去忙了。”沈秋玉起身离开,顺便抱走了海棠,“你居然敢踢我,待会儿就给你洗澡。”
一杯咖啡喝到将近十二点,落千枝又靠了一会儿,等到店里零点零分的报时响起,才打着哈欠抬屁股离座,合上电脑带着睡意回家去。这个时间店里依旧还有很多客人,暑假嘛,多是学生,不得不感叹年轻人的精力,比不过,比不过。
落千枝开门进屋都轻手轻脚,倒是显得笨手笨脚,因为从未在家如此小心翼翼,此刻感觉自己像是在做贼。没有开灯,落千枝摸黑冲了个澡,然后便回房睡下了。
而另一间卧室中,莫晴空躺在**辗转反侧,纵有睡意却闭目难眠,落千枝声音很轻,但终归是有声音,微小的声音被安静的环境无限放大,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声音,莫晴空自行脑补出了房间外一个人的动作。
先是花洒将水淋在地面瓷砖的声音,然后声音减弱,水声依旧,那是水淋在人体,后流到地上的声音。听到这时,莫晴空将枕头凑脑袋下抽出,然后捂在了脸上,将脑袋埋了起来。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睡不着的莫晴空在脑海里数起了羊。
一只只可爱的小羊羔在跳山羊,而接下来的一只小羊突然不跳了,一屁股坐了下来,莫晴空上前戳了戳小羊的后脑勺,问小羊为什么不跳,小羊回过头,竟是披着羊皮的落千枝。
莫晴空从梦中惊醒,眯忪着的眼没能从窗帘缝隙中看到微光,她摸起手机,看一眼时间,心情有些复杂,才凌晨四点,再想睡去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在**翻来覆去半小时,未养足的精神刷起手机头痛欲裂,眼睛也疼,无奈只能起床。
一如昨晚归来的落千枝,莫晴空轻手轻脚,用手机上的手电筒照明,洗漱一番后化了个淡妆,一遮满面憔悴无神。之后莫晴空出门去,慢动作开门关门,发出无法避免的开锁声与上锁声。
锁好门后莫晴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深吸长呼,一抛繁杂心事于脑后,大步流星去到楼下相猫经打卡上班。
这个时间段没客人,这儿又不是早餐店。莫晴空进店惊了正在打瞌睡的沈秋玉,沈秋玉连忙摆正姿态准备迎客,可看清来者后不禁发出一声轻咦。
“咦?莫姐咋来得这么早?”
莫晴空笑答:“醒了就睡不着了,就过来了。”
“吃饭了没?”
“没。”
“那待会儿一起吃吧?”
“嗯,好。”
到了七点钟开始陆续换班,也渐渐开始上客,正式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上午的时间一晃而逝,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莫晴空打卡下班,员工衣帽间内准备换下工作服,可打开储物柜,放在里面的手机闪烁着红色的呼吸灯,打乱了她解衣的节奏,那是专属于落千枝的呼吸灯颜色。她没有去理会手机,而是面无表情地换下衣服,整理好一切,这才摸起手机看也不看直接离开了衣帽间。
她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了下来,正是昨晚落千枝坐的那个旮旯。
这会儿莫晴空才去看手机上落千枝发来的消息,是来自落千枝已经列入日常的喊她吃饭,分别是早晨跟刚刚不久前,字里行间中无不透露着落千枝并不知道莫晴空不在家的讯息。
曾经是那么期待着手机闪起红色呼吸灯,会因看不到而小失落;如今看到手机闪起红色呼吸灯,却是五味杂陈,心慌无措。
“今天醒得早,便早早来了相猫经,手机一直在储物柜里,刚打完卡换下衣服。”
莫晴空给落千枝回了消息,然后再次编辑道。
“早饭在这吃的,刚刚午饭也吃过了。”
她并没有吃午饭,拇指悬停“发送”之上,反复审视着输入框中内容,然后拇指移向了删除键,将整段话删除,重新编辑。
“我这就回家。”
编辑完成,发送。
“哎。”莫晴空扶额一声轻叹,起身回家。
回回吃饭都要人喊,就像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喊了都不吃,非常不懂事的那种。不怪落千枝一厢情愿惹人烦,这是二人之前约定好的;莫晴空虽然抗拒,但又未直接表明,只是想法儿逃避,逃避着落千枝,逃避着现实;即便落千枝看出了莫晴空的心思,身为主人的他,断然不能在客人表明态度之前,置莫晴空于不顾,更不能主动提出,搞得泾渭分明。
莫晴空也不想在搬走之前与落千枝搞得太过生分,昔日落千枝的话犹在耳边,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与异性在同一屋檐下相处,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抗拒,又不想让“与姐姐相处的日常”有个不欢快的结局,就算之前的一切是场梦,也希望是场被糖果包围的甜蜜美梦,所以她选择用逃避的方式来不作为。
可下来的事情让她不得不作为。
回到家后,餐桌上有丰盛的午餐,却不见落千枝的身影,而在餐桌上最显眼的位置有一张纸条,这是莫晴空第三次见落千枝的字迹,第一次是房屋租赁合同上的签字,第二次是诊所内留言,这是第三次,上面写着自己有事让莫晴空先吃不用等自己之类的话,这三次无不对莫晴空的心境造成巨大影响。
“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无地自处。”莫晴空摸起纸条喃喃低语,下意识看向落千枝房间的方向。
忙碌了一上午本已是饥肠辘辘,可看到落千枝留的纸条,便没了食欲,简单填了下肚子,饭菜只吃自己面前的,在盘中吃出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像极了二人目前的状态。
之后莫晴空回了房间,她反锁房门,背靠着房门蹲下身蜷缩起身体,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响动,大约过了一刻钟,外面传来开门声,听声辨位,不是来自落千枝的卧室,而是书房,这个家里只有两个房间莫晴空没有进去过,那便是落千枝的卧室跟书房。
再之后莫晴空躺**小憩,一补晚睡早起又忙碌后的精神状态,晚上还要直播,以当前精神状态的话,怕是撑不到直播开始就蔫儿了。她往**一躺,放松下来感到身心俱疲,精神上的疲惫让身体疲态倍增,无异于常的工作量却感受到异于平常的疲惫,她这一觉睡了一下午,直到手机响起这两天一直令她无措的提示音。
不出意外又是落千枝喊她吃饭,睡眼眯忪中她拿起手机一看,果真是。
涌上心头的无措感一辙当年没写作业又刚好被老师抽查,其中大部分都是慌张,怕老师的谩骂与惩罚,一辙当下怕落千枝因不耐烦而沉下的脸,而处事态度一如当年,悬崖跟前不做挣扎,破罐子破摔。
莫晴空暂时没有理会落千枝发来的消息,吃饭更是不急,她用湿巾擦拭了脸,然后开始化妆,对于她来说直播才是正经事,才是她一天中真正要去做的事。
直播还未开始,便已经有死忠粉候在了直播间内,各种闲聊,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各种玩笑调侃着莫晴空,虽然还未开播,但身为莫晴空的死忠粉,他们知道莫晴空在直播前会窥一会儿屏,因此有些调侃的话是故意说给莫晴空听的。
莫晴空冲着屏幕自说自话,调试着自身状态,一开播便直入主题,接着前天的进度开始游戏实况。
今晚的直播效果不太理想,莫晴空状态不佳,刚直播没一会儿就去厕所了,直播中多次走神,还少于粉丝互动,完全是一个普通玩家在玩游戏的状态,操作还菜到下饭,失误频发,完全没有平常的水准,一个简单的关卡反复十数次,打一个多小时都没过去,直播间热度大降,一些没耐心的观众早早退出了直播间,更有人发言在主播卡关期间做了三张数学试卷。
莫晴空的不在状态肉眼可见,粉丝们纷纷询问情况,莫晴空则避之不谈,避无可避便以累了为由早早下播。
下了播也已经十一点多了,莫晴空的肚子早就开始抗议,她蹑手蹑脚开始行动,就像入夜出来觅食的小耗子,甚至压低了身体让步子更加稳重轻盈。她先去洗了把脸卸了妆,然后直奔餐厅厨房,餐厅里亮着小夜灯,晚饭没有收拾,都在餐桌上用保鲜膜裹着,是特意留给莫晴空的。
与其说特意留的,不如说是特意做的,是最近网上很火的,女生经期的网红食谱,让莫晴空感动的同时又无比惭愧,标题注目的网红食谱让她不禁想起昨晚的海鲜疙瘩汤,寻思着是落千枝不高兴才没有放海鲜,只放了少许河鲜调味,都不能说是海鲜疙瘩汤,现在转念一想,海鲜性寒,来月经的女孩子忌口。
当时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夏日炎炎,五六个小时过去了,饭菜却还带着余温。
莫晴空捧着碗,轻抿着汤,自言自语说道:“我从没想过惹你讨厌,利用合同条款来让你赶我走,我只是因为这一切都太过突然而不知所措罢了。”她抬头看向落千枝的房间,“容我好好想想。”
夜晚的环境比白天更加静谧,此时莫晴空难得静下了心。
吃完饭,擦了桌子,刷了碗筷,莫晴空在客厅呆坐了一会儿,她很享受人夜深人静的安逸。白天所有人都在忙碌,如逆流游鱼,停下了未必就是杵在原地,更多是随波逐流,顺流而下;不进步则后退,各种压力下让人身能静而心不能静;夜晚则不同,不能说所有,但大部分都已经休息了,这时享受下静谧时光才能感到心安。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放假时的雨天,阴雨无光,恍如黑夜,会让人在心理上一别光芒明媚下属于白昼的紧张与压力,从而得到放松与慰藉。
此时的夜是那么安静,要是能再下场雨就更好了。
皎洁的月光洒在莫晴空的腿上,她将上半身藏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即便是柔和月光,也会在满月之夜而耀眼;莫晴空无声泪落,泪珠滴落在手背上,月光下泛着晶莹;她昂起头,让泪水流回去,“对不起,姐姐。”并忍不住苦笑自嘲,“至少,我性取向是正常的。”
莫晴空抹去脸颊泪迹,起身去洗漱睡觉。
第二天莫晴空早早去到相猫经打卡,顺便蹭个早餐,她给落千枝留言,今后早餐跟午餐就在相猫经吃了,让他不用喊自己了。
相猫经管饭,二十四小时的营业,往往饭点都是忙碌的时候,因此会给员工报销餐费。莫晴空之前都是在家吃了午饭再来,下班刚好回家吃晚饭,昨天是她第一次在店里吃。不出意外的话,搬走之前,早饭跟午饭她会一直在相猫经吃。
吃过午饭后,莫晴空没有回家,而是重拾刚来时的那番操纵,开始在附近找房子。刚来之际没有目标,只要能住就行,现在不行,她要找附近的房子,每日还能来相猫经打卡撸猫,说不定还能偶遇“落姐姐”,周日也可以去找“落姐姐”玩。
“话说回来,好像从没见落千枝来过相猫经。明明楼上楼下,却从没见他来过,是不喜欢猫吗?”莫晴空抱起一只中华田园狸花猫,问道它,“你见过一位长相秀气,头发特别长。身高特别高的男生吗?额……也可能是女生。”
这只中华田园狸花猫名叫大聪明,它身宽体胖斗鸡眼,满脸都是睿智。
“人都分不清男女,更何况你这只小猫咪。”
莫晴空放下大聪明,继续从网上找房。待熬过每天最炎热的时段,莫晴空起身走出相猫经,撑着太阳伞踏上看房之路。
一天下来的成果不尽人意,住惯了精装房,突然换成毛坯房,多少有些不适应。
一连好几天,在附近到处奔走,未找到一间合适的房子。要么房租太高,要么水电太贵,还有水电不齐的,洗澡得去公共澡堂,更奇葩的是没有厕所。莫晴空希望一个人住,但也不是不能与人合租,好房子都贵,一般都是合租,这几天莫晴空见了不少合租招室友的人。
部分会为了迎接莫晴空特意打扫一番,看起来整洁的环境中却弥漫着浓郁香水也掩盖不住的外卖味与发霉味;更有的连收拾都不收拾,门口堆满垃圾袋无人丢,茶几上摆满外卖盒无人收拾,厨房水槽堆成山的碗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在家时想刷碗都找不到,在这看到堆成山的碗碟却没有丝毫想刷的冲动。
好室友人人都喜欢,就像落千枝,这几天下来,莫晴空深谙落千枝的好,笃定自己搬走不出半天,就会被人抢。也就只有邋遢不爱好的人才会天天招人合租,若落千枝这般自律爱好,极为抗拒与异性同居的莫晴空都有些不想搬走了。
上午在相猫经打工,下午看房,傍晚晚点回去,估摸着落千枝已经吃完回房了,莫晴空再回去。时间久了,落千枝与莫晴空有了默契,二人卡点而动,日常倒也平凡而安稳。
又结束了一天的看房,附近的出租房都被莫晴空看遍了,不是没有合适的,只是房租太贵了,完全不值当。这些天的看房让她感到麻木,心底开始抵触陌生环境,租房终究是居于人下,若有一天房东不租了,又会像这些天这样到处找房住。
为此莫晴空去附近楼盘看了下,下定决心能省则省,先攒出一套房子的首付,每月的房贷甚至比房租还便宜。
搬出去是一定要搬出去的,只是暂时先不想了,反正距离房租到期还早,等隔段时间再看看有没有空房出租,房租高于房贷就不想了,或许房东的房贷还没还完,而她就是在给别人还房贷,一想到这心里就不平衡。
莫晴空走在回家的大桥上,桥下河水波光粼粼,夕阳将河水映成红色,就像嵌金丝的红绸。莫晴空驻足桥上,扭头看向远方河流的尽头,不由想到一句诗:大河之水天上来;她都快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来这座城市。
年轻人有很多选择,而她偏偏选择了这座城市,这并非一二线大城市,相反,这里是年轻人想要走出的山沟沟,是座发展旅游业的地级市。
身为游戏主播不受地理环境等影响,在哪都是直播,小城市反而物价低,电影票不到一线城市的一半,以莫晴空当前咖位在一线城市怕是连饭都吃不起,不过在这里她可以活得很滋润。她选择来这座城市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这里的景,这座城市属于半山地半平原,依山傍水,市中心被山水环绕。
可她自打来到这座城市后,还没去过一个景点呢。
落千枝家近水,这桥下沿河一带都是湿地公园,刷附近的短视频,经常刷到沿河晨跑或夜跑的视频,以及各种以这条河为背景的视频。莫晴空知道未来打卡下班后不想回家时该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