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长。”寻找徐梦地的警察回到警察局向徐梦天报告,“他在云仙楼。”
从康生院逃出钻进日本人的烟馆,徐梦天惊奇弟弟的能耐,那个烟馆一般人进不去,女招待全是日本人,吸引烟鬼的地方也正在此。抽洋烟,开洋荤,那可是时尚。梦地身无分文,进得了那种高级地方?
“抓他回来吗?”警察问。
“抓,一定抓。”徐梦天沉吟片刻道,“你们守在烟馆外边,他出来逮住他,万万不可进云仙楼抓人。”
“是!”
警察走了,徐梦天在想抓回弟弟交给康生院,严加管束,别人戒烟一百天,圈他两百天,直到一丁点儿大烟都不想抽再放他出去。
徐家药店的一个伙计来找他,说老爷有事让他回去一趟。徐梦天一听爹打发人来叫,一下子想到弟弟的身上,爹为戒烟的事伤透脑筋,也伤透心。
迈进院爹已在门外等他,直接叫儿子进了自己的堂屋。
“爹,怎么啦?”徐梦天问。
“你二叔不见啦!”徐德富神色慌张,说,“找了几个地方没见他人,出去往诊一小天,到这前儿(时候)还没回来,我心里紧慌慌(急切盼望)的。”
“以前有没有这种情况,很晚回家?”毕竟是警察,徐梦天经办多宗失踪案子,并没太紧张,“说不定病人病重,走不开。”
“走时说给长痈的人送膏药,一去未回……小花去找了,人家说他根本没来。”
“二叔背着药箱?”
徐德中出门时背着药箱,去看病人无疑,排除他回抗联密营的可能,真的回去肯定告诉小花。
“别给宪兵逮去啊。”徐德富道出担心,“你二叔是干什么的你知道,时时刻刻都可能出事。”
事先一点迹象都没有,二叔有丰富对敌斗争经验,警惕性没问题,早有防备,一遇风吹草动就能察觉,快速撤走。徐梦天说:“也许他走得急,没来得急告诉一声,等等消息。”
“也别干等,你暗地找找。”徐德富叮嘱儿子,重点打听宪兵队,只要不在那儿,就没什么大危险。
“爹,我明白。”
徐德富想到送烟时徐梦人说的事,问:“梦人说你找梦地,他是不是从康生院逃走,没死在哪儿吧?”
“我派人到处找他,在云仙楼看见他。”
“云仙楼是大竹开的……他到云仙楼去抽大烟,”徐德富陡增几分绝望,“日本烟馆的大烟毒性更大,人死得更快。”
“爹放心,我已经叫人守候在云仙楼门口,梦地一出来就逮住他。”徐梦天把握地说,警务科长抓个大烟鬼太容易了。
可是,事情并没那么简单,警察守了三天三夜未见徐梦地出来,有些不正常,徐梦天有了不祥的预感,弟弟的财力不可能在云仙楼里泡几天不出来。他问:
“云仙楼有没有后门?”
“没有,只一个正门。”警察道,“我们八人四班倒,没错眼珠地看着,二少爷肯定没出来。”
“我们再去守候……”
“不,你们跟我去。”徐梦天叫上两名警察去云仙楼直接找人。
大竹对警察很客气,他问:“徐科长找谁?”
“徐梦地。”
“哦,你弟弟。”大竹清楚徐梦天和徐梦地的关系,他说,“他人在林田队长那儿。”
徐梦天一愣,弟弟给宪兵抓去干什么呀。他问:“大竹主任,我弟弟他?”
“呜,你去问林田队长吧。”大竹闪烁其词,隐藏什么。
徐梦天没直接去宪兵队,回到警察局,冷静地想想,宪兵抓一个抽大烟的做什么?情况不明去宪兵队要人不行,林田数马不会搭理自己,弄不好……不成。有一个人可求他,林田数马会给他面子,徐梦天去敲局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
徐梦天进去,安凤阁正对着镜子试戴一顶狼草草帽,满意徐梦天送他的礼物说:“你眼光不肋脦(不错),不肋脦!”
“局长喜欢就好。”徐梦天说,他去四平街选购这顶帽子送给局长,“局长,有件事求您给说说。”
“嗯?有事说,求什么!”安凤阁放下草帽,说。
“听说我弟弟在宪兵队,不知……”
“哪个弟弟?”
“梦地,抽大烟那个。”
安凤阁眼珠子转了转,他知道徐梦地,送康生院戒毒他也知道。
“我想求局长给问问,他怎么啦。”
“你堂弟徐梦人不是翻译官吗?”警察局长没这样说,是他不想推脱,他说:“我给你问问。”他操起电话,“您好队长,我是安凤阁,呣,有一件事问下您,我的一个科长的弟弟……对对,是他……他在我身边,噢,我们马上过去,马上。”他放下电话。
“局长?”
“梦天,林田数马叫我们过去一趟,走吧。”安凤阁说。
徐梦天望着安凤阁,猜不到电话的内容,去宪兵队做什么?他的心一下子提吊起来,问:
“局长,我弟弟?”
“到哪儿就知道了。”安凤阁说。
一路上徐梦天心惶惶,梦地到底怎么啦?
“队长!”
“队长!”
安凤阁和徐梦天同宪兵队长打招呼,林田数马对他们说:“我有两件藏品,给你们看看。”
看藏品?徐梦天懵然,来问弟弟的情况未等开口,让看什么藏品,宪兵队长收藏什么,这是最不好猜测的,每个人兴趣爱好不同收藏各不相同。从他的表情上看,是那种炫耀自己藏品的惬意。
“这是我的收藏。”林田数马说。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两具人的骨骼,徐梦天惊骇,顿然紧张起来,他不怕尸骨,一下联想到弟弟。
“你们看,两具骨骼颜色不同。”林田数马面带笑容,饶有兴趣地道,一具骨头白色,一具骨头黑色,“他们年龄相仿,骨头颜色怎么有如此大的差异,安局长你觉得呢?”
“一黑一白,有差别。”安凤阁说。
忽然,徐梦天心难受,说不清怎么难受。林田数马也没问他,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回到队长室,安凤阁问:“队长,向您请教,两具骨头的颜色……”
“噢,你先看一样东西。”林田数马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文件夹,将一份东西推到警察局长面前,“看看吧。”
安凤阁见到一份合同,神情有了变化,复杂难以描述。那份合同不长,他很快浏览完,然后望宪兵队长,意思是给不给徐梦天看。
“徐科长看看吧。”林田数马说。
徐梦天一见到这份合同,脑袋嗡地一下,这可不是一份普通的合同,它是一个人自愿在死后捐献遗体,说卖更确切,合同条款上写着:甲方(受捐方提供足量鸦片供乙方吸食到死亡)。乙方正是自己的弟弟徐梦地。
“徐科长,你对这份合同有疑义吗?”林田数马盯着他问,跟狼问羊一样:我吃掉你,你有意见吗?
黑色的那具骨骼是弟弟了,徐梦天忍着内心的悲痛,这是什么地方,是魔窟宪兵队啊!
“吸大烟者骨头是黑色的。”林田数马可不顾及失去亲人悲痛什么的,兴趣盎然讲骨骼,讲他的收藏,最后冰冷而残酷地说,“你弟弟骨骼我收藏了,对你们徐家表示感谢。”
世上还有如此感谢的吗?宪兵队长的感谢谁敢不接受。安凤阁怕徐梦天沉不住气,哪怕是一点不满意让林田数马看出来都是危险的,他急忙起身告辞,带徐梦天离开宪兵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