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副队长秘密见了徐德中,讲了他们的计划。

“在蚂蚁河铁桥动手,那里离骆驼岭站很近,会不会惊动车站上的日军。”徐德中担忧道。

“车站的情况我们摸清了,没问题。”

骆驼岭小站不停靠什么车,大部分时间都冷冷清清,日军的一个班士兵每天两人一组,在小站的南北闸楼之间巡逻。

“骆驼岭站的情况,见到朴成则时详细了解一下。”徐德中说,车站上有日军看守,令他警觉:他们看守着什么呢?是车站,还是铁桥?

蒋副队长去找朴成则。

“我曾在骆驼岭站当过扳道工,我家在离小站不远的半山腰上,从窗户可俯瞰到车站的全景。”朴成则说,“日军白天两人巡逻,晚间增至四人。”

“他们在这里守卫什么?”

“站内修有水塔,南来北往的火车要在此加水,以给货车火车头加水为主,客车一般不停。”朴成则还说蚂蚁河铁桥夜间无人看守。

至此,日本人建这么一个小站的目的清楚了。

“你们决定不在站内动手对卤(路)。”朴成则以为他们要打劫货车,“晚上探照灯很亮,五里地以外都能看见。”

蒋副队长把游击队要颠覆日军火车,目的销毁大烟膏的计划对朴成则说了。蚂蚁河铁桥桥身不长,但距河面的高度足以使掉下去的列车毁坏,这段河淤泥很深,事后打捞基本就不可能。”

“行!”朴成则赞成游击队的行动方案,表示愿意参加,问:“我做点什么?”

“我们缺少应手的工具。”

“铁镐、撬杠、扳手我来解决。”

“还有,请你给我们做技术指导……”

“今明两天我休息,现在我就跟你上山。”朴成则说。

老爷岭营地挑选出来的十五人,组成“夜游神”行动小组,集中在掌子——山间一小块平整地面上,用两根桦木钉成铁轨形状,朴成则结合教具讲解如何撬铁轨、拔去道钉。

今天就是十二月七号早上,徐德成同游击队的几位领导焦急等待山下的消息,只有徐德中弄准火车车次、经过蚂蚁河铁桥的确切时间,他们才能行动。

“我到山口去看看。”蒋副队长说,“往前迎一迎,接交通员上山。”

“去吧。”徐德成同意。

方案反复研究,能够想到的意外情况都到了,譬如,有压道车开路,有铁甲车护送……扒了铁路也达不到目的。

朴成则所知的情况只是个大荒(大概),十二月七日晚将有特别列车停靠,上面通知做好线路安全检查工作。

“如果与山下送来的情报吻合,大烟膏肯定就装在这列车上。”尹红说。她想到获得情报的度,计算一下时间,山下的人到老爷岭,再去蚂蚁河铁桥恐怕来不急,她建议,“‘夜游神’行动小组提前下山,隐藏在蚂蚁河铁桥附近,再派人去亮子里和徐德中联系,消息一经确定,立即赶到蚂蚁河铁桥……”她的建议马上得到几位队长的赞成,派谁去和徐德中接头?

“云杉吧,她是个女子,进出戒备森严的亮子里方便些。”尹红说。

大家没异议,徐德成去布置。

山上急等情报,徐德中也在等一个人,焦急的程度和山上的人一样,他等徐梦天。这次行动的情报有两个来源,一是徐梦天,二是朴成则。

警察局长安凤阁带几位科长到白狼山仓库,林田数马召集三江的军警宪特,和亮子里火车站警护队,布置这次鸦片的启运。

一条路修进山,直达仓库前,沿途修有碉堡,武装士兵守卫。一座兵营的楼上,林田数马提前达,和守仓库的猪骨左右卫门密谈。

“报告队长,库存鸦片五十吨。”猪骨左右卫门回答队长的问话。

“此次运出二十吨,以后陆续运出……”林田数马对猪骨左右卫门有了特别的交待,当夜他将用十辆车次进山,先开进来的五辆汽车运装鸦片空箱子,里边装上沙土,运到车站装上一列货车,开走后将有五辆车汽车来拉真货,而后装上一列军用快车,人货混装掩人耳目也安全,“马上召开的会议上,我部署的是一次假行动,为防止出意外,我不得不这样做。”

“明白,队长。”猪骨左右卫门道。

会议在一间会议室里举行,林田数马说:“上级命今我们,将库存的鸦片运走,我们负责装上火车。为确保此次装运任务顺利完成,驻三江的满军、警察局、火车站警护队……都参加本次行动,我宣布一条纪律,所有与会人员从现在起都留在这里,行动开始前任何人不准离开,现在我讲具体行动方案……”

徐梦天绝没想到林田数马这样安排,狡猾的宪兵队长怕消息走漏出去……可是二叔还急等着情报呢,如何送出去?

“今晚六点187次货车到站,我们用五辆汽车提前将货运到车站货场。你们主要任务是沿保卫,具体是从白狼山口到亮子里南城门由满军负责;南城门到货场,由警察局负责;货场及装车现场由警护队负责;水野大尉率宪兵队机动沿线巡逻。”林田数马看一下表,说,“三点钟你们离开,给你们一个小时时间回去部署,中午你们全在这里用餐。”

会议在午餐前才结束,与人员被叫到餐厅。徐梦天估算一下,回到亮子里即使将情报传给二叔,他们也来不及送到山里。

“小花,你再跑一趟警察局,看梦天回来没有。”已近晌午,还没有徐梦天的消息,徐德中巴巴儿地等着,从亮子里到接头地点有几十里山路,他们再到达蚂蚁河铁桥还需要时间,时间很紧迫了。

“我去。”小花跑了两趟,警局没动静,局长和几位科长进山开会始终没回来。

小花刚走,云杉来到徐家药店。

“您是抓药,还是号脉?”店伙计见一个女人骑马来的,问。

“哦,请您先生开几副药。”云杉提高嗓音道。

徐德中闻声撩开门帘走出来,见云杉一愣,装作不认识,说:“谁要开药?”

“我,您是先生?”云杉同样装出不熟识,问。

“是,请跟我来!”徐德中将云杉让进里屋,问,“你怎么来啦?”

“队上派我来……”云杉讲了她的任务。

“还没消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进山开会的人始终没回来。”徐德中心急如火说,“大概出了什么意外情况……小花去探消息。”

“我等吧。”

“你骑马来的?”

“是。”

“马呢?”

“拴在药店门前的拴马桩上。”她说。

“不行,拴到我家后院。”徐德中让她等在诊室,自己出去牵马。微不足道的一个细节有时就是一个蚁洞,溃堤大险恰恰就是不起眼的小小蚁洞。一九四一年冬天的那个傍午,徐德中去牵游击队员的一匹马,给一双盯着这匹马的眼睛看见,徐家的故事大树一样分出一个杈,这个故事向另一个故事跳跃。

徐梦人在徐家对过的茶店里,当时茶店备有开水、茶碗,店家把他视为内行,请他品新茶。沏在细瓷小茶碗中的茉莉花茶很香,他一边品茶,一边透过窗户向外望,近处是广告招牌,他所在的角度可望见那副对联:红绿花茶,气味芬芳。呷了一口茶,目光放远到徐家药店门前。

云杉骑马到店门前,下马拴马动作娴熟,他直觉到她不是普通家庭妇女,像是一个常年骑马打枪的人。她从山上下来?到药店来干什么?买药,还是找什么人?

“找二叔吧?”徐梦人顿生疑窦,他怀疑徐德中很久了,因交日本女朋友叔侄闹翻脸,因恨二叔基本很少登徐家的门,到今天应该说反目成仇。他要抓到他的把柄,要他落到日本人的手里,反过来求自己找日本人说情,想法幼稚而简单,或者说有分孩子气的报复,日后竟把徐德中送上绝路。他想,“如果来找二叔,他一定是‘抗日反满’分子。”

徐德中出店来牵马,再从院大门牵进去。

“板上钉钉!”徐梦人给二叔下了定义,他决心盯住这个女子,跟踪她看她到哪里去,都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