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这一段你不外出了,到柜台上去抓药。”徐德中说。
“山里呢?”小花指老爷岭上的三江抗日游击队,“咋与他们联系?”
“暂时停止。”徐德中说。即使不是大雪封山,联络也要停止。
成功地颠覆了军用列车,给日军造成重大损失,日寇必然要疯狂报复,抗联指示徐德中停止一切活动,隐藏起来躲过非常时期,不能引起任何怀疑,消除前一段活动的痕迹。和徐德成的联系停止,甚至与密营的联系也暂时停止,有重大事情抗联会派交通员到亮子里来。
昨天,徐梦天带来警方的消息,根据林田数马的安排,警察局派二十人到鸦片加工厂工地,昼夜看守。
“冬天工地停工,派人看什么呢?”徐德中疑问道。
“最近有一批机器运进来,大概是看护机器吧。”徐梦天分析道,他说,“宪兵队正对火车站的职工逐一进行审查,他们想找到参与颠覆军列的内部人员。”
“有什么人被抓吗?”徐德中最关心朴成则的安危。
“还不清楚。”
“梦天,你注意车站动静,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
“哎!”徐梦天答应,说,“最近别让小花外出了,城门加大盘查力度,别露出什么马脚。”
徐德中叫小花别外出,也与同徐梦天谈话有关。
“从今天起,闲暇时背汤头歌,做到滚瓜烂熟。”徐德中嘱咐,药店伙计业务要熟练,为了更好的潜伏。
徐德富一脸的喜悦神色走进来,说:“德中,成啦。”
一定是徐梦地戒烟成功,徐德中猜出长兄高兴的原因。
“折腾过劲了,他喊饿要吃饭。”徐德富一来告诉戒烟成功,更主要的是问给他吃什么,“呕吐了十几天,人瘦成一根刺,吃什么补得快。”
“食补……”徐德中写了药膳谱,“戒烟者最该注意他的复吸……环境很关键,还有精神方面……”
“看他一时,看不了他一世,这样不行,我想给他说人儿(娶妻),拴住他的心。”徐德富来征求二弟的意见。
“行,年纪不小啦,也该成家,有家有口梦地的心自然收束。”徐德中赞成,封妻荫子也许是个好办法。
“过几天我请媒人。”徐德富说。
吃了几天药膳,徐梦地气色明显好转,脸膛红润起来,没人在屋子时,他站在炕上踹柜子一脚。戒烟过程中他骂爹时爹进来,他想得简单,激怒的爹飞起一脚,踢碎自己的卵子,死了多痛快。然而,爹没怒,平静在一旁看他。爹是来找大烟的,推测屋子肯定藏有没吸完的大烟。
“大烟放在哪儿?”爹问。
“耗子窟窿里。”他攮噎道。
“对,耗子窟窿里。”徐德富竟然受启发,朝墙旮旯望去。也就在这时,柜子里真的有只耗子嗑干葫芦瓢,便朝柜子走去。他去吓唬耗子,竟意外发现那几包吗啡。
“爹,给我留点儿呀!”老底给抄走,徐梦地彻底绝望,他幻想哪一天自由了,偷着享用它呢。
“给你留着,好好给你留着。”徐德富走了出去。
踹碎柜子也不解恨,他骂了一阵耗子,早不嗑葫芦瓢,晚不嗑葫芦瓢,偏偏爹来找大烟你嗑……如今骂什么都没用了,也不想抽了,是不敢想了,爹的线麻绳厉害,绑你个服服帖帖。
徐郑氏过来看儿子,说:“瞅你小脸新鲜了,你说这有多好。”
“妈……”徐梦地无限委屈道。
“梦地,告送(诉)你个好事,你爹最近要找媒人。”她说。
“找媒人干啥?”
“瞅你,让你爹给绑蒙了!找媒人能干啥,给你说人,我等着抱孙子。”
娶媳妇?徐梦地这根给大烟抽麻木的神经在那一刹那苏醒,女人好啊,女人肚皮软乎乎的,他想起老崽子。
“梦地,说了媳妇可要有正事,正正经经过日子。”当娘的叮咛道。
“妈你真想要孙子?”他问。
“你哥到现在也不张罗说人,给他介绍他不同意。”徐郑氏叨咕道,梦天至今没娶媳妇,是爹娘的一块心病,见到隔辈人的心情相当迫切,“你让我们早点抱孙子。”
“我有女人啦!”
徐梦地说出的话让当娘的大吃一惊。不开化的年代向不开化的人说开化的事情,实难接受。
“啥,你说啥?”
“妈,我钻了她的被窝。”
“啊!你那个啦?”徐郑氏回避羞于说出口的事情。
“那个啦。”他承认得干脆,儿子在妈面前没有什么隐瞒的,“她挺好的,要娶就娶她。”
徐郑氏问哪里的人谁家的姑娘,年纪长相,儿子的回答闪闪烁烁,她觉出不是羞涩,而是藏掖什么。
“梦地你得跟我说实话,到底咋回事。”儿女终身大事她非要问清楚。
“别问,反正我说了,要娶就娶她。”徐梦地迷恋老崽子,即使是七仙女也没法和她比。
问不出子午卯酉,徐郑氏能甘心?她搬出丈夫道:“没个实话,叫你爹问你吧。”
一听说爹来问,徐梦地慌了手脚,爹和线麻绳联系在一起,线麻绳是爹的化身,他怕线麻绳,说:“妈,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下面是母子的对话。
“姓啥,叫啥?”
“姓啥不知道,名叫老崽子。”
“家住……”
“牤牛哨屯,屯西头,大草房,背脸房。”
“多大年岁?”
“呜,呜。”
“呜啥,多大。”
“比我大八岁。”
“大八岁,岁数太大啦。”
“妈你不是常说,女大三抱金砖,照这样算,大八抱两块半金砖。”
“烟是把你熏昏了,八岁,再大一大可给你当妈啦。是这次取甘草遇上的?”
“嗯哪。”
“她家还有啥人?”
“没啥人,就一个当家的(丈夫)还死啦。”
“啊,是个寡妇。”
“女人都一样,她好……”
徐郑氏摔门走出儿子的屋子,迈进堂屋气没消,嘟囔道:“熏昏,真是熏昏啦。”
“怎么啦,啥熏昏了?”徐德富问。
“你自己去问梦地吧,带上绳子!”
夫人把徐德富闹懵登(糊涂),他忽然想到儿子复吸大烟,抓起绳子就要往外跑,被她叫住:“回来,他没犯瘾。”
“那你叫我带绳子?你一惊一炸咋回事呀?”
“你坐下,我匀乎下气跟你详细说。”徐郑氏手拍胸脯,像是要把憋闷的气拍出来,待气喘匀乎些,“我和他说你找媒人,你猜怎么着,他说他已经有了女人。”
“胡勒嘛,他哪来的女人。”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不,不,有骨头有肉的女人,叫什么老崽子。”徐郑氏刚喘匀乎的气又粗糙起来,“他们有故事儿。”
“故事儿?”
“啧啧!梦地钻了那女人的被窝。”
这回轮到徐德富喘气不匀乎,拿在手里的麻绳颤抖,儿子的事真是按下葫芦又起了瓢,刚戒完烟,他又钻女人被窝。他问:
“什么样个人啊?”
“能怎么样?怎么样的话我还不上火了呢!”
“缺彩儿(五官缺陷)?”
徐郑氏不愿说。
“瘸瞎鼻食(严重残疾)?”
“大八岁,比梦地大八岁!”徐郑氏像说一件丑事。
钻大他八岁女人的被窝,可以想象那是个怎样的女人,学不学坏三十开外,比梦地大八岁正好三十刚出头。世风日下,女人为娼当妓做招待,儿子可别钻了这种人的被窝。他问:
“烟馆的招待女?”
“不是,牤牛哨屯……”
“翟扁头一定知道这事,找翟扁头问问。”徐德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