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后到,前头病人的亲人也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这一劫,难道真的躲不过去了吗?
可她娘亲才三十一岁啊,本该颐养天年……
小姑娘空洞着一双眼,又重新爬回了娘亲身边,伏在身边仿佛要将毕生眼泪都哭干了去。
南溪亭看着小姑娘,心头微有些发胀。
恍惚想起六岁前的记忆,那些浅薄的亲情早已模糊,只是她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的母亲即将死在她面前。
她绝不会掉一滴眼泪。
在他们为了节省物资抛弃她,护着弟弟躲进房间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亲情也不过如此。
可如今在一看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她心头闷得难受。
她也曾体会过亲情带来的痛苦,可痛与痛之间又有很大不同。
小姑娘痛苦中有爱的支撑。
可她没有。
南溪亭细细观察着晕过去的妇人,按捺着没动,下一瞬,有位老者从里头走了出来,双手染着细微鲜血。
似乎是听到了外头的哭求声,他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看向小姑娘和躺在地上的妇人。
阳光晒得他满头白发十分晃眼。
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让我看看还有救没。”
小姑娘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猛地一回头,瞧见是老神医顿时喜极而泣,“是,是。”
应了声后,急忙从母亲身边退开些,给老神医让出一条道。
南溪亭看到老神医出来后,杏眸微细,起身朝着医馆方向走去。
老神医步履缓慢,蹲下后,才伸出带着些鲜血的手指给妇人把了下脉,看了看妇人被血濡湿的下摆,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没法救了,用药也撑不到我处理完上一个病人。”
小姑娘刚生出的一丝希冀猛地下沉。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刚生出的希望被绝望淹没,哭声渐大,老神医没多逗留,屋里治疗到一半的病人等不及。
就在老神医转身回去的时,却见一道低沉的声线传了过来,“让我看看吧。”
老神医动作微顿。
南溪亭走近时,那张丑脸清晰地呈现于人前。
小药童在旁边与老神医耳语一句什么,老神医点了点头,他双目看向她。
面前的男子虽貌丑,但治疗的手法和动作十分娴熟。
只见其快速蹲下,从腰间药袋摸出一粒药丸喂给了妇人,随后走到妇人的身下,掀开底下裙摆,整个人钻了进去。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老神医却是若有所思,再一次蹲下给妇人把了下脉,眸中闪过一丝惊喜。
进屋时,他扭头对着小药童吩咐,“待会将这位公子留下。”
“好嘞,祖师爷。”
南溪亭身量娇小,妇人的裙摆极其宽大,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罩在里面,血腥气传来,她皱着鼻子,丝毫没有犹豫,将一样被鲜血濡湿的亵裤脱下,伸手进了去。
妇人身体本能痛地颤抖起来,药丸仿佛起了作用。
她竟从垂死边缘醒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呼吸,以此来缓解下身的疼痛。
小姑娘原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并没有阻止南溪亭看病的举动,这会儿见着晕死过去的母亲醒了过来,她惊喜地爬过去,捏着母亲的手,“娘!娘您醒了——”
妇人满脸痛苦,浑身都在颤抖。
即将要在她承受不住之际,南溪亭从里面掏出一小团烂肉,随后从满是鲜血的裙摆下钻了出来。
剧痛消失,妇人身子也不再颤抖,满脸汗水地看着眼前救她的男人。
死后还生的感觉已经盖过了羞耻,她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小姑娘哭道,“娘,您觉得怎么样?您还好吗?”
南溪亭将手中的胎盘扔下,迎着周围人古怪的目光,上前对着小姑娘道,“你且让开些,让我在把个脉。”
小姑娘连忙让开了位置,南溪亭蹲下在妇人手腕处摸了下,才道,“没有性命之忧了,待会我写个专门治疗并发症的药方子,每日煎服三次,半个月左右就能康复。”
妇人张了张口,说了声,“谢谢。”
看着便是精神了许多。
小姑娘跪在南溪亭跟前磕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此恩情毕生无以为报,哪怕是以身相许伺候公子一辈子,我也愿意。”
南溪亭失笑,接过春笋递过来净脸的帕子,边擦着浑身的鲜血,边道,“以身相许倒是不必,你们收拾收拾早些回去吧,你娘亲如今的身子不能着凉了。”
说罢,她还提醒了一句,“你娘的身体是因为生下孩子后,胎盘没能剥离,所以才有淋漓不止的症状,一直拖着才会拖成这样,如今子宫损伤严重,保下一条命后不宜再有孕了。”
“不然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
小姑娘见南溪亭轻而易举就能诊断出症结所在,心酸又感激地连连点头,这时小药童主动上前来,“公子可需要笔墨纸砚?”
随后又转头看向小姑娘,“姑娘可需要再咱们医馆拿药?”
小姑娘连忙道,“要的,要的。”
南溪亭见此,也没拒绝小药童,让他进了屋子拿来笔墨纸砚,还贴心的搬来的一把木桌子和小几。
她坐下写了药方子交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接过药房跟着小药童进去拿药,忽而有一人从围观的群中冲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南溪亭跟前,“求公子也救救我儿子!”
南溪亭眯着眼用帕子擦着手,“你儿子还能撑一下,不着急。”
她伸手点了几个人群中表情蠢蠢欲动的几人,“你们几个带来的病人可就不一样,若不及时救治,怕是……”
话还没说完,被点到的几人通通跪下,“求公子救救我爹!”
“救救我妻子……”
“……”
南溪亭唇角微微勾了勾,看向小药童。
小药童意料之中的主动上前来,“公子菩萨心肠,若是缺了什么,医馆应有尽有。”
南溪亭点头。
方才小药童主动上前询问是否需要笔墨纸砚的时候,她就知道人家已经松了口。
“别急,一个个来。”
春笋净了手跟在南溪亭身边打下手,南溪亭基本上来者不拒,一直忙到日落西山。
那些被治好的人都齐齐跪下感激磕头,又是送礼物,又是送银子。
当然也有说要以身相许的,也有说要认她做兄弟的。
南溪亭都一一回绝,用日行一善的借口打发走了许多人,有南溪亭的帮忙,老神医不再像之前一样,忙到子时方才罢休,而是酉时门口便没人了。
“小泼猴,快去将那位公子请进来。”
“另外,今个儿再多备些丰盛的菜肴。”
老神医将最后一名病人治疗完,手上还写着药方子,便已经迫不及待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