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聿上前，伸手轻轻扶住了孟稚意的肩膀，想要尽力宽慰她。
“好了，我们现在都冷静一点，不要再提什么生不生死不死的话题。明天去医院，好不好？”
“我说了，明天去鹿城。现在你既然还没有正式辞职，那么你还是我的助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孟稚意的口气强势地说道。
她知道自己生命所剩无几了，也从来没有盼望过会有像电视上所说那样，是误诊。
一家医院是误诊，另一家医院呢？
总不可能是误诊的。
因此孟稚意现在只想做一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随便做点什么都好。
只要让自己做的事情有价值，让自己问心无愧，就够了。
比如，将股份转让给裴知聿。
裴知聿拗不过她，只能够听她的。
休整过后，两人第二天出发去了鹿城。
今天去鹿城的路上，两个人几乎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孟稚意心情低落的时候一句话都不想说。
到了鹿城，孟稚意的效率很高，立刻请了公证，在公司内部转让了股份。
但是股份转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现在只是初步搞定了，还需要几天的时间确认。
然而事情刚刚办完，陈有洺的电话就打来了。
孟稚意一点都不畏惧，反倒是很淡定得走到阳台上去接听了。
一按下接听键，那边的陈有洺就近乎于咆哮：“孟稚意，你是不是疯了？！我给你鹿城分公司一半的股份，是看在曾经和你有过一段婚姻的份上，这些股份和财产是我对你的补偿，你竟然在跟我离婚后不满三个月就将公司和工厂所有的股份转移到了别的男人手里？这个男人还是你在鹿城新招的助理？”
陈有洺简直不敢相信孟稚意的所作所为。
孟稚意挑眉：“你在分公司养的狗，狗叫的速度还挺快，我这边股权转让协议刚刚签完，你那边就收到消息了？看来我之后还是得好好整顿一下分公司，好好看看，里面有哪些人是你的人，统统处理干净。”
孟稚意说话是半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她凭什么要忍气吞声？
她在孟家忍气吞声了十几年，换了什么好结果了？什么都没有。
人生在世，肆意妄为就好。
况且她现在已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更加不会忍一口气。
“孟稚意，你这个婊.子！”陈有洺低声怒吼着。
“彼此彼此，不对，你是鸭.子。”孟稚意是知道怎么杀人诛心的，“我好心提醒你，提防一点你的枕边人，别到时候所有的财产都被他吞了都不知道，你有空在这里骂我婊.子，还不如好好审视审视自己。”
“这是我们陈家的钱，凭什么到你养的男人手中？！”
“打住，他可不是什么我养的男人。我和他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只是我不想活了，也活不久了，不知道把钱给谁，就给他了。我只是想让你们所有人看一看，我对什么都不屑一顾，你们谁也别惹我。我现在只有烂命一条，如果你们谁惹我，误会给你们长长记性。反正，你们要脸，我不要脸。”
孟稚意活到了这个地步，马上也是快死的人了，怎么可能还管脸面上的问题？
人不要脸则是天下无敌。
孟稚意现在什么都敢做。
说完，孟稚意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有洺打这个电话来也好，省的之后孟稚意打电话过去警告陈有洺，不要随便动裴知聿。
裴知聿是她的人，她现在是不怕死的人，谁都别想动他。
*
处理完股权转让的事情和陈有洺之后，孟稚意原本是想回家睡一觉休息一下的，因为现在头已经有些疼了，疼得发胀发紧。
不知道是这几天长途奔波太累了，还是因为病痛的缘故，最近孟稚意头疼得厉害。
只是前些年她也经常会有头痛的症状，当时做了很多检查也没有检查出来，现在想来应该是和肿瘤的生长有关系。
想想是后怕的，但是又想想生死，好像又不那么可怕。
她怕死，又不怕死。
怕死是因为害怕那一瞬间的痛苦，窒息的痛。
不怕死是因为这样好像就能够逃避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她无关了。
她的脑袋在这两个想法之间反复横跳。
就在她揉着太阳穴准备回办公室收拾一下回家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办公室里面站着一个人。“这么快飞回来，再赶回鹿城，你不累吗？”孟稚意见到陈默川的时候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而是很平静。
她当然猜地到陈默川会回来。
毕竟他当初去M国就是为了陪她治病的。现在她都不治了回来了，他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待在那里了。
只是孟稚意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到鹿城来。
陈默川的脸上是一脸疲态，长途奔波，他大概是一休息都没有休息就直接赶来了鹿城。
“跟我回去。”
“回哪？”
“南城，或者M国。去手术。”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我说了我不做手术哪就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我自己的命我自己负责，陈默川，人最好还是不要介入别人的因果当中，对自己不好。”
孟稚意这句话带了一点语重心长的味道。
在她眼中，她的命是不值钱的。
但是陈默川还要好好活着，他是她喜欢的人。
而喜欢她的人，像裴知聿，也要好好活着，他们都不应该介入她的因果当中。
“好了，既然你回来了，这边的工作都要交给你了，我要回去休息了。”孟稚意还没有将股权都转让给裴知聿的事情告诉陈默川，她相信他很快就会知道的，也不需要她特意说一遍。
但是当孟稚意经过陈默川身旁的时候，下一秒手臂就被陈默川抓住了。
“孟稚意，听话。”孟稚意的心在听到听话这两个字的时候瞬间软了下去。
她其实就是一个外硬心软的人，表面上看上去无坚不摧，但是实际上是非常脆弱的。
孟稚意哽咽了一声，她听见这样的话原本是应该觉得很温暖的，但是她知道，他不过就是想要补偿自己的愧疚感而已。
和温暖毫无关系，和关心也毫无关系。
“我说了你不欠我的，你怎么非要上赶着欠我呢？陈默川，这一点都不好玩。”
孟稚意想要松手，但是发现他抓得她很紧很紧。
孟稚意有点无奈了，刚想开口便听到陈默川说道：“你非要这样想别人吗？因为一直以来没有得到过爱，关心，所以觉得别人的关心都是有目的的？”
孟稚意的心头一凛。
陈默川如果不这么说她，她的情绪尚且还能够控制得住。
生了病之后她的情绪原本就很难被自己掌控，听到这里的时候更是瞬间有些激动了。
好似是自己的前尘往事被勾起，自己不堪的童年少年被人揭开了伤疤。
“你这么说我，有意思吗？”孟稚意咬住了下唇，看向陈默川，“我的确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爱，得到过关心。很好笑吗？是不是你觉得全世界都像你一样，能够得到爱，得到关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我的用意。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
“我不想活了，我说了。”
孟稚意甩开了陈默川的手臂：“我的命我自己做主，不需要任何人来替我做决定。我不会做手术的，我怕疼。”
“不做手术就不会疼了吗？”陈默川的眼眶通红，“你难道没有见过重病晚期的病人吗？你没见过，在电视上总见过吧？”
“不用在这里吓唬我，我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况了。我不会做手术，任何人劝我都没用。”说完，孟稚意转身出了办公室。
陈默川站在办公室内，一脚踹上了桌脚。
此时此刻，心乱如麻。
*
孟稚意回到鹿城的家中，将所有的灯全部都关了，然后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机里面播放的是孟稚意小时候最喜欢看的电影，爱丽丝梦游仙境。
其实她什么都没看进去，只是从小到大，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在电视机里面播放爱丽丝梦游仙境，好似能够短暂得逃离人间一样。
她在心中已经默默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去乡下，找一个风景好的地方，慢慢等死。
总比，死在钢筋混泥土的房间里面强。
起码，在乡下，万物生长，让她觉得，尘归尘，土归土。
反正，这个世界上除了宋听予夫妇和裴知聿，也没人在乎她。
而朋友毕竟是朋友，孟稚意这辈子最懊恼的，就是没有得到过父母亲人的爱，还有爱人的爱。
她蜷缩在沙发上，听到了开门声。
进来的人是裴知聿。
孟稚意抬头瞥了一眼，发现是裴知聿的时候心情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