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分两路。

沈南枝和秋意借着垂柳的遮挡,分别往男宾区的方向而去。

好在今儿个公主府的人都在为赏菊宴忙活着,路上没有什么人。沈南枝顺着青石小路往前,没碰到裴舒窈,反而碰上一处假山。

沈南枝心中一动。

面前的假山怪石嶙峋,坐落在湖边被垂柳遮掩着,瞧着十分不起眼。

倒是个幽会的好去处。

她脚步一转,便轻手轻脚向假山走去。

假山很大。

路却极窄。

有些地方,仅容一人通行。

扶着石头弯腰穿过一处窄小的山洞时,湖边隐隐传出说话声。

真有人!

沈南枝眸子一亮,她弯腰捡了颗小石头,随后小心地从山洞探出脑袋。

视线豁然开朗。

湖边确实有人。

但不是裴舒窈和卫安,映入眼帘的是一具死不瞑目的男尸。

男人似乎刚死不久,胸口的伤处还潺潺流着鲜血,他瞪着眼睛,面色扭曲而狰狞,涣散的瞳孔深处满是临死前的恐惧。

他就那样瞪着眼看过来。

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沈南枝瞳孔骤然收缩。

紧接着。

她听到男人的谈话声,“王爷,这尸体如何处置?”

背对着沈南枝的男子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沾染的污血,嗓音温和,说出的话却寒气凌冽,“恰好家中缺一张人皮鼓,便扒了皮制鼓吧。”

“是!”

男子扔了帕子,含笑转身。

阳光下,男子墨发红袍,面容俊美,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初看时笑意盈盈,仔细看眼底却冷如寒冰,他唇角轻轻勾着,带着似是而非的弧度,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子嗜血的凛冽之气。

瞧见男子五官的那一刻,沈南枝抑制不住地抽了口凉气。

萧墨衍。

当今国舅。

皇上最宠信之人,不但掌握内狱金吾卫,还手握人人惧怕的玄甲军,专门替皇帝清除异己。

传闻他嗜血残忍,最爱活剥人皮制成灯笼,听说他的府邸入夜就挂满了灯笼,那灯笼比元宵灯会上的灯笼还多,把整个王府照得宛若白昼。

京城人人谈他色变。

百官视他为奸佞之臣,奈何他权势滔天,不但有一个备受恩宠的皇后妹妹,又被宣宗帝破格封为异姓王。哪怕皇亲国戚看到他,都要低头拱手尊称他一声“炎王殿下”。

沈南枝娇躯颤抖。

她认识萧墨衍。

四年前……就是这个男人夺了她的清白,令她婚内失贞。

决定不再困在侯府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会遇到萧墨衍的准备。

可她没想到。

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快到她看到萧墨衍那张脸的时候,根本抑制不住翻涌的情绪。

沈南枝呼吸乱了。

“谁?”

眼前一花,沈南枝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扣住了咽喉,那黑衣护卫冷声说,“王爷,捉到个小老鼠。”

萧墨衍眼皮都没抬,“宰了。”

“是!”

黑衣护卫面无表情,像个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他手掌蓄力便要砸向沈南枝的天灵盖。

这一掌若是砸下来。

她必死无疑!

电光火石间,沈南枝手中的石子狠狠弹在护卫手肘的麻筋上。

护卫手一抖。

沈南枝没有逃,她伸出两根手指,用力戳向护卫的眼睛,护卫下意识仰头避开,沈南枝趁机一脚踹在他胸口,硬生生把护卫踹退好几步。

找到机会。

沈南枝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啧。”

沈南枝听到萧墨衍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她不敢回头,一边踉踉跄跄地往外跑,一边扯着嗓子就要呼救。

不等她发出声音,腰间突然一紧。

下一刻。

她被人用鞭子拽着,腾空倒飞出去。

沈南枝惊喘一声,在萧墨衍一掌拍死她之前,急声道,“萧墨衍,我乃堂堂定远侯世子夫人,你敢伤我,侯府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咦?”

鞭子收紧。

萧墨衍在沈南枝砸到石头上之前,又用鞭子把她扯了回来。

沈南枝踉跄着站稳。

瞧见沈南枝,萧墨衍眉梢上扬,似笑非笑,“本王道是谁,原来是沈小姐,多年不见,甚是想念呐。”

沈南枝面色苍白地看着他。

她跟萧墨衍只在四年前见过那一次。

萧墨衍这是在提醒她四年前不堪的过往。

避开他的目光,沈南枝强装镇定,“今日我来长公主府赴宴,整个侯府的人都知晓,若我在公主府出了事,侯府一定追究到底。”

萧墨衍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大笑道,“你竟指望裴越川为你出头?他敢来长公主府要个说法,本王倒高看他一眼。”

沈南枝脸色发白。

她知道萧墨衍说的是真的。

老侯爷死了之后,侯府的血性也跟着没了。

侯府怕事。

否则四年前她失贞的事,怎么会轻飘飘地揭过去。

沈南枝猛地抬头,“就算侯府不敢来公主府讨说法,我母亲也会来。我母亲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她的话总有些分量。方才我才同长公主叙过旧,我若在长公主府不明不白地失踪或者遭遇不测,她也会追查到底。”

“便是你有天大的能耐,事情查到你身上,总也会惹一身腥。”

“的确有些麻烦,但……”萧墨衍话锋一转,凤眸里皆是冷冽之色,“本王最不怕的便是麻烦!”

空气中满是杀伐之气。

沈南枝手心迅速冒出一层冷汗。

瞧出她害怕,萧墨衍轻笑一声,方才那股杀气也跟着散了,他随意摆弄着手中的长鞭,“本王最是怜香惜玉,尤其是沈小姐这样万里挑一的美人,本王是舍不得杀的。但沈小姐撞破了本王的秘密……真是让人头疼呢。”

沈南枝防备地看着他。

萧墨衍靠在假山上,笑得漫不经心,“不妨这样,沈小姐说出一个本王放过你的理由,若能说服本王,本王便不杀你,如何?”

她和萧墨衍唯一的交集便是四年前。

萧墨衍……这是逼着她亲口承认四年前的事。

沈南枝屈辱地咬紧嘴唇。

理智告诉她,为了保命,她应该放软身段用“旧情”跟萧墨衍讨饶,可二十年的教养,容不得她用那样荒唐的**事为自己搏命。

沈南枝一语不发。

两人就这样僵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萧墨衍轻轻“啧”了一声,他退后两步跟沈南枝拉开距离,“沈姑娘可真是无趣。”

随着他后退。

那股子无形的压力也随之消散。

沈南枝猛地抬头,就对上萧墨衍似笑非笑的眉眼。

她恍然。

萧墨衍一开始就没打算杀她。

他是在故意吓她。

“你……”

“一夜夫妻百日恩,好歹做过一日一夜的露水鸳鸯,本王如何会这般绝情要了沈姑娘的性命呢。”

黑衣护卫上前提醒,“王爷,她撞破了您的事。”

“无碍。”

确定自己性命无忧后,沈南枝绷紧的肩膀松了些,假装没听到萧墨衍那些轻佻的话,沈南枝目不斜视,适时表态,“今日我只是来公主府赴宴,什么都没看到,不打扰王爷行事,小女先行告退。”

话落。

她不等萧墨衍回答,就要退出假山。

却在此时。

湖对面陡然传出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呼喊声,“来人呐,救命啊,我家二小姐落水了!”